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妥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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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所謂現編不如撿現成的, 崔頌一眼掃到郭嘉, 毫不猶豫地把他當做模子, 胡編亂造,勾勒出一個莫須有的“心上人”。本文由  首發

    “我喜歡的人……聰慧機敏, 體性通達, 不拘繩墨,時常有出人意料的舉措……不合眼緣之人, 被他忽之若草, 覺得他傲慢可憎;若是被他接納, 則如浸溫水, 相處舒泰,不自覺地敞開心懷, 恨不得與他對酒暢飲……”

    有了模板, 剩下的就容易很多。

    崔頌幾乎是脫口而出,根本不曾細想。

    “他的眼睛非常幹淨,好像有一種神奇的魔力, 能看透人心,令一切光影無所遁形……

    “被他凝視的時候,仿佛能看見整片星空,讓緊繃的心緒放鬆下來。

    “……彈的琴也非常好聽, 要說有什麽缺點的話,嗜酒如命算一條……經常喝醉了往角落一躺,讓侍從一頓好找。而且有時候太過隨心,完全不考慮會給自己造成怎樣的麻煩……”

    一開始的時候元娘聽得十分認真, 待說到“嗜酒”,她的秀美狠狠一皺,聽到最後,已是一副薄怒之色。

    “這是哪家的娘子?明知過飲有害身體,還死守著杯中之物……連自己的身體都不能好好照顧,又怎麽照顧小郎,怎麽生下健康的麟兒?”

    崔頌:……

    剛剛入戲就被元娘的聲討拉回現實,聽到“生下麟兒”幾字,崔頌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在心中給躺槍的郭嘉燒了三炷香。

    “還總是在外麵喝得醉醺醺的不歸家,這樣的娘子,哪怕千好萬好,也必定是不會疼人的。”

    元娘因為義憤填膺,聲音未經控製,向外擴散,引來遠處二人的注目。

    見郭嘉看了過來,崔頌心裏有些發虛,掩飾性地舉起袖子咳了一聲。

    元娘見崔頌臉色有些奇怪,意識到自己的這些話有詆毀人家心上人的嫌疑,氣悶地停下聲討。

    “在小郎心裏,我真的不如那位娘子麽?”

    崔頌很想拔腿就跑,但他忍住了,發揮自己多年浸淫話劇台本的戲骨,幽幽歎道:“我隻喜歡她一人,旁的人就是千好萬好,又與我有什麽關係呢?”

    元娘咬了咬唇:“縱是她不顧小家,也不懂得疼人?”

    崔頌憋住擦汗的衝動,露出一個憂悒而溫柔的笑:“便是所有人都覺得她不好,在我心裏,她也是最好的。”

    元娘懊喪地垂頭,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不甘。

    “你啊你……多情苦無情,情深而不壽,你可不要被她傷著才好。”

    崔頌隻想安靜地做個“為情所苦”的憂鬱少年。

    元娘踮起腳拍了拍他的肩,留下一句:“等你想通了可以來找我。”英姿颯爽地轉身離開。

    走到半路的時候,郭嘉恰與一位牧民完成交流,撐著竹拐子往回走。

    兩人迎麵碰上,元娘道:“腳傷未愈,出來作甚?有事可以囑咐小奴,一定妥帖地幫你做好。”

    郭嘉道:“閑得久了,出來走走。”沒有說自己是外出尋草藥來的。

    見元娘麵帶鬱悶之色,郭嘉往她的來處看了一眼。

    “姑娘似是心情不佳,可是有什麽難事?”

    元娘率直坦蕩,素來藏不住事。此刻被主動問起,她便忍耐不住,竹筒倒豆地全部倒了出來。

    “我族自古流傳著五不嫁,嗜酒便是其中之一。被欲念左右,恣意妄為,連自己的身體都不愛惜的人,又怎麽有餘力去照顧別人?”

    郭嘉:……

    “竟還醉得幕天席地……如此不講究,便是不被野獸食,不被山賊砍殺,夜風涼寒,常年風寒入體,一旦哪日病倒了,還要小郎傾力照顧……這哪是有擔當的家主會做的事?”

    郭嘉一開始並不知道被元娘吐槽的是誰,但當人設越來越熟悉,他滿心隻剩下“……”的無限刷屏。

    膝蓋中了無數箭的郭嘉嘴角微抽,見元娘義憤難平,說出的話有理有據,他竟開始莫名反思自己的行為是否真有不妥之處。

    至於元娘的那句“心上人”,郭嘉並沒有當真,就算用腳趾頭想,他也能猜到是怎麽回事。不說他對崔頌的了解,光隻剛剛那飄忽的目光,郭嘉就已肯定,崔頌必定是拿“已有婚約”之類的理由來忽悠元娘,又找不到那個人,情急之下便拿他來當模子。

    想到與他對視時,崔頌隻差在眼中直寫心虛二字的模樣,郭嘉有些好笑,隨便和元娘共同討伐了那“嗜酒”、“不顧家”、“不疼人”的娘子幾句,撐著竹竿子回去了。

    一掀開帳子,就見崔頌背對著他坐在榻上,好似在研究帳上的細紋。

    郭嘉也不拆穿,慢慢地挪到榻邊。

    榻有些矮,大約是怕他坐下的時候扯到傷腿,崔頌還是搭手幫了一把。

    “傷筋動骨一百天,郭兄腿傷未愈,還是仔細著些好。”

    關心的話一出口,其他的便容易許多。

    他簡單地說明了一下之前的情況,包括自己“借用”郭嘉人設的事。

    郭嘉早有預料,對此毫不在意。

    不一會兒,一直照顧他們的侍童又扛來一大箱東西。金銀器皿,玩物擺件……連腰帶氈帽都有,說是首領送來的慰問品。

    一聽是元娘送來的,崔頌險些繃不住麵上的表情。

    等侍童走後,他立即轉向郭嘉。

    “我已婉拒元娘,明言自己心有所屬……為何她還會送這麽多東西過來?”

    而且還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多,箱子都差點卡住門,這在崔頌看來絕對的不科學。

    郭嘉悠然道:“女子的心思千回百轉,崔弟怎知自己不是歪打正著,反讓元娘更難放下?”

    崔頌懷疑地眄他一眼:“莫非你懂?”

    郭嘉笑著呷了口茶,不作回答。

    鄉人常說他通透人心,卻不知世間萬物皆有跡可尋,不過“多看”、“多聽”、“多想”罷了。

    看的多了,琢磨的多了,便能把握得十不離九。再究其本性,易地而處,這最後的一分不確定亦能成為肯定。

    女子也是人,縱人性繁複詭譎,比之奇策兵法來,倒也難不上許多。

    崔頌見他這副情態,有些不服,將柳江雪的事更名換姓,改了時代,換湯不換藥地講述了一遍。

    “郭兄既明理通達,可知這劉姑娘到底是何心思。”

    “女兒家的心思,嘉未必懂,然而凡事皆有因果,若從動機入手,剝絲抽繭,追本溯源,一切都將迎刃而解。”

    侍童奉藥而入,郭嘉接過藥碗,試了溫度,遞給崔頌,“照崔弟所說,劉娘乃是岑郎兄嫂之妹,二人本就是姻親關係……若劉娘嫁與岑郎,岑郎與他兄長可不就成了連襟?”

    崔頌正準備一口氣將湯藥灌下,聽到郭嘉的話,剛含入口裏的藥水頓時噴了出來。

    “劉娘之語,實為試探心跡……”郭嘉眼明手快地偏頭,避開迎麵而來的噴泉攻擊。

    見崔頌咳得厲害,郭嘉忙拿手巾擦去他唇角的藥汁,一邊輕拍他的後背。

    “怎麽了,莫非這藥還是很苦?”郭嘉接過藥碗嚐了一勺,雖有幾分苦,但比起女羌族藥師準備的草藥,這點苦味明顯算不得什麽。

    郭嘉曾聽徐劍士提過——崔頌怕喝苦藥,對過於苦澀的東西都十分抗拒,因此特意在他熟睡之際,出帳去尋女羌族的藥師,拿療效相同、但味道不嗆人的其他藥草替換。

    誰料崔頌還是第一口就吐了出來。

    崔頌不知郭嘉心中所想,滿腦子都是剛剛那道驚雷。

    他回憶以往的相處,仍是覺得不可思議。

    “你會喜歡一個總是惹你生氣、和你話不投機的人?”

    郭嘉見他神色不對,再聽這番言論,哪還有不明白的。

    他在心中給那位“劉姑娘”點了個蠟,將藥碗遞回,正待勸說崔頌趁熱喝完,帳外突然傳來吵鬧聲。

    崔頌將藥汁一飲而盡,讓郭嘉不要走動,自己出帳查探究竟。

    外方已亂成一團,爭執聲,吆喝聲不絕於耳。許多人聚集在西邊的氈房前,忙裏忙外,空氣中凝聚著緊張的氣氛。

    崔頌沿著草地一路向前,途中險些被忙得昏頭轉向的侍童撞上,輕巧避開後,恰好看見人群前蹙眉踱步的元娘。

    元娘見到他,臉色稍霽:“吵到你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這裏的事我一會兒就處理好了。”

    “出了什麽事?”

    崔頌環顧一圈,發現地上倒了幾個垂髫兒童,伏在地上嘔吐抽搐;旁邊還有幾個鼻青臉腫、被大人拉開的豆蔻少女,眼底帶著青黑,看起來十分暴躁。

    “是他!都是他害的!他是短狐,帶來災難的惡鬼,隻要他死了,衛郎的病就能好了!”

    “對,放開我,弟弟妹妹這麽痛苦,為什麽不讓我們打死他?”

    ……

    順著幾個少女仇恨的目光看去,隻見被隔出一小圈空地,形同孤立的一間茅屋前,一個十來歲的少年獨自站立,背脊挺直,眼中含煞,襯得他臉上占據大半的黥印格外滲人。

    崔頌矮下身,接過藥師手中的葛布,用葛布拂去孩童唇部的汙漬,輕按下顎,讓他把口張大。

    待看到牙根上的一絲黑線與口腔中的水腫,崔頌神色微凝。

    這個難道是……重金屬中毒?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支持,麽麽噠ヾ(✿゚▽゚)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