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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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 季春山正在暖房裏播種他之前特意托郭倫到嶺南後幫他搜集並送了回來的, 好幾個品種的辣椒種子,丹青突然來報, 說前頭來了幾個據說是葉清嵐大伯、大伯母和堂哥的人,問季春山如何處理。

    “總算來了。”季春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又對丹青道:“讓他們到正堂等著, 但不許他們到後院來,我稍後就去。”

    “是。”丹青應了一聲, 行禮後便出了暖房,腳步匆匆的同來通知她此事的吳嬸兒一起,往前院去了。

    她聽出季春山語氣中的異樣,想到曾經從季春山和葉清嵐二人的三言兩語中聽到的有關葉清嵐大伯家的事,心下便想著,還是自己親自去,且還一定要好好囑咐齊老漢他們,決不能再讓人闖到後院來,畢竟葉清嵐現在雖然已經生下了孩子, 但月子中也是有很多忌諱的, 可不能被衝撞了什麽。

    丹青走後, 季春山依舊不疾不徐得用鋤頭給最後幾個苗坑培了土,待辣椒種子全部都種好後,才回到了蘭軒裏,換下了滿是土漬灰塵的衣服。

    換好衣服從臥室裏出來,正好看到丹蔻托著兩碟茶點往書房去, 便道:“若是夫人找我,就說我去前頭找溫良看酒樓的賬,一會兒就回來。”

    季春山雖是這麽說,但卻覺得一時半會估計葉清嵐不會找他,畢竟莫筠才來了一會兒,二人現在在書房想必聊得正暢快,不過他生性謹慎妥帖,所以便還是囑咐了一句。

    在丹蔻應下後,季春山沒有再去書房同葉清嵐說什麽,直接就往前院去了。站在堂屋門外,隱隱能聽到裏頭傳出來的說話聲,季春山便攔住了丹青要給他打簾子的動作。

    “…爹、娘,還有大哥、三哥,一會兒堂弟來了,你們就多說說堂弟小時候的事,說說三哥和堂弟小時候有多好,堂弟是心軟念舊的人,想起過去的情分,咱們後邊的話就好說了,但是堂弟當初出嫁之事可萬不能說起一個字,雖說已經過去那麽久了,但到底當初堂弟本是不願的……”說著話的是一個年輕的女聲,季春山雖不認得聲音,但聽起語氣裏和其他人的熟稔自然,想來便應是葉清嵐大伯家那個相貌一般,但是懂些事理的小女兒,葉明月。

    緊接著響起的卻是一個顯得有些流裏流氣的青年的男生,不以為意地說道:“有什麽不能說得,當初要不是咱們幫著壓下了那件醜事,葉清嵐他現在能過上這樣住大宅子還能呼奴喚婢的好日子?如今他不說好好感謝感謝咱們就罷了,竟連回去看都不曾看過一眼,還把二哥害到大牢裏去了,真是個沒良心的。”這次季春山倒是一下子就聽出來了,是葉清嵐那個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夠的二堂哥,葉瑞明。

    “你給我閉嘴吧,一會嵐哥兒來了,你再敢說這些混話,看我回去不打斷你的腿!”略顯粗厚沙啞的中年男聲,也就是葉清嵐的大伯葉富安對著一點輕重不知的二兒子喝斥道。

    隻是他才訓完葉瑞明,自己就被老妻邱氏也給訓了:“葉富安,你跟老二耍什麽橫,老二又沒有說錯。雖說當初是咱們逼了嵐哥兒,但那難道不是為了他好嗎?他已然都那樣了,不嫁還能如何?當初若依了嵐哥兒自己的意思,他現在哪能過上這麽好的日子,到時連累的全族的名聲不說,他自己又能有什麽好下場?換個規矩嚴些的地方,便是直接沉了塘都是有的。咱們幫他遮掩了醜事,保全了二弟兩口子的名聲,我還給他陪送了幾百兩好幾車的嫁妝,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我沒什麽對不起他的,又有什麽不能說得?”

    “你、你,唉,隨便你吧……”邱氏聲音又急又快,還帶著一股子忿忿不滿之意,像是挺上了堂的機關槍似的,朝著葉富安就突突起來。葉富安自年輕時就對妻子十分愛重,加之邱氏本身也是能說會說的伶俐之人,而他卻是老實巴交不善言辭的性子,口舌上從來都是辯不過,此時便也是如此。

    雖然葉富安不會也不想在旁人的家裏與妻子邱氏爭論什麽,但邱氏卻有些不依不饒起來,道:“隨便我什麽?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怎麽著,你也覺得我當初委屈了你那親侄子是嗎?你可別忘了,當初嵐哥兒求著你去報官的時候,你腳底下可是一動都沒動的,現在還想數落我的不是?早知道會有今天,當初我就不該管那閑事,左右不是我肚子裏出來的,跟我又有什麽關係,憑白落了一身的埋怨,我的錦明還被害的被關進了大牢裏,身上更是被打的一塊好地兒都沒了,受了那許多的苦,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來,我可憐的錦明喲——”

    見邱氏說著說著竟哭了起來,本被她說的有了些發急的樣子的葉富安也不由想到了不由之前去大牢了看望小兒子時,小兒子如今那淒慘的模樣,想說的話也就說不出來了,隻重重地歎了口氣,又是心疼又是愁苦。

    “娘,娘別哭。”大兒子葉繼明是同葉富安一樣的笨嘴拙舌,且更加的不善言辭,但到底是個孝順的,見邱氏哭了,還知道安慰,隻是說話也是幹巴巴粗愣愣的,沒什麽太大作用的樣子,最後還是葉明月溫聲細雨的勸慰了幾句,邱氏才止住了眼淚。

    “這姓季了有了本事,還愛擺起譜來了,這麽久了還不來,成心晾著咱們嗎?”葉瑞安等了許久不見人來已很是不耐,又被邱氏哭的心煩,想著一會還要對葉清嵐和季春山討好奉承不免煩上加煩,他隨手將茶杯丟在桌子上,起身往門口去,邊道:“我去找個人問問。”

    季春山聽到這,便才掀開簾子走了進去,正好和剛往外走的葉瑞明打了個照麵。

    葉瑞明其實和葉清嵐差不多的身高,不過他不似葉清嵐那般身形挺拔舒展,而是縮肩弓背,走路還有些外八,看著便近乎挨季春山一個頭。

    此時他被突然進門的季春山驚愣住,季春山卻隻垂眸掃了他一眼,未發一言,腳步更是頓都沒頓一下,便直接往堂廳的主位上而去了。

    等坐到主位的椅子上時,季春山便也已將屋裏的葉家眾人看了個遍,倒是來的很齊。葉清嵐的大伯葉富安,大伯母邱氏,大堂哥葉泰明,二堂哥葉瑞明,還有小堂妹葉明月,都算的上是葉清嵐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三個孩子外,血脈最親的人了。

    季春山落座後沒說話,先端起丹青奉上的茶喝了一口。他不說話,底下的葉家人一時竟也沒有人說話。他們不想竟隻季春山一個人來了,不由有些麵麵相覷。畢竟他們雖然把葉清嵐嫁給了季春山,但當初對季春山可實在說不上一個好,葉家的幾個男人更是在事發之時將季春山很是暴打了一頓,而葉錦明之前又做出了那些事。

    到如今,兩家莫說什麽親家情分,怕反而是仇怨更多一些,這也是他們剛剛商量著隻討葉清嵐的心軟,而沒有提同季春山如何,但不想,葉清嵐竟根本沒有來見他們,讓他們所有的打算都成了空。

    邱氏想到受苦的小兒子,有些耐不住了,想要說些什麽,被葉明月趕忙按住。同時葉明月又對葉富安使眼色,讓葉富安看他們帶來的賀禮。

    葉富安愣了愣,才明白了女兒的意思,他抓了抓放在腿上的手,臉上擠出一個笑容,顯得有些局促地對季春山道:“侄、侄婿啊,嵐哥兒如今可好?聽說他前些日子生了,還是雙胎,真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清嵐現在很好,勞您掛心。”季春山放下茶杯,神色淡淡道。

    “那就好,那就好。”葉富安呐呐著,季春山的淡漠如此顯而易見,他也是感覺到了的,便又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葉明月在一旁看著有些著急,她剛想說些什麽,就被季春山含著些許譏諷冷意的目光一掃而過,仿佛已看穿了她一般,讓她心中不由一凜,竟有些畏懼的低下頭,不敢再去看。

    邱氏卻沒有葉明月那般敏銳的直覺,或者說她根本就不在乎,便皺眉很是不滿地對季春山問道:“嵐哥兒呢?我和他大伯,還有堂哥、堂妹特意來看他,竟連個麵也不出來見一見嗎?”到底是心有顧忌,還有一句‘還有沒有規矩教養了’在嘴裏轉了一圈,最後還是咽回去了。

    季春山麵色沉凝,暗沉沉的眸子看向邱氏,看著這個雖是個女人,卻掌控著葉家的一切,更是曾數次擺布了葉清嵐人生的人,握著椅子扶手的手不由的越發的收緊,冷冷道:“沒必要見的人,自是用不著出來見的。”

    季春山突然變了之前雖冷淡但還算和氣的態度,葉家幾人俱都是一愣,而葉瑞安則是最快反應過來的人,他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動作大的連椅子都帶倒了,發出哐當的聲音。

    葉瑞明本就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之前被晾了那麽久,已很是不耐,不過想著還在大牢裏的三弟,他便一直忍著,他知道自己說不出什麽好聽話,便幹脆不說話,但到了此時,季春山突然撕破了臉,讓他明白,他們今日的打算已是沒有可能了。

    當下他便也不再忍耐,衝到季春山麵前,指著季春山的鼻子便大罵起來,“姓季的,你別給臉不要臉!不過是有了倆臭錢,還跟我們這擺譜兒,你算個什麽東西,一個小癟三兒,當初要不是我們放了你一馬,你能有今天?!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三弟就是被你害進牢裏的,你這個卑鄙小人,還有葉清嵐,眼睜睜看著他的親堂哥被害的那麽慘,果真是個狼心狗啊——”

    葉瑞明話還沒罵完,卻是突然慘叫一聲,同時整個人猛地躬下腰連退數步,最後站都有些站不住了,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捂著肚子,臉色煞白滿頭冷汗,痛苦到臉都有些扭曲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