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微服私訪遇良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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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淮揚酒肆,生意果然紅火的不行,觥籌交錯杯盤狼藉猜拳行令熱鬧得不可開交,酒肆的夥計搖著頭告訴朱厚熜和黃錦,別說是樓上雅間,就是一樓大廳的散座也已經沒空地了,讓他們“二位明日請早”。
朱厚熜未免有些掃興,黃錦雖然一直在宮裏當差,可世事人情也懂得不少,從袖中摸出一塊三四錢重的碎銀子上下拋著,拖長了聲音問道:“當真沒有麽?”
那位跑堂的夥計眼睛珠子隨著那塊銀子上下晃動,咽了一口唾沫,為難地說:“不瞞二位客官,確是沒有了……”
“伺候好了我們老大,自然少不了你的彩頭。”
“這……”那位跑堂的夥計終於受不了銀子的刺激,待黃錦剛剛拋起時,一把抓在了自己的手中,說:“二位客官,請隨小的上來。”
兩人跟著夥計來到二樓一間寬大的雅間裏,那裏擺著一桌子酒菜,卻隻坐了一個三十多歲,長得魁梧彪捍的官員,看他官服補子上繡著彪,可見是個六七品的武官。
夥計來到那位軍官的麵前,作了一揖,說:“俞軍爺,您老已在此坐了近一個時辰,要請的客人怕是不會來了,不若會鈔走人吧!小店還要做別的客官的生意呢!”
聽他說的那樣輕慢,那位“俞軍爺”很生氣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目而視。那個夥計卻滿不在乎地說:“俞軍爺,你是外官,不曉得京師裏的規矩,莫說是你,就是胸口繡著虎豹的九鎮總兵到了我們這淮揚酒肆,要撒野也得掂量掂量,小店的東家可是跟朝中的閣老、兵部尚書丁大人是鄉誼。”
最後一句話打消了那位“俞軍爺”想發火的勇氣,卻讓門口站著的朱厚熜很生氣:堂堂的大明軍官竟然這樣受到一個酒店跑堂的數落,連他的臉都丟盡了!當即說:“你一個賤奴仆役,竟然如此小覷朝廷命官,你可知道,依我《大明律》,那位將軍可將你綁縛官府,治你大不敬之罪!”
那位“俞軍爺”卻心灰意冷地說:“會鈔!”
朱厚熜看著滿桌隻是擺著冷盤,熱菜還未曾上來,一定是那位“俞軍爺”請的客人遲遲未來,自己也就不敢動筷子,便說:“這位將軍,在下看你也未曾動箸,不若就此由在下做東,請將軍賞臉與在下一起吃兩杯酒如何?”
“這……”那位“俞軍爺”倒是個豪爽之人,看朱厚熜出言不俗,便說:“去他娘的,到了這個時辰也不來,定是不肯賞臉了。既然兩位先生不嫌武人粗魯,就讓在下請兩位得了。夥計,拿兩壇酒來,熱菜都招呼著上來。”衝朱厚熜和黃錦一抱拳:“兩位請。”
黃錦剛要說話,朱厚熜拉了他一把,然後走到那位“俞軍爺”跟前,拱手作揖,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黃錦隻好跟著老大一起走過來,打橫在下手坐了,但朱厚熜看見他衝著門外使了個眼色,一個原本在門口窺探的人身影一晃,就不見了。
分賓主坐下之後,朱厚熜客氣地欠欠身:“敢問將軍高姓大名。”
“軍中野漢,談不上什麽高姓大名,在下俞大猷。”
剛剛端起茶杯的朱厚熜“咣鐺”一聲茶杯跌在了地上摔個米分碎,激動地站了起來,說:“你……你就是俞大猷,俞將軍?”
俞大猷很奇怪地看著他,疑惑地說:“在下正是俞大猷。請問貴駕?”
“哈哈,你是俞大猷!是俞大猷就好!”朱厚熜坐回原位,笑得連嘴都合不攏了——自投羅網,簡直是自投羅網!這些日子自己的運氣怎麽這麽好呢?正想大張旗鼓地動用錦衣衛去找這些,他們卻一個一個跳到了自己的麵前,哪象現實生活那麽枯燥乏味,如果沒有電話沒有qq沒有“姨妹兒”,想找人簡直比登天還難。穿越就是好,想幹嘛幹嘛,看來別的穿越大大yy的都很有道理啊!
俞大猷更加奇怪了,又問了一句:“請問貴駕?”
“哦,我啊?”朱厚熜想了一下,說:“我姓王,名上白。請問俞將軍現在何處任職?”
一句話勾起了俞大猷的煩心事,他顧不上探求自己何時認識了眼前這個自稱“王上白”的神神道道的人,長歎了一聲:“一言難盡,也羞於啟齒啊!”
朱厚熜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也不追問,看見那個跑堂的已經將酒端了上來,也不曉得是什麽酒,便說:“換你們店裏最好的酒來,我來會鈔。”
俞大猷還要客氣,朱厚熜擺擺手說:“在下對俞將軍心儀已久卻無緣識荊,今日恰巧遇到將軍,自然該由在下做東。”
黃錦也不曉得主子何時曾認識這麽一個微末小校,但看主子那欣喜若狂的樣子,便湊趣說:“我家老大最是豪爽義氣,俞將軍不必客氣。”
“這……”俞大猷猶豫了一下,說:“既然先生如此高義,咱家就厚著臉皮叨擾了。”
朱厚熜端起手中的酒杯,說:“來來來,在下敬俞將軍一杯。”
任何時代都一樣,酒是男人之間最好的溝通交流的工具。酒過三巡,俞大猷傾訴的閘門也就打開了。
俞大猷,福建晉江人,生於正德五年(1510)。跟戚繼光一樣,俞大猷也是軍戶出身,不過他的父親隻是一個小小的百戶,在實行軍職世襲製的明朝,這樣的低級職務世襲是不需要降級的,所以他於嘉靖十一年(1532)22歲時嗣世職,當上了百戶,正式投身軍旅。嘉靖十四年,參加武科會試,中武進士,被授予千戶職,守禦金門……
“等等,俞將軍所說金門,可是與福建廈門隔海相望的金門麽?”
“王兄所言不差。”
“那裏如今可有倭寇為禍?”
“王兄所言不差,倭寇時常往來海上剽掠,沿海百姓不堪其苦啊!”
“海疆不靖,俞將軍這等英才正可大顯身手,建功立業,”朱厚熜很奇怪地說:“怎地還是……”他指指俞大猷官服上的補子,忍了又忍才把下半句話咽了回去。
這倒不是朱厚熜誠心要揭俞大猷的傷疤,他隻是想不通一個問題——俞大猷軍人世家出身,參軍就是從七品的百戶,又經過了大明軍官正規培養和選拔,取得了軍官最高的學曆武進士,被授予從六品的千戶職務,這都七、八年了,怎麽還是個六品?
這個家夥現在當皇帝已經成習慣,早就不會用委婉的方式跟別人說話,還美其名曰“節約時間,提高效率”。沒有人敢質疑他的說話方式,所以這個壞毛病就從此生根發芽並有日漸長大之勢。
俞大猷是個軍人,對他這種直來直去的說話方式倒不以為忌,長歎了一聲說:“可惜咱家有心殺賊,卻報國無門啊!”
“哦?”朱厚熜更加來興趣了:“願聞其詳。”
“咱家奉調金門之後,見倭寇為禍海疆日甚,便向福建兵備道衙門上書,指明國朝海防弊端,要求整飭軍備,加強防守……”
朱厚熜欣喜地說:“如此甚好,想必是你上司因你才堪大用,將你舉薦到朝廷任職,我倒要恭喜俞將軍了!”
——嘿嘿,這樣最好,省得自己下手諭調一個微末小吏。戚繼光有皇上秘書高拱的舉薦,進京倒不希奇,一個遠在福建金門的六品小校竟然也能簡在帝心,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說出去誰信啊!當皇上雖然可以隨心所欲,可也得注意群眾影響對不!
誰知道,俞大猷麵露激憤之色,說:“王兄說笑了,哪有那等幸事。咱家上了那道疏,兵備道監司看過之後扔在一旁,怒曰‘一個小校安得上書。’命人打了咱家二十軍棍,奪去咱家千戶之職。唉,五年來咱家一直賦閑在家……”
“啊?”朱厚熜瞠目結舌:“竟……竟有這等事?”
td,你這小小的兵備道監司不過四品,竟敢如此堵塞朝廷言路,肆意**忠臣良將,要不是俞大猷命硬,最後又能翻過身來,我嘉靖一朝兩大軍事奇才之一就被你扼殺在搖籃之中了!老子不用想都知道你個混蛋是武大郎開店,怕他這麽優秀搶了你的風頭威脅你的地位,竟然讓他下崗了整整五年時間,這可是他生命中最寶貴的時間啊!老子我……哦,朕砸了你的飯碗!哦,這樣做似乎太便宜你了,那就讓俞大猷親自打你四十軍棍解解恨,你這個混蛋能幫朕籠絡到這麽一位軍事奇才,被打死了也值得,也算是廢物利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