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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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安然原以為出了周周的事情, 他們出去取材的事情大概一時半會兒不能成行。誰知大表姐那個沒出息的, 竟然沒等事情處理妥當就帶著她逃了。
背著旅行包跟在周靜慧的身後, 許安然滿臉的不讚同:“表姐, 這樣真的好嗎?”
周靜慧的背包幾乎把她上半身都遮住了, 大手一揮到:“有什麽不好的?不是早就說了要出去取材嗎?再拖下去暑假都要過完了!”
“但是, 周周還在醫院裏呢。”
“沒事沒事,不是都交給爺爺處理了嗎?他老人家肯定能搞定, 所以咱們還是幹咱的正事吧!”
許安然:“……”第一次見到有人把逃避也能說的這麽大言不慚的!
麵對著表妹那雙仿佛會說話的大眼,周靜慧舉手做投降狀:“好吧好吧, 我承認我這樣做有點渣!”
許安然徹底無語了,表姐這是在耍無賴吧?
雖然覺得對周周有點抱歉, 許安然卻也沒有再對表姐多說什麽,每個人都有她自己的處事方式, 許安然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就一定是正確的,更無意以此來要求別人, 所以很快就將話題轉到了別的方向。
持續的高溫終於有了降低的跡象, 清晨的夏風吹在身上, 竟是難得的涼爽。
遠處,同樣背著旅行包的袁鴻銘和孟藝舟正笑著向她們招手, 風華正茂的少年臉上洋溢著青春陽光的笑容,隻是那樣隨意的站著便是一道亮麗的風景。
往後的日子裏許安然常常會想, 如果人生中沒有那次旅途會怎麽樣?或許會走上不同的道路, 或許沒有什麽不同, 隻不過, 大概會幹癟很多吧。
她的人生無疑是幸運的,在青春迷茫的時期有了那樣一場雖然艱苦卻讓人感觸良多的旅途,行萬裏路讀萬卷書,旅途能教給人的往往比什麽都多。
而有這種感受的顯然不僅僅是她一人。
在西南某個邊陲小鎮上,一身狼狽的周靜慧步行數裏找到那裏唯一的一部電話第一次給她父親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的另一頭,傳來她父親醉醺醺又不耐煩的聲音。
周靜慧張了張嘴,喉嚨裏卻像被堵住了似的發不出任何聲音,更糟糕的是,她感到自己在顫抖,無法言說的緊張感從心髒一直延伸到指尖。
“你他媽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啞巴啦?再不吭氣老子掛了啊!”周衛國顯然已經沒耐心到了極點,正要撩電話,聽筒裏卻傳來一個他完全意想不到的聲音,那個聲音他既熟悉又陌生,伴隨著滋滋啦啦的電流雜音直接傳入他那被酒精麻痹的腦海中。
“爸……,我是靜慧。”周靜慧感到自己說話的音調都變的很奇怪,明明是自己發出的聲音,聽在耳中卻覺得很不真實,就好像是另外一個人在用著她的身體。
周衛國有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喝的太醉,竟然聽到靜慧喊他爸,但仔細想想,哪怕喝的再醉他大概也不會有這樣的錯覺吧,所以,真的是靜慧?
也不知是不是隔了聽筒的緣故,以往見麵時那些針鋒相對的話語竟是說不出口了。
“爸,”周靜慧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鼓足勇氣接著說道,“從今天開始,我決定不恨你了,真的,我會試著去跟你和解,雖然有點晚,但總還來得及。所以,所以,爸,你也放過自己不要再恨爺爺了好不好?”
被酒精麻痹的大腦讓周衛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周靜慧話中的意思,但他聽的清楚明白的最後一句話卻讓他幾欲握不住手中的電話,被看穿心思的惱羞成怒讓他不及細想便吼了出來:“我的事不用你來管!什麽叫不放過自己?老子的日子舒坦著呢!”
“爸!”周靜慧的聲音裏帶著難言的沉痛,“爸,你還記得甸子壩嗎?”
甸子壩?久遠的地名從記憶深處蘇醒,周衛國的酒徹底的醒了。
“誰記得什麽甸子不甸子的,你問這個做什麽?”僅僅隻是聽到甸子壩這個名字,周衛國就感到自己麻木已久的心有著片刻的刺痛。
“我現在在拉海,離甸子壩最近的城鎮,我在甸子壩住了三天,就住在你當年住過的地方……”
周靜慧的眼眶漸漸濕潤,從她記事的那一刻起,她的父親就始終停留在那樣一個不負責任又渾渾噩噩的形象裏,年少時她恨著這樣的父親,甚至是用自我的放縱來對父親進行著幼稚的報複。被小舅罵醒之後,她決定不再因為那樣一個父親而糟踐自己,她變的努力上進,並且越來越優秀。
然後,她開始瞧不起自己的父親,她不會活成他那樣,她比他強上百倍,所以,她毫無顧忌的哄騙自己的父親去做了結紮手術,隻因這是她理性思考之後做出的最優選擇,哪怕知道這樣做會讓父親難堪,她也依舊不曾猶豫。
他們是父女,卻宛如仇敵。
周靜慧從來沒有想過要去了解那樣的父親,更是從來不曾對父親的過去產生過一星半點的好奇。
所以,在來甸子壩之前,她根本不知道這地方和父親的過去有什麽瓜葛。她之所以會到這地方來是因為爺爺在知道他們的出行計劃後給的提議,爺爺因為工作的關係,幾乎跑遍了祖國的大江南北,所以他給的建議周靜慧還是挺重視的,這才有了這次甸子壩之行,卻全然沒想到,她沒有看到她原本所期待的,卻一腳闖進了父親的過去。
在這個邊陲之地,周靜慧邂逅了年少時的父親,那是一個和現在的父親完全不同的人,有著滿腔的熱血和堅定的信念,性情疏朗,不畏艱難,深受眾人的喜愛和信賴。
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讓父親如此的性情大變,周靜慧其實也沒有完全搞清楚,因為隻要提到這個,了解當年之事的那些人都諱莫如深,在那樣一個瘋狂的年代,總有一些事情是注定會被永遠埋葬的。她隻知道,父親當年最好的兩個兄弟都死在了這裏。
“你,”周衛國的嗓子幹啞難言,他艱難的咽了口唾沫才接著說道,“你去甸子壩做什麽?”
“是爺爺叫我來的。”周靜慧選擇了實話實說。
聽筒裏傳來父親一聲含糊的低咒,然後喀嚓一聲,電話被掛斷了。
怔愣了許久,周靜慧才放下手中的電話,然後拖著綿軟無力的雙腿走向一直等在外麵的許安然他們那裏。
“表姐……”許安然趕緊上前扶住滿臉憔悴的周靜慧,短短幾天的時間,他們所聽所看到的無一不震撼人心,她這個局外人都難以成眠更何況是表姐,也不知道她多久沒睡過一個整覺了。
“我沒事。”周靜慧輕輕的搖了搖頭,雖然最後父親掛了她的電話,她的心中卻依舊鬆快了不少。
她不知道當年的慘劇到底是怎麽回事,卻能推斷出肯定和爺爺有著或間接或直接的關係,而這才是父親和爺爺之間解不開的死結。
她想她果然是父親的女兒,都選擇了用同一種方式來報複虧欠了自己的親人,她的叛逆和父親的墮落何嚐不是同一個目的?正因為自己也有過同樣的感受,所以她才能在多年的仇視之後忽然間就理解了那樣的父親。
她在父親當年住過的簡陋棚屋裏住了三天,也思考了三天,誰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會先來?所以,和解吧,趁著時間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