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權色交易
字數:4068 加入書籤
.如玉雙手舉著酒杯,半是羞澀半是嬌嗔地送到嚴世蕃的麵前,又說了一聲:“老爺,奴婢給你敬酒啦!”
嚴世蕃這才回過神來,說話聲調有些異樣:“不是說好,你陪本撫一起喝麽?”
如玉嬌笑著說:“這是敬老爺的,您先喝下,下一杯奴家再陪你喝。”
“好,那就一言為定。”
嚴世蕃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如玉又斟酒兩杯,兩人碰杯對飲。一杯酒下肚,如玉的臉龐更是豔若桃花,光澤照人。嚴世蕃越發不能自持了,索性扭頭過去,對沈一石說:“沈大人方才說要把這隊女樂送給在下。在下絕非貪得無厭之輩,旁人也就算了。這位如玉姑娘可能送給我?”
沈一石說:“不敢欺瞞大人,如玉是下官的侍妾。大人欲親芳澤,下官便將她送給大人。”
看到如玉方才那樣不勝嬌羞卻又從容應付的樣子,嚴世蕃料定她不是什麽良家女子,卻沒有想到她竟是沈一石的侍妾。雖說侍妾不過比奴婢地位稍微高上一點,終究還是男人們消遣取樂、發泄的玩物而已,倘若沈一石隻是一個尋常商賈,將侍妾送給別人也沒有什麽關係。可是,沈一石如今是官員,嚴世蕃也不好強行索要,便裝作驚詫的樣子,說道:“在下委實不知她是沈大人的小星。失禮,失禮……”
沈一石笑道:“大人言重了。下官原本區區一介商賈販夫,承蒙楊公公、馮公公抬愛,更承蒙皇上天恩特賜,授受功名冠戴,得與嚴大人、齊大人這樣的人中俊傑同朝為官、共事一君,實乃三生有幸。既然大人看起得如玉,下官自當拱手奉送。”
嚴世蕃推辭說道:“正所謂君子不奪人之愛。在下雖不敢妄稱君子,但也不敢如此唐突。”
楊金水知道,沈一石家中的女樂都是花錢買來的,侍奉枕席,甚至拿來饗客也都是尋常,但沈一石此前並未言說曾納如玉為妾,之所以那麽說,無非是讓嚴世蕃承他的高情而已。而且,他也已經聽出嚴世蕃依然色心不死,便插話進來,笑道:“嚴大人,自古有雲,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老沈富甲一方,家中自然妻妾成群,區區一個小妾,又何足掛齒?他既誠心相送,你若堅辭不受,讓他何以心安?連咱們和馮保兄弟也都覺得掃興了。”
“這”嚴世蕃猶豫了一下,歎道:“唉!楊公公真會強人所難啊!既然如此,在下就隻好恭敬不如從命,多謝沈大人美意了……”說著,他站起身來,向沈一石拱手作揖。
沈一石客氣地側身避讓,長揖在地,說道:“不敢不敢。如玉蒲柳之姿,能托付終身於大人,也算是她的造化了。隻是,她自幼父母俱亡,被賣到下官家中,好歹算是下官家裏養大的,如今天幸得歸大人,且請大人再寬坐一時,容下官略辦些妝奩,就讓她隨大人同去。”
不用說,沈一石不但要奉送美女,還要借口置辦妝奩,再送上一份厚禮給自己了!嚴世蕃連連擺手,道:“沈大人義薄雲天,將愛妾送了在下,便是天大的一份人情,還說什麽妝奩不妝奩的話?若是有心,還請沈大人幫在下一個忙。”
沈一石忙說:“大人若有差遣,下官定當遵命。”
嚴世蕃指著一直坐在那裏、沉默不語的齊漢生,說道:“今次來蘇州,子方兄對在下說,去年整修白卯河河道,淤出一點無主田地,雖說不多,也有萬兒八千畝,就那麽拋荒了著實可惜,想要招人買去,既給朝廷增收若幹賦稅,也給府中略增些許庫藏。奈何治下有錢的官紳勢豪大戶還在記恨他去年開衙放告和清查田畝諸事,說什麽都不肯幫他了此心願。在下便想,沈大人給織造局當差織造絲綢棉帛,是否需要買些田地種植桑棉……”
到底是逐利求財的商賈販夫,一聽說有發財的機會就按耐不住了。嚴世蕃的話還沒有說完,沈一石就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下官忝為織造局職官司員,願為朝廷效力,為嚴大人、齊大人分憂!”
嚴世蕃笑道:“嗬嗬,沈大人不但義薄雲天,還這般急公好義,真令在下佩服啊!不過,既然是公事,有些話在下還是要說在前麵的。那些荒田雖說無主,但眼下歸蘇州知府衙門管,就算是官田,沈大人可是要照價給值的。”
江南地少人稠,田地的價錢原本就高;尤其是蘇州這樣的通衢大邑,地價更是比別處高出不少。不過,嚴世蕃既然說是官田,而官田稅重,售價自然要比民田低了許多,沈一石心領神會,正要應承下來,卻聽到一旁的楊金水插話進來,說道:“嚴大人是朝廷重臣,咱家什麽也不瞞你。萬歲爺天心仁厚,念及桑農、織工常年勞作,著實辛苦,先是廢了官價收絲的章程,織造局如今也得照市價收購絲棉;又欽定了織工的工錢,比民間作坊高出兩成還不止。可戶部又不肯多撥銀子,就那麽點預算,緊打緊的應付日常開銷尚嫌不足,收購絲綿得靠沈老板掏自家腰包墊付,隻怕他也拿不出許多銀子去買田啊……”
“這個嘛……”嚴世蕃裝作為難地說:“買田賣田是買主和賣主之間的事情,旁人也不好隨意置喙。如今是蘇州知府衙門要賣田,你們可與齊府台商議具體事宜。”
眾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的齊漢生。齊漢生還沒有說話,楊金水便笑了起來:“嗬嗬,有嚴大人這句話,咱家也就放心了。織造局自建衙蘇州,得齊府台襄助之處不勝枚舉,是故方能複設隻半年之期,便為朝廷貢繳上等絲綢、棉布各一萬匹,中等絲綢、棉布各兩萬匹,用以皇上賞賜外藩、宗親及六部九卿、各地督撫。年初回宮裏給皇上請安,呂公公誇咱家會辦事,咱家說了,首功當屬齊府台,織造局不敢據為己有。呂公公點頭稱是,說皇上知人善任,當初遴選的三位年輕知府,蘇州的齊府台、鬆江的趙崇君趙府台和杭州的趙孟靜府台,個個都是公忠體國的社稷幹城,讓我們這些做奴婢的,且不能怠慢了三位大人。”
楊金水的話貌似很平常的奉承,卻讓齊漢生心中頓起波瀾。概因楊金水又提到了與他相交莫逆的鬆江知府趙鼎,讓他心中不免又泛起了一絲酸溜溜的滋味。
原來,趙鼎由於出身豪富之家,家中開辦有絲綢棉布作坊,熟知織造諸事,去年被微服私訪的皇上許以身兼鬆江織造局監事一職,他當時用於代朝廷發賑安民的數萬錢糧也被認可為投資鬆江織造局的股本。在織造局有沒有股倒也罷了,難得的是那個監事之職,皇上禦口欽定,沒有替織造局承差辦事的義務,卻有權力監督織造局經營中的一切重大決策,包括鬆江織造局監正李玄在內的所有宦官內侍若有虐官、擾民或貪墨情事,他都可以通報江南織造使楊金水或直報司禮監,等若給了趙鼎這個外官監督內廷衙門的職責。這是大明王朝定鼎立國兩百年來的頭一例,對趙鼎的信任和器重可見一斑。而楊金水等人也不敢因為自己是宮裏的人,奉有欽差的關防,對趙鼎頤指氣使;相反,他們還得對趙鼎客氣倍至甚至巴結奉承,以免他一封密疏直送大內,把他們告到了皇上那裏。也就是說,論及和這些太監們的關係,隻怕趙鼎還要略勝他一籌。而這些太監們背後站著的,是皇上最信任的大伴呂芳呂公公。聖眷原本就遠超眾人,如今又有這根通天的線,徐階未必就能阻撓得了趙鼎的前程;而對於他來說,嚴世蕃在府衙裏所說的“時來運轉,天命已然垂青於你”,隻怕也未必就能實現……
想到這裏,齊漢生暗自咬咬牙,站了起來,說道:“楊公公客氣。織造局是宮裏的衙門,也是我大明朝的衙門。下官替織造局辦事,也等若是替朝廷辦事,何分彼此。”
楊金水拊掌稱道:“齊府台不愧是名滿天下的探花郎,一語可謂切中肯綮。沈老板誠心為織造局辦事,也是為朝廷效力。他買田的事情,還請齊府台多多關照。”一邊說著,他一個眼風遞向了沈一石。
沈一石心領神會地從桌上拿起酒壺,滿斟了五杯酒,依次遞給嚴世蕃、齊漢生、楊金水和馮保四人,自己也端起了剩下的那杯酒,朝著齊漢生舉著。
齊漢生當然知道楊金水所謂的“多多關照”是什麽意思,也看到嚴世蕃、楊金水、馮保三人和沈一石一齊看著自己,事到如今,也隻好硬著頭皮端起酒杯,說道:“份內之責,漢生安敢推辭。”
“好!”嚴世蕃也端起了酒杯,說道:“大事既然已經說妥,具體事宜就由沈大人擇日去蘇州知府衙門與齊府台談,大家滿飲此杯,在下和齊府台也該告辭了。”
眾人都知道,嚴世蕃一來是自矜身份,二來也是不想對買田的事情涉足太深,以免日後擔幹係。若說還有第三個理由,大概就是急於領略沈一石奉送的愛妾如玉的“妙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