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螢火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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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向日葵莊園本來是一個養殖基地, 最近也在做旅遊開發,不過項目才剛剛開始,住宿之類的都還沒有完善。霍譽非就想買下來,雖然還沒有談妥,但是今天他們可以在這邊隨意參觀。

    太陽已經在慢慢悠悠的往山下麵落,被向日葵圍合起來的營地上, 兩個人正蹲在火塘兩邊, 努力說服對方讓自己來做飯。這邊給他們準備的食材挺豐富的,兩條魚、一包處理好的小雞腿、小排骨、幾種肉類、生玉米、土豆、山藥、還有小米、蔥薑蒜之類。

    霍譽非心裏已經設計好了, 玉米和兩條魚可以串起來烤著吃, 排骨的話可以和山藥一起燉一個湯, 他和顧騁都不怎麽愛吃雞肉, 雞腿就再說, 如果明天起來早,就燉一個雞肉粥或者別的什麽也行。

    但是顧騁也特別想表現一下自己,而且真正的原因是,他覺得霍譽非太愛玩了, 讓他來做飯他們說不定什麽時候才能吃到嘴裏。但是霍譽非那麽積極的樣子, 他也不好潑冷水, 隻好更加積極一點。

    最後, 霍譽非沒辦法, 隻好讓顧騁來,他去布置一下蠟燭、彩帶、彩球之類的東西。

    一個小時之後,這些都已經弄完了, 他抓著屋頂邊緣的橫木,特別矯健的一躍而下,拍拍身上的灰塵,過去找顧騁。

    然後發現……情況好像不樂觀?

    準確的說,是火都還沒生起來呢。

    霍譽非張了張嘴,就對上對方一個“放心”……或者是“到一邊玩去”的眼神。

    小向日葵默默的又把嘴閉上了,又順著樓梯爬進小木屋,把自己帶來的床單換上,出來的時候又去關心了一下小兔子,這次火倒是生起來了,但是白毛的兔子也變成雜毛的了。

    霍譽非看不下去了,直接把對方拎到一邊,自己坐在小凳子上麻利的掰斷柴火送進去,很快火勢就大了起來,小鍋裏麵冒出一滾一滾的白煙。他一邊用勺子攪了攪,一邊對顧騁揚揚眉。

    看到對方好驚訝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我在澳洲的時候常常野營,還會獵兔子……糟糕,我不應該獵兔子的。”

    霍譽非抱歉的看著顧騁:“我以後絕對不會獵兔子了。”

    顧騁:……

    他終於忍不下去了,追問道:“你為什麽老覺得我像是兔子?”

    霍譽非望望天:“這有什麽為什麽啊……”

    “當然有。”顧騁挨著他坐下,一邊幫忙掰開柴火,一邊轉頭等待回答。

    他好像對“兔子”這種代號挺不滿的,顧騁覺得自己絕對和這種又白又軟又膽小的小動物沒有一丁點關係,為什麽霍譽非會有這種印象呢?

    “因為覺得你可愛啊。”霍譽非說的再自然不過,然後下一句就支使對方去把玉米串起來,然後把山藥去皮……如果這些都做完了,就趁著天亮把小木屋再擦擦洗洗。

    顧騁點頭答應了,不過他也說:“我覺得有好多事你都沒有告訴我,以後都一點點告訴我,好嗎?”

    霍譽非笑眯眯的答應了。

    不過他也補充了一句:“留一點神秘感不好嗎?”

    然後被小兔子睜著一雙透明的眼睛,深深看了一眼,很認真的說:“不好。”

    顧騁是真的覺得不好。

    他不想要神秘感,他想要安全感。

    他想要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的,關於他心愛的小向日葵的一切。

    他想要他們挨近一些、更近一些。

    他想要無間的親密。

    顧騁收拾完了屋子,搬著凳子在霍譽非身邊穿玉米,他以前沒幹過這個,不過嚐試了幾個之後,就找到了技巧。

    正在專心控製火候的霍譽非,忽然聽見顧騁說:“我覺得你太神秘了。”

    霍譽非笑笑,反問他:“哪裏神秘了?”

    顧騁說:“很多地方,也可能是我不夠了解你。”

    霍譽非馬上說:“你想知道什麽,我都會告訴你。”

    顧騁看了他一眼。

    霍譽非嘴角微微上翹:“雖然我是想留點神秘感,但你的願望我也都會滿足。”

    “你對我太好了。”顧騁忽然道。

    霍譽非樂了:“你在誇獎我嗎?”

    顧騁輕輕歎了口氣。

    霍譽非動作一頓,連忙看看他:“怎麽了?不許胡思亂想啊。”

    “沒有……”顧騁處理完了最後一隻玉米,又開始給山藥削皮,他有好多話想說,但又壓根不知道從何開口。

    好半天之後,才終於說道:“我想知道的,你都會告訴我,對嗎?”

    霍譽非緊張了一秒鍾,但無論怎麽想,顧騁也絕對不可能猜到他最大最大的那個秘密。那麽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霍譽非覺得沒有什麽事不能夠給小兔子知道的。

    於是痛快的點點頭:“對,所以你想知道什麽?”

    顧騁竟然很認真的說:“等我回去之後好好整理一下,我們找時間開一個內部會議。”

    霍譽非:……

    然後他樂了。

    忽然舉著勺子湊過去,在顧騁臉上狠狠親了一口,小聲說了句:“怎麽能這麽可愛呢?”

    顧騁皺了皺眉,覺得氣勢不能丟。

    然而到底還是沒有躲開,他手上都是黏糊糊的山藥皮,毫無戰鬥力。

    但要他這樣親回去,他又有點下不了口。

    顧騁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

    他害怕被拒絕。

    這是一種非常非常軟弱的情感,但他控製不住自己,這讓人覺得很糟糕。

    顧騁不喜歡霍譽非叫他“小兔子”,就是不願意自己在對方心裏是那樣一個柔弱的形象。他一直都在盡最大的努力讓自己強大起來,能夠成為對方的依靠。雖然對方是霍譽非的話,“依靠”什麽的好像有點難了,但是盡可能的支持對方,至少要做到吧?

    他給自己定了一個三年的時間,然後他也真的做到了。

    他把自己逼到了一條有去無回的絕路上,無論是這其中無數次一念之差而傾家蕩產、還是因為過分漂亮的操盤遭到資本集團惡意迫害、再或者迫不得已藏身於過境船狹小悶熱的船艙偷渡到美國……隻要他在這其中放棄了一次,就永遠不可能走到現在的地步。

    顧騁從骨子裏厭惡“軟弱”這兩個字,也絕對不會放任自己和這兩個字沾上任何關係。

    在他回國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操縱股價,截斷了之前對他圍追堵截那家集團的資金流,誘使莊家入套,然後順手做空。

    他從來沒有因此自得,就是覺得,這是應該的。

    他想要做的事都應該做到。

    因為為今天的這一切付出了足夠的代價,沒有什麽是能夠隨隨便便得到的。

    顧騁厭惡軟弱而渴望強大。

    他從來沒有給別人說過,他有一點怕黑。

    也隻是一點點。

    就是在那種全然一片漆黑,沒有一丁點光線的環境中,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像是被凍住了一樣,甚至眼珠都沒辦法多轉一下。那種感覺非常可怕,他在小時候經曆過一次之後,就再沒有讓這種情況出現過。

    直到他離開b市的第一個月,搬進了一間地下室。

    南方地下層陰冷而潮濕,甚至能在牆壁和頂板上凝結水汽,但這都沒關係,唯一有一點,就是沒有窗戶,而在地下室裏晚上十二點就會自動跳閘斷電。

    黑漆漆的地下室裏宛如深不見底黑洞,他就躺在一片漆黑之中和內心的恐懼殊死搏鬥。

    同時也會控製不住的想起霍譽非。想想對方笑容燦爛的樣子,就覺得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來抵禦無處不在的寒意。

    但無論顧騁對自己選擇的路有多麽堅定,他也會有懷疑、不確定的時候。懷疑自己的選擇是不是對的,不確定這條路是不是通向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如果他走錯了呢?

    那麽這可能會成為他終生的遺憾。

    可是顧騁更加知道,他沒有別的選擇。

    顧騁已經不記得當時的心情,究竟是想要克服自己這樣一個有點軟弱的小毛病,還是……想要借此來懲罰自己?

    突破了自我當然是很好的,不好的就在於這也帶來了一個後遺症,那就是隻要有一點點光,他就會睡不著,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這現在帶來了一點小麻煩。

    他們的晚飯已經做好了,這時候夕陽早已完全褪去,天上出現了月亮和星星。

    而他們點起來的蠟燭和火塘上閃動跳躍的火苗,讓這個小小的營地成為了連綿花海中唯一的一朵亮色。

    兩個人捧著碗坐在塘火的兩邊說說笑笑吃晚飯。

    這裏□□靜裏,隻有夜風沙沙沙沙的聲音,強調著世界上隻有他們兩個人。

    這讓人放鬆,也讓人緊張,更讓人願意敞開心扉。

    霍譽非問了問顧騁最近的工作,問他將來的打算,問他在美國生活一段時間,覺得更喜歡那邊還是更喜歡b市。

    然後被喂糖了。

    顧騁說霍譽非在哪裏他就更喜歡哪裏。

    這讓霍譽非很高興。

    他直白的反應就是放下碗,然後繞到對方背後抱住了顧騁。

    顧騁也放下碗筷,捉住繞到自己胸前的兩隻手,微微仰起頭。

    他們吻在了一起。

    然後分開的時候,顧騁有點煞風景的關心了一句:“這個姿勢不太舒服吧?”

    霍譽非馬上鬆開了胳膊,然後爬進小木屋,從櫃子裏找到幾條毛毯抱了出來,鋪在火塘旁邊的地麵上,脫掉鞋躺了上去,還拍拍自己身邊留下的位置。

    顧騁一笑。

    不過他習慣挺好,還打算先整理一下杯盤狼藉,結果被霍譽非嚴正抗議了。

    於是他們躺在了一起。

    這時候天空很藍很藍,星星雖然不是特別明亮,但很繁密,這樣仰頭看去,整個天空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穹隆,高高的把人罩了起來,讓你覺得自由又安逸。

    霍譽非抱著他心愛的小兔子,覺得手裏沉甸甸的,特別充實。

    他們漫無邊際的說話,霍譽非也說了自己在做的事,他說的很仔細,完全沒有商業機密的概念,關鍵的地方甚至掰開了揉碎了講,就怕對方不明白。

    顧騁一邊聽一邊暗地裏想要換一換姿勢,他更想摟著霍譽非而不是被對方這麽摟著,但是沒兩下就被察覺了,不但鎮壓回去不說,霍譽非還得寸進尺把一條腿跨了上來。

    顧騁:……算了,他其實也不是很在乎。

    他想起什麽,問對方:“禮物喜歡嗎?”

    霍譽非馬上想起了那本厚厚的圖冊,不由得歎息了一聲,把鼻子埋進了對方脖子裏,悶悶的說:“太喜歡了,寶貝,你真浪漫。”

    顧騁……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也沒有正兒八經送過別人生日禮物,社交場合的禮物不能算。

    在苦思冥想了很久之後,他終於想到了什麽東西最有意義……也最有價值。

    那就是這三年他所經手的每一支股票,記錄了他這三年來的點點滴滴。

    他把自己經營每一支股票按照時間順序進行了整理,個股的漲跌、趨勢、分鍾走勢、小時區間……各種各樣的圖標匯總在一起,然後進行了深入分析。包括他何時看中、何時買入、如何預測,而實際情況又和他的預測有多大差異,這種差異是如何造成的……事無巨細,極為透徹。

    他的策略和模型是如何從建立到推翻,到再建立到再推翻,直到一次又一次贏和輸之後,發現曾經所依賴的手法不過小道。

    然後一步步成長起來。

    這是他這三年心血的結晶。

    霍譽非深知其中價值。

    這可以說是一本所有投資者夢寐以求的黃金教科書了。

    所以他又強調了一遍:“我很驚喜,很喜歡,特別喜歡。我覺得你對我太好了。”

    顧騁心裏挺高興,不過他反應很快,趁機提條件:“是嗎?那麽我想抱抱你。”

    霍譽非樂了:“你學壞了。”

    不過他還是乖乖任憑對方換了姿勢。

    顧騁把他從背後整個兒圈到了懷裏,讓他的後背貼在自己胸膛上,頓時感覺好極了。

    就在這時,天空中忽然出現了連綿成片的螢火蟲,在夜空中一閃一閃,越來越多,越來越亮,把天上的星星都比下去了。

    顧騁發出驚訝的聲音:“螢火蟲?”

    霍譽非笑眯眯的說:“是啊,這個就是螢火蟲,第一次見到吧?”

    顧騁說:“對,你怎麽知道?”

    霍譽非心想我怎麽會不知道?

    他摸了摸鼻子,挺得意的說:“你的事我當然要知道了。”

    他們躺在螢火蟲密布的夜空之下,低低的說著話,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下來了,霍譽非忽然翻了個身,問他:“是不是困了?”

    顧騁確實困了,他這段時間幾乎都沒有睡著過,精神其實挺不好的,但是他不希望霍譽非發現這一點,覺得自己可以調整好,隻是需要一點時間。

    於是搖搖頭:“不困。”

    霍譽非打量了他幾秒,忽然掙脫出來,把胳膊伸到顧騁的脖子下麵,反而把對方摟進懷裏,輕聲說:“睡吧。我看著你睡。”

    顧騁搖搖頭:“你累了,不如我們回屋子裏去?”

    霍譽非嘴角一彎:“不累,但是你累了,寶貝。”

    他伸手蓋住顧騁眼睛,哄小朋友一般說:“閉上眼睛,乖乖睡覺。外麵又涼快空氣又好,等你睡著了我就把你抱上床,好不好?”

    顧騁和他對視了幾秒,無奈的閉上眼睛。

    但他知道恐怕自己睡不著。

    不久之後,霍譽非也發現了。

    他意識到這好像是一個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們幾點睡,要不我明天更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