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螳臂攔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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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軍要從岡崎鬆平氏、尾張織田氏的領地通過,為了防備遭到敵人突然襲擊,行軍之時異常小心謹慎,前鋒、後衛、左右兩翼的護衛均安排得妥妥貼貼,不免影響了行軍的速度,每天走不到二十裏。等到武田信玄率軍到達伊勢之時,已經到了六月中旬,有三好長慶派來的使者報急,言說三好氏駐守紀伊的兵馬敗於明國大軍,已經退守伊賀、大和一帶,請甲軍去伊賀與之會合。
武田信玄大吃一驚:紀伊乃是三好氏的根基所在,若不是慘敗於明國人,三好長慶怎會輕易放棄紀伊!忙追問使者詳情始末。
原來,去年五月,“天下人”今川義元率軍上洛,途中被尾張織田氏家主織田信長斬殺於田樂狹間,日本一時天下大亂。近畿大名、紀伊三好氏的家主三好長慶料定國中再無實力超過自己的大名,遂率軍進入京都,悍然放逐了幕府將軍足利義輝。大逆不道之舉引起了忠於幕府的近江淺井氏、越前朝倉氏的憤慨,聯合出兵,討伐三好長慶。可是,淺井氏和朝倉氏兩家實力遠遜於原本就領有紀伊、阿波、和泉、淡路四國,逼迫昔日家主細川信元隱退之後,又將山城、攝津、河內、大和四國收入囊中的三好氏,兩家聯軍很快就被擊敗,一路退到了近江淺井氏的主城小穀城。三好長慶親率三萬大軍銜尾追擊,攻下小穀城、滅亡淺井氏,而後再攻入越前、討伐朝倉氏已是指日可待。誌得意滿的三好長慶甚至開始盤算:足利氏執掌幕府已過了兩百多年,是不是該換人來做這個征夷大將軍了?反正京都皇宮裏的天皇也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應該不會更不敢拒絕自己這個“小小的”請求……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三好長慶卻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明國人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分別從京都和伏見山弄走了天文天皇和幕府將軍足利義輝。他頓時預感到大事不妙,趕緊從近江撤軍,退回自己的領地。不久之後,又有一個驚人的消息傳來:天文天皇和幕府將軍足利義輝已經安然抵達明國人控製下的九州薩摩藩,在那裏昭告天下,向明國借兵,並命令國中諸藩大名、領主共同出兵,討伐“**”三好長慶。
對於幕府將軍足利義輝借助異族之力討伐自己,三好長慶當然憤怒不已。但是,他也清楚地知道,盡管室町幕府已經衰敗不堪、毫無權威可言,但國中有一些簪纓世家仍恪守武士道義,奉足利氏為武家政權的最高統治家族,近江淺井氏、越前朝倉氏聯合起兵討伐自己就是明證。如今足利義輝登高一呼,未必就沒有人響應。國中諸家大名原本就對他逼迫家主細川信元隱退、悍然放逐幕府將軍足利義輝的諸般“以下克上”的行徑大為不滿,更覬覦他所占據的近畿八國的領地,或許會趁這個機會群起圍攻,再加上足利義輝還有實力強悍的明國大軍支持,紀伊三好氏亡國滅種就為時不遠了……
就在三好長慶心急如焚、方寸大亂的時候,被明國人擊敗、奪取了領地的薩摩島津氏家主島津義久前來近畿,建議他幹脆以“投靠異族、喪權辱國”為由,廢黜幕府將軍足利義輝,卻不是自己做征夷大將軍,而是捧出足利義輝的弟弟義昭繼任幕府將軍,與足利義輝爭奪大義名份;並以幕府的名義昭告天下,動員諸國大名共同出兵,抵禦明國“外夷”入侵。
三好長慶思慮再三,覺得島津義久的計謀當前唯一可行的救難之策,全盤接受了島津義久的建議,並請島津義久作為新任幕府將軍足利義昭的使者,去往東國,遊說諸國大名——他們認為,此際距離島津氏滅亡已近數月之久,以明國大軍不費吹灰之力就滅亡九州第一強藩薩摩島津氏所表現出的實力來看,九州其他諸藩都遠非明國人的對手,大概不是已經投靠了明國,就是被明國大軍滅亡,是不能指望他們在明國大軍的後方搞什麽名堂了;而隨同明國大軍一同入侵薩摩的朝鮮水師一戰盡殲島津氏水軍,也顯示出了強大的實力,所以中國的毛利氏縱然實力不俗,且有一支傲視群雄的水軍,但他們大概也隻能自保,指望他們主動出擊、阻斷明國大軍的海上補給線,絕對是癡心妄想。至於近畿諸國,要麽實力弱小、不值一提;要麽還對足利義輝心存舊情,不接受足利義輝的詔命,夥同明國一起與三好氏為敵,就已經算是諸天神佛保佑、三好氏列祖列宗有德了。唯一能夠寄予希望的,隻有東海道和關東一帶的甲斐武田氏、越後上杉氏等強藩大名。原本還有一個駿河今川氏,可是,一來今川氏與三好氏矛盾重重,去年駿河今川氏的前任家主、當時的“天下人”今川義元率領三萬大軍再次上洛,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討伐死灰複燃的尾張織田氏;另一半的原因就是為了討伐不遵自己號令的紀伊三好氏,指望他們能夠不念舊惡,與自己共同對付異族大軍,根本是癡人說夢;二來今川義元兵敗田樂窪間,三萬上洛大軍頃刻潰散,今川氏元氣大傷,昔日的“海道第一強藩”,如今已是昨日黃花、風光不再,縱然能夠不計前嫌,出兵相助,大概也於事無補,反倒要落今川氏一個天大的人情……
島津義久的計謀十分高明:一是成功地說服了甲斐武田氏和越後上杉氏答應出兵,不但得到了兩家多達四萬多的兵馬,更得到了武田信玄、上杉謙信兩位威震天下的戰國名將,關東之行可謂是碩果累累。二是捧出了足利義昭接任幕府將軍,同時接到新舊兩任幕府將軍詔命的許多大名、領主,就都不知道該支持誰為好。哪怕是此前曾經聯合出兵、討伐三好長慶的近江淺井氏和越前朝倉氏這樣簪纓世家,也因為左右為難而選擇了中立,借道給關東管領、越後國主上杉謙信率軍上洛。
盡管三好長慶知道明國實力強大,卻隻是道聽途說而已,從島津義久那裏才算是了解了明國的真正實力——薩摩島津氏雄踞九州長達百年之久,領有薩摩、日向、大隅、肥前、肥後五國,領地接近一百萬石。這樣的實力,卻隻支撐了不到半年便被亡國,可見明國大軍該是何等的強橫!當然,島津義久為要說服諸國大名共同對抗明國,以報殺父亡國之仇,肯定有誇大其詞的成分,卻也絕不能掉以輕心、等閑視之。因此,除了留下必不可少的兵力駐守近江、山城一帶,防備近江淺井氏和越前朝倉氏從背後偷襲自己之外,三好長慶將大部分的兵馬都調回到了自己的根基所在紀伊,還效法當年藤原經資在北九州修築起了一道高達兩米的石壘抵禦元朝大軍的成功範例,強迫治下領民在伊勢灣的沿岸修築石壘。
可是,三好長慶也明白,如此浩大的工程,絕非旦夕可以奏功。或許沒有等他將石壘修好,明國大軍就已經殺到,又驅趕著領民在伊勢灣沿岸適合大海船靠岸的港灣修築了不少堡壘要塞。這些堡壘要塞以土石砌成,相距百丈,各屯兵幾十乃至百餘,以便在明軍分成若幹小股,乘小船登陸之時,大量殺傷立足未穩的明軍兵士。
三好氏苦心經營紀伊多年,一代梟雄三好長慶更絕非庸才,他所選擇的重點防禦區域可謂十分恰當——汪直船隊多年往來於日本和大明之間,十分熟悉日本各處港口的水文地理苦心經營,在他們的引領和幫助下,中朝聯軍順利地在伊勢灣找到了最適合登陸的地點,正是三好長慶構築防禦工事的重點。
可是,出乎三好長慶預料的是,明軍的瞭望哨早就裝備了俗稱“千裏眼”的望遠鏡,輕鬆地發現了岸上多了許多地堡,俞大猷遂命令朝鮮水軍展開炮擊,他所耗費無數人力、苦心修築的那些堡壘要塞,在朝鮮水軍龜船上的火炮的轟擊下,被轟成了齏粉,更成為了無數兵士葬身的墳墓。等到明軍當真如他所預測的那樣,分為多路,乘小船靠岸之時,那些堡壘要塞之中的守軍不是被炸得非死即傷,就是被嚇得魂不附體,幾乎沒有幾個人能夠拿起刀槍來抵禦源源不斷而來的敵軍。
那些“該死的明國鬼畜”的炮火竟是如此的猛烈,不但苦心修築的那些堡壘要塞毫無用處,包括三好氏主城筱輿城在內的紀伊各處城池也無法抵禦,三好長慶不得不壯士斷腕,放棄了三好氏世代經營的紀伊,退守伊賀、大和一帶,憑借那裏的崇山峻嶺據險堅守,阻止明國大軍向近畿諸國推進。
知悉三好長慶已經戰敗,退守伊賀,並且知悉明國大軍火器如此犀利,武田信玄良久無語,心裏開始擔憂此次率軍上洛或許並不那麽輕鬆,甚至有兵敗身死的可能。不過,既然已經出陣,不可能走在半途又悄悄地退回甲府,如今也隻好硬著頭皮走下去,希冀諸天神佛保佑自己的武運長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