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未雨綢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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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熜緩緩地說:“此人姓徐名海,是你早年下海經商之時的同伴徐惟學的侄子,曾做過和尚,後舍佛入賈,跟隨叔父徐惟學從事海上貿易。你可認得他,知道他如今在哪裏嗎,”

    “徐海,”汪直一愣,不明白皇上怎麽會突然提到這個小嘍羅,更不明白皇上怎麽連這個小嘍羅的底細都摸得一清二楚。

    汪直當然不知道,如今還是一個不值一提的小嘍羅的徐海,在不久的將來,將成為一個和他齊名的大海盜、大漢奸,跟他一樣要被釘死在民族恥辱柱上受後世之人的唾罵,,如果沒有那麽一個家夥莫名其妙地闖入曆史,成了混蛋嘉靖的話。

    見汪直一副驚詫不已的樣子,朱厚熜猜到他在想什麽,心裏苦笑一聲:我敢不知道徐海嗎,搞定了你,搞不定他,我不就跟胡宗憲一樣,行百裏而半九十了嗎,。

    徐海,徽州歙縣人,少年時曾到杭州虎跑寺落發為僧,法名普淨,稱為“明山和尚”。跟隨叔父徐惟學下海經商之後,因徐惟學自倭人手中借得大筆銀錢,徐海被當作人質抵押於倭人手中,後徐惟學在走私貨殖之時被明朝官兵所殺,倭人要殺徐海,徐海懇請引領倭人入寇,與倭寇分贓取酬,幹了許多禍國殃民之事。靠賣國換得自由之後,徐海先是投奔汪直集團,成為汪直部下的大頭目。後來,他自拉隊伍,獨樹一幟,勢力最強盛之時擁眾五六萬,有海船千餘艘,成為王直集團之外的第二大海商集團,與汪直海商集團並駕海上,共同出沒於江浙海麵,進行海盜式的通商貿易活動。

    比之汪直,此人沒有任何道德底線,更沒有請求朝廷開放海禁的“崇高理想”,他的眼中隻有銀子,而且為人狡詐,性格倔強,不但多次勾結倭寇侵入沿海州縣燒殺搶掠,還率眾四處攻城略地,將浙江和南直隸鬧得天翻地覆,連蘇杭二州也岌岌可危。盡管徐海集團隻猖狂了兩年時間,就在浙直總督胡宗憲離間與誘降策略之下,被分化瓦解而敗亡,徐海也跟後來的汪直一樣被胡宗憲誘捕殺掉,但他犯下的罪行可謂罄竹難書,簡直比倭寇還倭寇。

    按說象這樣的人,應該趁他羽翼還未豐滿之時,毫不猶豫地將他殺掉,但朱厚熜卻躊躇了好久,原因很簡單:徐海是個難得的軍事天才,極具組織和指揮才能,尤其精通海戰。

    拋開武器裝備、兵員素質不說,海戰最能考驗將領的指揮才能,以徐海的經曆來看,似乎根本沒有受過正規的軍事教育,卻能自學成才,帶著一幫魚龍混雜的烏合之眾在浙江外海屢敗明軍,並能與明朝中期兩大軍事奇才之一的俞大猷鬥個旗鼓相當,不分勝負,不能不說是一大奇跡。因此在評價汪直和徐海兩位海上巨寇之時,有人曾說,汪直是一流的海商,二流的海盜;而徐海,則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海盜。

    本著一點惜才之心,朱厚熜決定給徐海一次機會,希望他能象汪直一樣,為朝廷所用,,在家門口逞凶,禍害中國同胞算什麽好漢。你不是喜歡當海盜嗎,老子給你發“私掠證”,有本事你給老子搶外國人去,搶到加勒比海算你小子牛。還有,西班牙如今正實行“雙船隊製”,每年往來歐洲和美洲的船隊都裝滿了成噸的黃金、白銀,有本事你給老子搶回來,老子發個碗大的勳章給你。

    見汪直還在犯迷糊,朱厚熜問道:“怎麽,你從未聽說過此人嗎,”

    汪直回過神來,忙說:“回皇上,草民……哦,臣認識此人。此人叔父徐惟學曾與臣一同下海經商,當日此人來投奔叔父,臣就將他留下了。”

    朱厚熜頓時興致大起,問道:“他如今在哪裏,可曾與你一同護送糧船到京城來,”一邊說著,他的心裏一邊樂滋滋地想:要是徐海跟著汪直一起進京就好了,先編出仙人托夢的鬼話把他給忽悠了,再留在軍營之中學習訓練,,日後不管是當大明海軍軍官,還是當海盜,加強學**是有用的,知識就是力量嘛。

    可是,汪直卻給正在興頭上的他潑了一盆冷水:“回皇上,臣入夥許氏之後,徐惟學不願加入,便自行離去單幹,徐海也隨之而去。臣聞說徐惟學因向隅州倭人借貸白銀萬兩作為本錢,將徐海留在倭人處充為人質。”

    我ka。居然還真的把侄子抵押給倭寇當做貸款擔保了。徐惟學你個混帳王八蛋,你不但要害得你的侄子當漢奸,更要害得沿海上百萬百姓過不了安穩日子啊。你個無情無義的禽獸,以後別讓老子抓到你。

    在心裏痛罵了徐惟學一頓之後,朱厚熜說:“朕待會讓呂芳從內庫之中拿出兩萬兩銀子交給你,你去給朕把徐海贖回來。”

    得到皇上召見、免罪、賜座、封官,更得到了莫大的信任和撫慰,汪直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皇上,就盤算著該敬獻多少銀子才能稍稍報答皇上對自己的恩情,可他下海的時間並不長,無法與那些出手就是樂輸五十萬兩銀子,還要包銷五百萬國債的同鄉相比,正在懊惱之時,突然聽說皇上要出錢贖回徐海,忙說:“皇上要此人,臣就把此人給皇上找回來,這是臣之本分,更是臣之榮幸。怎能勞煩呂公公從皇上內庫中開支……”說著,他竟擠出了兩滴眼淚:“臣雖遠在江海萬裏之外,可也聽說皇上這兩年裏,為著朝廷之事百姓之事,已將宮中用度一減再減,如今宮裏一年花費尚不及往年之半,臣怎能讓皇上再破費……”

    不管是不是刻意奉承,連旅居海外的汪直都知道自己為了富國強兵削減宮中用度,看來自己這兩年多來的辛苦總算是沒有白費。朱厚熜大感欣慰,忍不住拍了拍汪直的肩膀,感慨地說:“我大明立國百七十年,恩澤教化自在人心,果然萬裏之外有忠臣啊。”接著,他又說道:“朕知道你有錢,可你的錢也是你蹈海踏浪冒著生死之險換來的,朕又不是落魄到缺吃少穿的地步,怎麽忍心用你的錢,徐海是我大明朝的人,是朕的子民,如今身陷倭人之手,朕這個君父就有責任將他贖回來。此事朕意已決,勿複多言。”

    通常朱厚熜說出這句“此事朕意已決,勿複多言。”的時候,無論是內閣學士,還是六部尚書,都知道這是皇上的最後決定,不敢再多嘴了,可汪直畢竟從未當過官,更未有機會禦前奏對,不懂這些規矩,他哽咽著說:“皇上,還是讓臣為皇上盡一份心吧……”

    “有這份心就行了,朕掌管九州萬方,你統領萬裏海疆,何必為一兩萬兩銀子的小事扯來扯去。此事就這麽說定了。朕還有差事要交給你,”朱厚熜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仔細聽著,當心誤了軍國大事,朕砍你的腦袋。”

    朱厚熜又豎起了一根指頭:“朕見了你向朝廷進獻的西番火槍,雖說威力射程均不及我朝自製之火槍,但工藝技術方麵頗有可取之處。朝廷如今成立了兵工總署,急需人才,西番之人精通奇淫技巧之術,正可為朝廷所用。因此,你此去日本宣諭諸島之時,不管用什麽辦法,也要將你去年從暹羅帶到日本九州種子島的那三名會造火槍的佛朗機人弄回來。若倭人有學會造槍之術者,也不妨重金禮聘回來,多多益善。島主時堯那邊如不肯放行,你且告訴他,日本缺鐵,造槍多有不便,不如讓他們到中國來。他若需火槍,朝廷保證供給,不取分文。”

    通過那個時空的網絡,朱厚熜知道汪直曾將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火槍走私到日本。而且,正是通過汪直的推薦、介紹和翻譯,種子島島主時堯從那三名葡萄牙人那裏學到了西洋火槍和彈藥的製造技術,這就是在日本赫赫有名的“鐵炮”。隨後這種火槍和彈藥的製造技術很快在日本流傳,最後為日本戰國天才霸主織田信長認識到了其劃時代的意義,組建了火槍隊,消滅了號稱戰國第一的武田騎兵軍團,成就了他的一代霸業,並為豐臣秀吉最終武力統一日本奠定了基礎,也從此開始了日本大兵團作戰使用火槍的時代。不論是出於維護世界和平的崇高目的,還是從中國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出發,都要把小日本那些家夥的造槍技術扼殺在搖籃之中,最好能使他們的戰國時代打得更久一點,省得那幫窮凶極惡的家夥一統一就開始四處侵略,折騰了亞洲近五百年也不消停。再說了,小日本不是一直標榜自己有武士道精神嗎,既然是武士,用刀砍人也就罷了,玩兒什麽火槍啊。不利於你日本大和民族保持武士道精神的優良傳統嘛。

    向朝廷進獻西番火槍之事搞了個灰頭土臉,讓汪直在徽州同鄉麵前丟盡了顏麵,沒想到皇上竟如此重視此事,使他倍感榮耀,當即慷慨激昂地表示:“臣與種子島島主時堯私交甚篤,定能說服他謹遵聖諭,將番人及會造槍的倭奴全部送至我國。”

    說這些話的時候,汪直的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光芒,牙關之處的肌肉也情不自禁地咬緊了,顯然如果島主時堯不“謹遵聖諭”的話,他就要謹遵“不管用什麽辦法”的聖諭了。

    朱厚熜見他答應的這麽爽快,反而不放心了,叮囑他說:“此事關係重大,若是火槍落入倭寇手中,不但我大明沿海軍民要身受其害,你貨殖日本之時也不大安全,你且不可掉以輕心。”

    汪直很幹脆地回答道:“臣遵旨。若不能將他們帶回中國,臣當自裁以謝皇上。”

    朱厚熜卻又輕鬆地一擺手:“順手牽羊的小事,也不必說得如此嚴重。其實方才說與你的三件事都不是當務之急,眼下還有一件更緊要之事要交給你。”

    “請皇上明示。”

    朱厚熜卻不忙著說,而是轉頭問呂芳:“呂芳,他們可曾到了,”

    “回皇上,都已趕到,正在殿外候旨呢。”

    “好,讓他們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