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國事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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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三通鼓響,緊閉的午門頓時洞開。(提供最新章節閱讀&俗稱“大漢將軍”的禦林軍校尉早已手持矛戈先行列隊護衛道旁,盔甲鮮明刀槍閃亮不容逼視。鼓聲剛停,便有禦馬監的內侍從午門之中牽出兩匹通體雪白、披紅掛綠的朝象,在門洞兩邊站好。這兩匹朝象進貢自暹羅,早已經過了嚴格的訓練,甫一站定,便各自把長鼻伸出,挽在一起搭成一個橋拱模樣。接著,景陽鍾被敲響了,四品以上的顯官大僚,以及那些雖說品秩不高、身份卻十分顯赫的六科廊給事中們便肅衣正冠,列隊從象鼻橋下進了午門。鴻臚寺的導引官清點例朝官員人數之後,手持黃冊名簿也報了進去。而那些不夠級別的官員則隻能留在原地,看個眼熱。
按照朝廷禮儀規製,輔嚴嵩、資政夏言和學士徐階等內閣輔臣們的早朝位置在金台禦幄旁邊,距離皇上的禦座隻有咫尺之遙。禦幄之旁的兩邊簷柱,東簷柱那邊是大九卿例朝序立之地;與大九卿朝序相對的西簷柱那邊,原本是六科廊的給事中序立之地。這些給事中論品秩不過六七品,但地位卻十分尊崇,俸祿排衙都是四品待遇;朝參時,位序又僅次於六部的二品堂官,因而得以序立近侍之地。朱厚熜設立禦前辦公廳之後,因辦公廳諸位秘書要時常侍奉禦前、伺候文墨,也得以位列朝班,與六科廊的給事中們一起站在西簷柱那邊。如今駐蹕南京,京城那邊的六部九卿和六科廊的給事中們大部分都沒有隨行,東簷柱那裏隻站著英國公張茂、南京戶部尚書劉清渠和等寥寥數人,西簷柱那邊也隻有七八位給事中和嚴世蕃、張居正等幾位禦前辦公廳秘書。
此刻還未到皇上升起禦座的時候,禦階上還是空無一人。由於身處這間象征著皇權威儀的金鑾寶殿,六科給事中和禦前辦公廳的秘書們都站得整整齊齊,一個個表情嚴肅,沒有人象大殿之外的那些臣子那樣交頭接耳。反觀嚴嵩、夏言、徐階和張茂等朝廷元老重臣們,就顯得頗為輕鬆,相互作揖見禮、寒暄閑話,往昔狼煙四起的咫尺之地,如今好一派和衷共濟、其樂融融的景象。在這些人之中,論地位要數張茂最為尊崇,既是正一品的太師,又襲封超品的英國公,但他是世襲勳爵,又是武人出身,自應另當別論。而嚴嵩身為內閣輔,乃是百官之,在科甲正途出身的官員之中,資曆最老;加之昨夜鼇山燈會上,他與兒子嚴世蕃兩人一個開韻敬獻元夕賀詩,一個獻上募捐修葺坤寧宮之議,都得到了皇上的盛讚,自然成為眾人恭維的焦點,連宿敵夏言也報以微笑,稱讚他詩文造詣更上層樓,堪稱國朝詩家。嚴嵩滿口遜謝,心裏卻著實高興。
那些朝廷元老重臣們正在寒暄敘話,就聽得殿門前“叭、叭、叭”三聲清脆的鞭響,接著便傳來一聲高亢的喊聲:“皇上駕到”
傳旨太監的嗓子經過專門訓練,這四個字似吼非吼,卻悠揚婉轉,一直傳到午門之外。霎那間,從金台禦幄兩廂簷柱之間,到皇極門前禦道兩側,再到整個午門廣場,近千名文武官員迅速回到自己朝序班隊的位置,嘩啦啦地一齊跪下,剛才還是一片嘰嘰喳喳竊竊私語的場麵,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原來此時已是寅時三刻,例朝的時間到了。
傳旨太監話音剛剛落地,隻見大殿的偏門走出九名錦衣力士,分別擎著五把巨大金傘和四柄大團扇登堂入室,護衛在丹蹕之下。接著,大明王朝的最高統治、嘉靖帝朱厚熜一身袞冕,在呂芳的陪伴下,出現在莊嚴神聖的金鑾寶殿,登上金台禦幄,坐到了龍椅之上。
皇上龍目一掃,嚴嵩率先俯身在地,喊道:“臣等恭祝吾皇”
從裏到外,參加例朝的近千名文武官員一起俯身跪拜,齊聲喊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嚴嵩的嗓門當然無法與經過特殊訓練的傳旨太監相比,不過,皇極門外和午門廣場上的那些官員們一則有鴻臚寺導引官的手勢指揮,二則對朝覲大典早已爛熟於心,因此能與金台禦幄兩廂簷柱之間的四品以上官員同步行禮、山呼萬歲。至尊無上的皇權威儀在這樣響徹雲霄的山呼聲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必需的例朝儀式演過之後,按理該是皇上召鴻臚寺導引官進殿,問詢今日早朝可有缺席官員。今日不知為何,朱厚熜卻跳過了這個環節,恩賜諸位文武大臣免禮平身之後,就徑直問道:“各衙門有何事要奏?”
嚴嵩上前一步,跪了下來:“啟奏皇上,臣嚴嵩代百官敬獻元夕賀表。”
這是例行公事,朱厚熜便淡淡地說道:“準奏。”
跟新正元日群臣朝賀之時敬獻的新正賀表一樣,元夕賀表由翰林院詞臣們集體恭撰,這些人無一不是學富五車的飽學之士,常年舞文弄墨、精研辭章,所擬賀表當然端方雅致、字字珠璣;又經過了內閣閣員、掌院學士徐階和內閣輔嚴嵩的審核推敲,雖是官樣文章,讀來卻是琅琅上口。
不過,隨駕上朝的呂芳看得分明,端坐在禦座上的朱厚熜在聽輔嚴嵩所獻賀表之時便心不在焉。他雖說是個太監,卻也能大致體會到皇上新婚燕爾、須臾也舍不得分開的那種感覺,便以為皇上心裏記掛著留在乾清宮的那位倭人新娘娘。因此,一俟嚴嵩誦讀完那篇堆砌著華麗辭藻的元夕賀表,他就用目光請示皇上是否宣布退朝。
令呂芳頗感意外的是,朱厚熜似乎猶豫了一下,並未宣布退朝,反而開口說道:“兵部楊侍郎和張居正暫留一下。其他眾位卿家若無要事,便可自行退去了。”
大朝之後,皇上留下部分內閣輔臣或六部九卿議政是常有的事;而張居正身為禦前辦公廳秘書,皇上召見朝廷重臣之時,命其陪侍在側伺候文墨,也在情理之中。不過,皇上沒有點幾位內閣輔臣的名字,卻單單留下了兵部左侍郎楊博,讓滿朝文武不免有些詫異。尤其是嚴嵩、夏言和徐階這幾位內閣輔臣,心裏疑惑之餘,更是泛起了濃濃的酸意,實在不明白那位常年埋頭於地圖、沙盤前,從不參與朝政紛爭的兵部左堂、明軍總參謀長楊惟約為何一直能夠得到皇上的青睞,時常獨蒙皇上親垂顧問。
雖說自己是兵部隨同聖駕駐蹕南京的最高長官,但眼下九邊並無軍情急報,而遠征軍尚在呂宋、滿刺加休整,南洋討夷之戰進入了一個相對平靜的時期,楊博也不明白皇上為何單獨召見自己。直到散朝之後,跟著皇上走進皇極門,來到皇上通常召見大臣議事的乾清宮東暖閣,他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惟有呂芳,此刻心中已經全然明白過來:原來皇上方才在金鑾殿上心不在焉,並不是想著乾清宮裏那位千嬌百媚的倭國新娘娘,而是在思考是否出兵倭國的軍國大政,不由得對自己妄測聖意而感到萬分羞愧。
為避幹政之嫌,皇上無論是在雲台還是東暖閣召見朝廷重臣議事,內官照例不能與聞。因此,到了東暖閣,呂芳給楊博設座看茶之後,就躬身施禮,要悄然退出東暖閣。朱厚熜卻阻止了他:“先不要忙著走,朕一會兒還有事要詢問你。”
說完之後,朱厚熜便迫不及待地對楊博說道:“惟約啊,今日朕召你來,是要聽聽你們總參謀部對於國朝周邊諸事態勢的判斷,重點是今後的幾年之內,我們大明有沒有與周邊諸國爆戰爭或是大規模的邊境武裝衝突的可能。”
皇上一上來就拋出這麽大的題目,楊博不由得緊張起來。不過,早在總參謀部設立之初,皇上就頒下口諭,著令總參謀部重點研究周邊諸國和各方勢力的軍事動態,確定國土防禦和軍備建設的戰略方針和中長期規劃,做到未雨綢繆、有的放矢。雖說這是一項前所未有甚至聞所未聞的重大使命,一開始讓楊博頗有“老虎吃天、無處下爪”的困惑;但正如皇上說的那樣,在這個冷兵器為主的時代,國家之間的任何重大軍事行動,絕對有形跡可尋,比如重要軍需物資的囤積、兵力部署的重大調整、軍隊的調動等等。楊博和他手下那些精明強幹的作戰參謀整理匯總並研究分析九邊重鎮、邊境諸省和鎮撫司派往各國的情報人員所搜集的情報,大致也能理出一點眉目來。因此,楊博不假思索地說道:“回皇上,總參謀部認為,以我大明目下國力之強、軍威之盛,當無宵小膽敢明犯天朝盛威,與我大明兵戈相向。”
朱厚熜說:“能否說得再詳細具體一點?”
楊博離座,躬身施禮,說道:“且請皇上移步,容臣就圖奏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