4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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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安然原以為這次的燕京之旅大概就要這樣無聊的度過了, 不想師兄在電腦前紮根了幾天之後終於舍得離開了,並且一離開就果斷帶著她出了門。
“師兄,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許安然問著站在路邊埋頭研究地圖的師兄。
孟藝舟頭也不抬的答道:“帶你去個好地方!”
“好地方?”許安然頓時心裏一緊, 神情緊張的說道,“師兄,你可千萬別這樣說, 我現在聽見這話都害怕!”
孟藝舟滿臉的困惑:“害怕?怕什麽?”
許安然白了他一眼:“還能怕什麽, 當然是怕你亂來啊!”
孟藝舟:……
“好了,別撒嬌, 師兄這不是帶你出來玩了嘛!”
許安然:……
兩人一路鬥著嘴,等到終於到了地方, 許安然發現這大冷天的這地方居然還排起了長隊。
“燕京體育館?”許安然一眼便看到了那幾個大字, “我們去體育館幹嘛?是要看什麽比賽嗎?”
“比賽有什麽好看的!師兄今天帶你來接受靈魂的洗禮!”孟藝舟一邊回答一邊拉著許安然排在了長隊的末尾。
還靈魂的洗禮, 真是越來越可疑了!
雖然這樣想著, 許安然還是老老實實的排起了長隊, 然後她就發現,隊伍裏有好些人穿的都好奇怪, 不僅頭發什麽奇怪的顏色都有,就連臉上的妝容也是濃的嚇人。不僅如此,她還看見有好些人在哭,男的女的都有, 臉上的濃妝都被衝糊了, 顯得格外的嚇人。
“他們都怎麽了?哭的好傷心啊。”許安然悄聲問她師兄。
孟藝舟歎了口氣, 神情難得的有些低落, 輕聲回道:“還記得我曾經放給你聽過的那盤《Set me Free》嗎?”
許安然皺眉想了一會兒還是沒想起來,隻好搖頭。
孟藝舟瞪眼:“那麽經典的音樂你居然給忘記了?”
許安然毫不客氣的回瞪了回去:“你每天都放不同的音樂聽,那麽多我哪記得住!”更何況,好多還是鬼哭狼嚎的不知哪國的語言,她連他們唱什麽都不知道,怎麽可能還有印象!
孟藝舟:“……好吧,師兄原諒你了。”
許安然:“……”真是謝謝你了!
“然後呢?那盤什麽‘廢’的怎麽了?”
孟藝舟扶額:“是《Set me Free》,讓我自由的意思。”
許安然連連點頭:“嗯嗯,然後呢?”
“簡單來說就是,今晚是你師兄我最喜歡的樂隊所開的最後一場演唱會,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要趕在這大冷天的來燕京,還是在過年前!雖然有關那個軟件的事情也很重要,但也不急在一時,但這個演唱會就不一樣了,錯過了這次機會,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看到他們的現場演出了。”
許安然不解:“為什麽是最後一場?既然有這麽多人喜歡,為什麽不接著唱下去?”
孟藝舟仰天長歎:“這就是搖滾樂隊的宿命啊,無論紅不紅,最後的結局都隻有一個,那就是解散……”
孟藝舟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排在他後麵的一個哭的涕淚滂沱的大姐給打斷了:“嗚……,什麽解散!你……嗚……別瞎說,他、他們才不會解散呢……”
孟藝舟:“……那你哭什麽?”
大姐哭的噎氣還不忘回答:“馬上就要見到偶像了我激動不行嗎?”
孟藝舟沒有戳穿那位大姐的話,隻是歎道:“唉,好好的他幹嘛想不開要退出呢?”
許安然聽的一頭霧水,那位大姐卻是秒懂,仿佛找到了知音似的立刻接話到:“可不是!真不知道他都在搞什麽!好好的鬧什麽退出!我原來還挺喜歡他的,現在都開始討厭他了!不過,我相信樂隊是不會解散的,大不了再找個主唱就是了,沒他也照樣能行!”
孟藝舟嘴上沒有反駁心裏卻不敢苟同,大概是樂隊裏的其他人都太有才華了,長相又格外突出,導致長相平凡又隻有一把好嗓子的主唱就顯得格外不重要,仿佛誰都可以取代似的,在人氣方麵也始終是他最差。但是,孟藝舟始終認為,這世上大概再找不到一個人能完美的詮釋他們的音樂了,主唱,非他莫屬。所以沒了他,樂隊注定會走上解散之路,哪怕勉強維持,也必定不是他所喜歡的那支樂隊了。
在排隊等待的漫長時間裏,許安然也總算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總之就是主唱要退出,所以樂隊開一個具有告別性質的演唱會,但是,會不會解散現在還沒有官方說法。
當然,許安然對此是不關心的,畢竟她都不認識他們,也不是他們的歌迷,看隊伍裏竟然還有大男人也哭的死去活來,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她不懂他們為什麽會如此投入,她覺得自己哪怕再喜歡一首歌,也不會對歌手產生如此濃烈的情感,畢竟都不認識不是嗎?
抱著這樣輕鬆自如的態度,許安然跟隨著孟師兄進了會場,然後,正如師兄所說,她真的就像經曆了一次靈魂的洗禮,和全場好幾萬人一起度過了她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最夢幻又最悲傷的一夜。
晶瑩剔透的水晶鼓被憤怒的隊長雜碎了一地,全場一片沉寂中,響起了主唱清透又飽含感情的歌聲:
“就這樣結束吧,我已經毫無辦法。
我以為我可以,踏上時代的步伐,
轉過頭卻發現,鏡子裏的臉,模糊到看不見……
就這樣結束吧,趁著我們的手心,還未冷卻。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被世界改變。
誓言成枷鎖,滄海變桑田……”
沒有音樂的伴奏,唯有全場好幾萬人的哭泣聲響成了一片。
許安然哭到不能自已,又狠狠的擦著眼淚想要看清舞台上的一切。
不知何時,大大的屏幕上播放的不再是舞台上的情形而是曾經樂隊的影像剪輯。
在那裏,許安然見到了曾經青澀的他們,見證了他們在那個年代艱難的崛起,見證了他們的耀眼和輝煌,然後,也見證了他們的結束……
他們是真的結束了,因為一個月後主音吉他手遭遇車禍意外身亡,樂隊就此解散,再無重組的可能性。而他們的解散也仿佛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結束,舊的時代碎裂在寒冬的鼓聲裏,而新的時代踏著春的氣息君臨大地……
仿佛是一夜之間,網吧如同雨後春筍般出現在全國大大小小的城市裏,“信息時代”這四個字也越來越多的出現在人們的談話中,盡管很多人對此還是一知半解。
許安然也是一知半解中的一員,作為一名普通的中學生,常年生活在校園中的她還無法確切的感知到時代的變化,卻提前感受到了因此而帶來的人的變化。許安然在燕京時的隱憂成了真,師兄和孟爺爺之間的矛盾與日俱增,終於在那個夏天爆發了出來。
祖孫倆一個虎著臉吼了好半天,一個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死扛,還都想拉著許安然做幫手。
都說老小孩老小孩,許安然算是見識到了,再加上師兄又是那樣一個師兄,萬分頭疼的許安然直接打電話呼叫了外援,把謝爺爺這根救命稻草給找來了。
精神依舊矍鑠的謝老笑眯眯的拖走了他越老越固執的老友,留下許安然和她師兄在家裏大眼瞪小眼。
默默的收拾好散落一地的畫稿,許安然心裏既迷茫又困惑,難道這些真的已經過時了嗎?師兄說屬於迪斯尼九元老的時代已經過去,就像那個在輝煌中忽然墜落的樂隊,一切跟不上時代變化的事物都終將被時代的浪潮所吞沒,難道這些也是?
“安安,別撿了,過來陪我說說話。”一直沉默不語的盤腿坐在窗邊的孟藝舟忽然開口說道。
許安然放下手中的畫稿走了過去。
“師兄,為什麽一定要走?就留在這裏不行嗎?”許安然的語氣裏帶著一絲懇求,每年的寒暑假她都會在這棟老房子裏度過一段時日,這裏留下了她許許多多的美好回憶,牆角的紫藤,院中的貓狗,沐浴著朝陽認真作畫的孟師兄,搖著蒲扇在躺椅上打盹的孟爺爺,還有經常來串門的和藹可親的謝爺爺……
許安然的寫生簿裏畫滿了有關這棟老房子的記憶,她喜歡這裏,喜歡這種歲月靜靜流淌所帶來的安心感,她以為這樣的日子將會持續很久很久,卻不想會結束的如此突然。
孟藝舟沒有立刻回答許安然的問話,隻是忽然笑著回憶起了從前:“還記得你剛來的時候才這麽點高呢,現在都快長成大姑娘囉。”語氣異常的感概。
許安然很是破壞氣氛的說道:“那個時候你也不比我高多少。”
孟藝舟鬱悶:“……師妹啊,你就不能讓師兄我好好抒發一下感情嗎?”
許安然白了他一眼:“有事說事,別煽情!”
孟藝舟:……
“師妹啊,我怎麽覺得你對我這個師兄好像越來越不尊重了?”
許安然裝傻:“哪有?”
孟藝舟:……
“對了,師兄你要跟我說什麽?”許安然果斷轉移話題。
“你剛也聽到了,爺爺說了要走可以,但既然想獨立就別想著靠家裏,路費學費生活費……一切費用都自己解決,所以,師妹,江湖救急!”
“誒?剛爺爺說的明顯是氣話,你怎麽還當真了?”
“我知道是氣話啊,但爺爺的性子你也知道,想讓他同意我去國外學在他眼裏完全不能稱之為藝術的CG技術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
“所以你就想用爺爺的氣話堵爺爺的口?虧你想得出!”
“我這不是沒辦法了嗎?爺爺的態度你也看見了,想說服他老人家同意隻怕比登天還難!”
“師兄,為什麽你這麽著急?慢慢說服爺爺同意不行嗎?”
孟藝舟難得的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語氣沉重的回答到:“安安,我焦慮啊,我怕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年初時,國內也上映了去年開始火遍全球的《鐵達尼號》,我去電影院看了。別人看到的是男女主的生死之戀,而我看到的卻是滿屏那令人震撼的視覺效果,而這都是通過電腦來實現的,國內別說相關的技術了,就連電腦也才剛剛在全國範圍內興起。”
“安安,時代正在改變,屬於爺爺他們的時代已經過去,屬於我們的時代正在到來,大浪淘沙,你師兄我不想做一粒被無聲無息淘掉的沙子,如果人生連一分一秒都不曾輝煌過,那麽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麽意義?”
“安安,不要顧及其他任何人的想法,你有想過你將來想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嗎?你每天都堅持畫畫,你有想過這是習慣還是真心喜歡嗎?”
蟬鳴聲聲的夏日裏,許安然被問的振聾發聵,這樣的師兄脫去了以往的不正經,仿佛在發著光般耀眼到讓人不敢直視。為什麽他們都能這麽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呢?無論是思遠哥還是孟師兄,他們都在目光堅定的奮力朝著自己的目標邁進,而她呢,卻連自己到底想要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