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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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大家在季家的北邊, 和季家隔著一個菜園子, 是原先吳家的老房,後來吳老栓買了季家老宅, 吳老大一開始住了些日子,後來得知了買老宅的實情, 受不住村裏人的議論和側目, 便帶著媳婦搬回了老房住,直到前年才終於攢夠了錢把老房推了蓋了新房, 雖說比不上季家老宅氣派,但在村裏已經算不錯的了。
季春山將馬車從後門牽出來,葉清嵐和季寧煦則早已穿戴整齊暖和在前門等著,季春山到了前門的時候,吳老大趕著牛車也正好到了季家門口,吳老栓跟在牛車旁。
一見季春山,他便羞愧道:“大侄子,實在對不住,我那個婆娘竟瞞著我叫了他娘家人來把你家裏的家夥什都弄走了, 要不是前幾日我家老大陪著她回娘家看見了, 我竟是一點都不知道啊, 唉,這個敗家婆娘,做出這樣的事來,我今日都沒臉見你了。”
吳老栓慫著肩,唉聲歎氣滿臉的鬱卒, 他大兒子吳老大也是低著頭,羞愧難堪的樣子。
那天將宅子十五兩買給季春山後,要說吳老栓一點後悔都沒有那是假話,畢竟是十五兩呢,他就算不吃不喝也得攢上五六年才能攢出來,可當大兒子知道了這個事,主動來了家裏,還說要把他們老兩口接家裏去時,他心裏立時半分悔意都沒有了,高高興興地收拾東西搬進了大兒子的家裏,雖說自是不比季家老宅寬敞亮堂,但他住著卻是前所未有的踏實。
後來,大兒子準備將鑰匙給季春山送過去,媳婦周氏卻說她有東西落下了,要去拿來,他也沒多想,便讓周氏去了,沒成想,周氏竟然趁著這個時候,讓他娘家兄弟帶著人把季家老宅的家夥什都弄走了,而他之後便一直在鎮上忙二兒子的婚事,也沒察覺,直到前幾日,大兒子載著媳婦去周家送喜帖,卻在周家見到了原本擺在老宅的家具,才發現了此事。
媳婦做出這種事來,雖然季春山並沒有因為此事找到家裏,想來也是不在意的,但他依舊覺得沒臉見人,就是後麵季春山在村裏收菜,他都沒讓家裏人去,可約好去縣城過紅契的日子一到,那還是要見麵的,卻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過了。
季春山聽到吳老栓這麽說,麵上卻不見意外,他剛發現老宅裏的家具都沒了時,就猜到八成是吳老栓的媳婦周氏幹的,畢竟吳老栓連十五兩都舍了,若是舍不下那些家具,重寫契約時直說便是,犯不著為幾件不值錢的破爛做出出爾反爾的事來,而吳老大連老宅住都不願住,想來也就更不會在乎幾件家具。
季春山早知如此,當初沒計較,現在自也不會與吳老栓計較,見吳老栓和吳老大都一副抬不起來的樣子,反而還安慰了他們幾句,隻是瞧著卻也沒起多大作用的樣子。
不多時,馮德禮也從家裏出來了,他是中人,又是村長,對縣衙最是熟悉,自是要跟著一起去。因為季春山的馬車上載著葉清嵐和季寧煦,所以他便坐了吳家的牛車。
從安平村到方城縣城大約有一個時辰左右的路程,他們是早上辰時過半出的村,不算晚,待到了縣城已經是巳時三刻。因著吳家人還要趕回村子,便不多耽誤,在馮德禮的指引下,直奔了方城縣衙,而後也由馮德禮領著他們輕車熟路的到了縣衙裏的戶房,尋了正當值的典史。
過紅契要收一部分的稅,季春山他們這屬於土地房屋買賣,要按一兩銀納三分來交稅,十五兩便是四錢五分,這個本應是由季春山這個買家來承擔,但吳老栓還是對周氏偷搬了老宅家具的是難以釋懷,便搶先季春山一步交出了這幾錢銀子。
季春山不防吳老栓這般突然的舉動,本欲將銀子還給他,吳老栓卻是怎麽也不收,季春山見他堅持,也就沒強求,就當讓他花點銀子買個心安就是。
從縣衙出來,吳家父子便載著馮德禮要回去了,季春山要帶葉清嵐和季寧煦在縣城逛逛,順便置辦些年貨,怕是要下午才能回去,自是不能同路,便與他們告別。
今日十分晴好,此時也快進正午,正是一天陽光最溫暖和煦的時候,葉清嵐便抱著季寧煦坐到了車頭,季春山慢悠悠的趕著車,走在縣城寬敞整潔的磚石路上。
如今雖是寒冬臘月,但到底離著過年還有十幾日的功夫,所以商鋪們都還開著門,且這又是一年中各家各戶最是舍得花錢的時候,因此街上卻是比往日還要熱鬧幾分,各種或是背著籮筐,或是擔著擔子,或是推著獨輪車的漢子,帶著家裏的媳婦孩子出來買過年要用的東西。
彼此熟識的人們碰到了,也是笑嗬嗬地拱拱手,道聲過年好,卻是已有了濃重的過年的氣氛。
葉父從前還在時,偶爾會帶葉清嵐來縣城辦事會友,所以對於縣城葉清嵐自是比季春山熟悉些,便給季春山介紹起來,這是哪條街,街上有那些鋪子,鋪子裏都賣些什麽,隻是到底長久的未曾來過,有些卻是與他記憶中的對不上號了。
方城縣城很大,雖然季春山隻按著葉清嵐的指引往熱鬧的街市走,卻也沒能在正午前逛完。早飯吃的早,雖然馬車上帶了點心,卻也不能當飯吃,季春山便在葉清嵐的建議下,尋到了家據說做蹄髈很好的小店,買了兩個做好的蹄髈,外加幾個小菜,而後卻是打包好帶走,準備去吳嬸兒的女婿謝元家了。
就如之前季春山所預料的一樣,吳嬸兒自到了女婿家,便沒能再回安平村。從前吳嬸兒對葉清嵐和季寧煦那般照顧和幫扶,季春山感念在心,也將她視若長輩一般,如今快過年了,他自是理應前來探望,便是沒有去縣衙過契之事,他也是打算尋個空閑時間來一趟的。
謝元家的地址季春山在謝元來接吳嬸兒那日便問得了,隻是許是偏僻些,卻是葉清嵐也不認得的地方,季春山便隻能下了馬車尋人來問,問了兩三個路人,牽著馬車東拐西拐,才總算是到了謝元家所在的巷子。
正當季春山從馬車上往下搬年禮的時候,卻沒聽見葉清嵐敲門,他抬頭一看,就見葉清嵐正看著巷子另一頭一個挎著籃子正緩步慢慢走近的年輕婦人。那婦人十分麵生,季春山沒有印象,應是不認識的。
葉清嵐就那麽直直地站著沒有絲毫避諱的盯著人看,那婦人自是不會沒有察覺,她抬頭一看,不禁微蹙了蹙眉,待看清葉清嵐眉心的紅紋,才舒緩了些,對著葉清嵐微笑著點了點頭。
葉清嵐將視線從婦人的頭上移下,神色淡淡地也點了下頭,然後便收回了視線。
季春山看到,那婦人最後卻是推開了謝元家隔壁的門,走了進去。
走到葉清嵐身邊,季春山低聲問道:“你認識那個女的?”
葉清嵐似有些出神,聽到季春山出聲才看向他,卻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認識那人,隻是,她頭上的玉蘭花簪,是我娘生前最喜歡的首飾。”
季春山訝然,就聽葉清嵐接著道:“我娘不喜金銀珠翠,但獨愛玉蘭花,每到玉蘭盛放的時節,便以花為飾,簪在發間。隻是玉蘭花總有凋謝的那一日,我爹便尋了塊上好的玉料,自己畫了樣子,請玉器匠人雕了一隻玉蘭花簪出來,在我娘生辰那日送給了她,從此,我娘便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簪著她喜歡的玉蘭花了……”
“清嵐……”葉清嵐說這話時很輕,臉上甚至帶著淺淺的笑,但見他如此,季春山卻更加的心疼,忍不住上前輕輕擁住他的肩膀,想說些什麽,卻又覺得此時一切安慰的話語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相公,我怎麽聽著家外頭有說話聲,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人?”院裏突然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緊接著便是一個男人響亮的應了一聲。
隨著腳步聲快速的接近,謝元家的大門也隨之打開了,開門的人正是謝元,他看到站在自家門外的居然是季春山和葉清嵐父子,自是意外不已,“季大哥,葉哥,你們怎麽來了?”
剛剛在聽到女人的說話後,葉清嵐便輕輕推開了季春山,自己去提了裝著蹄髈和幾樣小菜的籃子,季春山便去馬車旁提了年禮,等謝家門開了,見是謝元,便立時開口笑道:“謝兄弟新年好啊。”
“新年好,新年好,季大哥葉哥快請進。”謝元忙笑道,一邊讓開門請季春山幾人進去,一邊衝著屋裏喊:“娘,媳婦兒,是季大哥還有葉哥和煦兒來了。”
謝元這一嗓子喊完,季春山和葉清嵐三人才進了門,就見吳嬸兒出現在旁邊一間廂房的門口,臉上猶帶著些不敢置信的神色,怔怔地看過來。
“嬸兒,我們來看您了。”葉清嵐笑著對她道,說著鬆開了牽著季寧煦的手,季寧煦立時朝著吳嬸兒跑了過去,開心地喊道:“吳奶奶,煦兒好想您。”
“哎,好煦兒,奶奶的大乖乖,奶奶也最想你了。”吳嬸兒一開始在廚房裏聽到女婿的話還有些不信,等真的見到葉清嵐,又把撲過來的季寧煦一把抱住,頓時驚喜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奶奶不哭。”季寧煦伸出小手給吳嬸兒抹眼淚。
“清嵐,真的是你?”已懷孕四月有餘有些顯懷的吳芸隨後也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她才出嫁一年多,自是認識葉清嵐的,且兩人關係還不錯,但葉清嵐如今的模樣,卻讓她一時都有些不敢認了。
“怎麽,幾月不見,你便忘了我不成?”葉清嵐挑眉,顯得有些不滿,但眼中的笑意卻也是任誰都看得出的。
“怎會?我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啊。”吳芸立時笑道,說著便上前,親熱地挽住了葉清嵐的胳膊。
季春山原本站在一旁問謝元,他家隔壁住的什麽人家,餘光掃到這一幕,立時扭頭看了過來,謝元也幾乎與他同時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事多些,留言不能及時回複,請大家原諒!_(:3ゝ∠)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