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千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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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譽萊電話打來的時候, 霍譽非正摟著他家小兔子睡得很香。

    剛好是周末,他們晚上就住在雍和宮這邊。霍譽非睡覺的習慣特別自由,最開始兩個人睡一張床的時候,他挺不習慣,常常失眠,後來習慣了, 也比較拘束, 下意識會控製一下自己。

    但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最後那點拘束消失無蹤, 一不小心就暴露了本性。

    就像是現在, 上半身牢牢把對方抓在懷裏不說, 一隻腳還要橫到顧騁腰上。

    整個兒把顧騁牢牢綁在懷裏。

    這樣的姿勢特別有占有欲, 又好像是在彰顯自己的控製對方的權力。

    顧騁也有點不習慣。

    尤其是他的小向日葵身上暖洋洋的, 房間裏空調暖氣又很足,抱在一起就很容易出汗,好幾次晚上都是熱醒來的。霍譽非自己倒是一點都不覺得熱,睡得很香的樣子, 但如果你把他胳膊拿開一下, 他馬上就睡得不安穩了。

    這一下就輪到每天晚上都要被熱醒的小兔子失眠了。

    霍譽非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響起來的時候, 滿身大汗半夢半醒的顧騁馬上就聽到了, 伸手繞過霍譽非取了手機一看, 是宋譽萊。

    他馬上叫醒了霍譽非。

    霍譽非還沒怎麽醒的樣子,接過手機看了幾秒來電顯示,才放在耳朵邊, 同時一翻身又把顧騁壓回了床上,特別霸道的跨了一直腿上去。

    不過十幾秒之後,那隻腿又收了回來。

    他表情變得有點嚴肅,語氣也很鄭重:“你先在那裏等等我,就坐在休息室裏,什麽事情都不要插手。雷誌文在你身邊嗎?”

    雷誌文是軍總醫院的副院長。

    霍譽非交代了幾句之後,就起身下床,打開櫃子換衣服。

    他穿好衣服一轉身,剛想和顧騁說讓他好好睡覺,就看見對方正在套外套的第二個袖子,竟然比他動作還要快一點。

    霍譽非不想讓他晚上這樣折騰,就說:“大半夜你就不要去了吧?明天不是一早要去上班?”

    顧騁幹脆直接沒說什麽,幹脆直接拉開了臥室門,裝上錢包和鑰匙,轉身拉住霍譽非:“走吧?”

    他們出門的時候,整個b市還都在安睡著。

    霍譽非和顧騁輕輕走下樓,踩著鋪滿了月光的地麵朝外走,坐上車之後,霍譽非向顧騁解釋:“我姐姐的一個同學,不久前在我姐的房子聚會,頭部意外受傷,一直昏迷不醒,現在躺在軍總醫院。我姐和那個同學關係很好,因為他們家的情況並不好,就代替他們支付了全部費用,同時軍總醫院專門拉起了一個的治療小組。但目前都還在昏迷。”

    顧騁點點頭:“現在呢?”

    “現在主要是那個同學的父親,希望我姐能再出一筆錢,送他女兒去美國日本歐洲都走一趟,接受最先進的治療。他認為女兒現在還昏迷,主要還是醫院救治不力。”霍譽非說,“軍總醫院這邊的專家在國際上也很有聲望,對這個領域的先進療法都比較掌握,並沒有提出這種可能。爸爸得知之後就不再允許二姐和她那位同學的家人有任何接觸。”

    霍譽非看了看顧騁:“你知道為什麽嗎?”

    顧騁臉色不善:“升米恩鬥米仇。”

    霍譽非說:“所以那位女同學的父親,現在爬上了軍總住院部的大樓,揚言如果我們家不出錢送他女兒去國外治療,他立刻就從樓頂跳下去。”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色平淡,也就是這樣平淡的表情,讓顧騁第一次有了點陌生的感覺。

    他們趕到軍總的住院部樓下的時候,剛剛淩晨兩點,但是很多病房的窗戶都亮著燈。

    樓下已經停了許多車,更是有許多人走來走去,有的在勘察地形,有的在本子上做記錄。幾名消防官兵正在準備緩衝墊,兩名警-察站在門口的台階上抽煙。

    雷誌文的助理已經等在樓下。

    他一看到霍譽非就主動上前自我介紹,匆匆握手之後帶,向門口的那兩名警-察說明了情況,領著他們從專用電梯上樓。梁時並不知道霍譽非的身份,他隻知道今晚的事情非常嚴重。

    軍總醫院住院部接收的病人都是些什麽樣的人?

    軍幹高官、學者政要、還有各種社會知名人士。

    如果那位病人家屬真的從住院部頂樓一躍而下,這件事絕對不可能壓住,甚至一不留神就會引起極大的社會反響。

    梁時帶領著霍譽非他們上樓的時候,心裏不禁好奇,眼前這位匆匆趕到的年輕人究竟是什誰?為什麽會讓雷院長那麽看重?

    他能解決今天晚上的問題嗎?

    因為今天晚上的事情還不僅僅是病人家屬跳樓那麽簡單。

    霍譽非也是親自見到雷誌文之後才知道,應小芳的父親應梅東,不僅僅是要自己從樓上跳下,他還在整棟大樓安置了炸-彈。

    那麽,這事情就非常嚴重了。

    這個消息還暫時沒有得到確認,爆破專家都已經趕到,開始對整棟大樓進行排查。這是軍總醫院核心的住院大樓,前年才剛剛落成,一共有二十幾層。除了一些住院病房之外,還有一些實驗室、辦公室、手術室、icu等,購置了一大批非常昂貴的醫療儀器。

    金錢的損失還可以估量,而如果應梅東真的在這棟樓裏安置了炸-彈,引起了住院部的人員傷亡,造成的不良後果才是最為可怕的。

    為了避免恐慌。警方目前還沒有將這件事擴大化,但已經安排專人,對一些重要的人員密集場所以及應梅東有可能進入的房間進行挨個排查,同時也調取了住院部的監控錄像,務必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確定其真實性。

    如果情況不妙的話,他們就必須進行全部的人員疏散。但很多在軍總住院的病人本身情況就非常嚴重,根本不適宜被這樣驚動,一旦出現差池,很多責任是醫院方麵和雷誌文都承擔不起的。

    所以雷誌文見到霍譽非,臉色頗有些不善了。

    還以為趕來的人會是霍啟東,至少也是一個能拿事兒的大人,而不是穿著一件棒球衫,看起來根本就是個半大孩子的霍譽非。

    雷誌文當然知道霍家的背景是他根本無法觸及的,但是這一次的事情已經被完全擴大化了。

    “一”和“許多”被放在了天平的兩端,即使“一”的分量很重很重,也未必能把另外一邊的“許多”整個兒撬起來。

    大約應梅東也是這麽想的。

    霍譽非和雷誌文簡單的溝通了幾句,就直接通過安全通道上到頂層看了一下情況。

    不妙。

    比他想的還要糟糕。

    早春的夜風呼嘯著從拉開一條縫隙的紅色鐵門裏迎麵撲來,吹得人頭發全部都亂了。

    霍譽非繞過幾名警-員走到了最前麵。才發現天台遠遠的邊緣,應梅東把自己掛在欄杆之外,正冷冷的直視著他們。

    “這個人早就打算好了。”帶領霍譽非上來的那名警-察一邊要了一個望遠鏡給他,一邊說了句。

    晚上天色很暗,霍譽非舉起望遠鏡馬上就對上了應梅東極度扭曲的表情。

    他已經翻到了女兒牆外麵,腰上綁著一根繩子,而手裏握著一把剪刀。

    因為這個樓頂設計上是不上人的,女兒牆取的最低高度。成年人很輕鬆就能翻過去。

    而翻過去之後呢?

    女兒牆就相當於天台最後一道欄杆,那麽他是站在哪裏?

    應梅東露出的上半身,從腰上伸出一條紅色的安全繩,一直拉到平台裏麵,綁在一條管子上。手上是一把剪刀鉗已經套在了安全繩上。

    警-察解釋說:“應梅東現在站在頂層一間實驗室的玻璃雨棚上,那玩意根本不承重,主要還是腰上的繩子拉著他。”

    “從實驗室的窗戶那裏能不能把他救下來?”

    “也不成,他站的那個雨棚,挺長挺大一條,鋼架玻璃的,從下麵沒法翻上去,而且也根本受不了力。他勉強站著還行,再上一個人估計就完。再說了,真把這人逼急,剪刀那麽一剪,攔都攔不住。”

    確實是攔不住。

    天台上的地麵並不是那麽平整、分布這一些管線、反梁、消防水箱、電梯控製室,這就使得,一旦應梅東有所行動,根本來不及穿越這些重重障礙阻止他。

    霍譽非又看了眼就下樓了。

    他趕到之後,甚至都沒有首先見一見宋譽萊就直接上了天台。

    霍譽非回到休息室,一推開休息室門,就看見顧騁正在陪宋譽萊說話,而宋譽萊身邊坐著的人是……尹哲?

    注意到他的視線,尹哲拍拍宋譽萊的肩膀,站了起來,主動問:“怎麽樣?”

    霍譽非搖頭,但他嘴角有一個天然上翹的弧度,導致尹哲有點判斷不出對方真正想要傳達的訊息。

    但這種表情也很容易讓人放鬆,好像無論多大的事情,到了他這裏,就都輕飄飄不值一提似的。

    宋譽萊顯然微微放鬆了一點,不過他臉色還是很蒼白,嘴唇也一點血色都沒有。

    霍譽非也沒說什麽安慰的話,直接的問:“這件事你有通知爸爸媽媽嗎?”

    宋譽萊深深呼吸了一下:“沒有。”

    “那你打算怎麽處理?”

    她沉默片刻,說出的話就比較冷靜了:“我打算先答應應梅東的要求。”

    “嗯,”霍譽非點點頭,“然後呢?”

    宋譽萊銀色的指甲在玻璃杯表麵上用力的刮了幾下,說:“隻要今天晚上不要造成什麽不可收拾的局麵,後麵都好解決。”

    霍譽非站起來,在房間裏走了兩圈,轉身,毫不客氣:“那就是還沒有具體的方案。”

    他其實是有點生氣的,尤其在得知,宋譽萊從下午到晚上一直在和應梅東交涉,最後還被人威脅到這個地步的時候。

    霍啟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不希望宋譽萊和應梅東一家有任何接觸,她還偏偏要親自跑來醫院,給對方一個拿捏的機會。

    光是天台上看到的那些,就能夠知道應梅東是早有所備,恐怕等待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而宋譽萊呢,竟然親手把機會送了上去。

    “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吧?”霍譽非問,“軍總接納的都是些什麽樣的病人?應梅東現在的所作所為,已經不僅僅是想要達到他說的目的了,他是在報複你,你明白嗎?”

    宋譽萊嘴抿得緊緊的。

    霍譽非走過去,重新在她身邊坐下:“所以這件事,根本不可能按照你設想的那樣,答應條件把他安撫下來?應梅東恐怕所圖的不是這一點點了。”

    宋譽萊有些顫抖的深深呼吸了一下,冷靜道:“可是應小芳還躺在病房裏,應梅東不可能不管應小芳。”

    霍譽非嘴角一彎,笑意卻冷冷的:“不要以為他是什麽慈父心腸……農夫救蛇,反被蛇咬。這人是豺狼心性。”

    他這一瞬間的表情,讓一直坐在宋譽萊身邊安慰她,同時注視著他的尹哲心裏悚然一驚。有種冰冰涼涼的感覺瞬間蔓延開來。

    不過也隻是一瞬間,他的話剛說完,肩膀上就被按了一按。

    “譽非,”顧騁叫了一聲。

    霍譽非一怔,隨即收拾了表情。

    可能是因為聯想到這件事所造成的嚴重後果,且不說有可能會給家族帶來怎樣的損失……僅僅是霍譽非說的“應梅東是在報複你”這句話,就已經足夠打碎宋譽萊的天真了。

    她以為自己問心無愧,可惜別人卻不這麽認為。

    尹哲摸了摸她的頭發,神情有點沉默。

    抬頭看了看霍譽非,似乎想要說什麽,對方卻已經站起身掏出手機打電話。

    霍譽非打給了霍啟東,雪梨那邊已經是清晨了。霍譽非電話打過去之後,很快就被接了起來。

    他簡單的把事情說了一遍,霍啟東聽完卻沉默了一下。

    第一個問題和霍譽非問的一樣:“宋譽萊準備怎麽處理這件事?”

    這是霍啟東為數不多連名帶姓稱呼小女兒的時候。

    霍譽非走遠了一點:“姐想息事寧人。”

    然後就聽見電話裏傳來一聲冷哼。

    霍啟東忽然道:“這件事你不要管,讓宋譽萊自己處理。我倒想看看她有什麽本事息事寧人了!”

    霍譽非等了一會時間,讓霍啟東自己消消氣。

    然後說了應梅東安置炸-彈的可能:“如果應梅東真的安置了炸彈,這件事影響會很大。我過年時也聽李澤說過,我們和李家最近幾年都在想方設法謀求b市的合作。大陸對外來資本態度一向敏感,一旦發生意外,今晚牽扯到的很多人都會影響當局對我們的看法。”

    不過他說完正經話又開了一個小玩笑:“如果拋開這些不提,我也讚同讓宋譽萊自己來處理,我姐這樣太不讓人放心了。”

    霍啟東歎了口氣,突然說了一句:“是我沒有教育好你們。”

    霍譽非立刻不樂意了:“這個‘們’是怎麽回事?我表現的這麽好,爸爸怎麽能把我也算進去?”

    霍啟東沒有和他開玩笑:“好了,你現在還在樓裏?既然有炸-彈,你們還留在那裏做什麽?”

    “已經在排查了嘛,不過我覺得可能性不高……”他這麽說著,目光落在了顧騁身上,話音忽然一轉,“但是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我們現在就轉移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霍啟東“嗯”了聲,說:“這件事就你來處理。”

    他想了想,又說:“如果處理不了……也沒有關係。他不是要跳樓嗎?”

    霍啟東說到最後一句竟然有點好笑了,搖搖頭,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霍啟東根本就沒有把應梅東的威脅放在心上,失笑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

    他講了這麽久的電話,宋國珍也早已經醒了過來,看看霍啟東:“怎麽了?”

    霍啟東下床,穿上拖鞋,打開窗戶看陽台上幾盆花有沒有凍壞了,等重新關上窗戶,轉身,才笑道:“我覺得譽非好像長大了。”

    宋女士“嗯?”了一聲。

    就聽見霍啟東歎了口氣:“但是譽萊還是被我寵過頭了。”

    霍譽非剛剛掛斷電話,雷誌文就親自來敲門,他身邊還有一位警-察。就在五分鍾之前,他們在監控錄像裏麵看找到了應梅東的許多畫麵,他似乎真的把什麽東西安置在這座大樓裏了。拆彈專家已經前往排查,以防萬一,警-方也開始組織人員撤離。

    雷誌文沒有打通霍譽非的電話,就親自過來將他和宋譽萊護送撤離。

    霍譽非點點頭:“那就先下樓吧。”

    他們快速的趕到樓下,住院部的病房也在快速的組織撤離,整個住院部大樓都處於一片混亂之中。

    雷誌文引導著他們坐上電梯。

    看著頭頂上不斷減少的數字,霍譽非眉頭微蹙。

    霍啟東的言下之意他聽明白了。

    就是說,如果這個事情處理不來,一定要承擔一些損失的話,那麽這個損失,他們也承擔得起。

    至於應梅東,那麽他就要做出以卵擊石的準備。

    霍譽非還是不希望真的把事情走到那一步。

    “叮”的一聲,他們走出電梯。

    大廳裏也是擠滿了各種舉著輸液袋的陪護床、醫生護士、各種器械、消防官兵、警-察。

    一片混亂之中,一個人影忽然衝到他們麵前,將懷裏的東西狠狠潑了上去。

    霍譽非第一反應就是推開顧騁,然後去保護宋譽萊。

    但是來不及了。

    顧騁的反應比他還要快一些,就在那個人揚起胳膊的一瞬間,就迅速轉身把他緊緊護在了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  斷在這裏是不是不開心?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