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郭嘉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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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娘的臉色幾番變化, 朝族人囑咐道:“將聖石取來。”

    族人神色惶惶。被指名的那人顫聲應喏, 脫去外袍, 卷起褲腳探入水中。

    沒多久,那半人高的石像便被送到崔頌的手中。

    崔頌一手提著石頭, 掂了掂, 頗有些分量。觀其色澤硬度,不難看出這是一塊礦石。

    “衛郎等人的症狀, 確實與這塊石頭有關。”聽得四周一片嘩然, 崔頌凝重道, “諸位若是不信, 可將這塊石頭浸在水缸中,等上一日, 再喂與甲蟲喝。到時候, 一切自有分曉。”

    元娘等人已信了大半。

    憶起郭嘉的詢問,元娘斟酌言語,將前因後果細細道來。

    原來, 這座石像既不是女羌族的傳世寶物,也不是外族人送來的贈禮,而是她們的戰利品。

    三個月前,紮格斯(武威匈奴)族的一小支部隊在附近劫掠, 被女羌族的獵手們打退。當時遺落的物資中,就有這麽一塊石頭。

    “那個時候我們並不知道這石頭是什麽,還是後來紮格斯(武威匈奴)族幾次三番來找我們麻煩,我們才從零碎的對話中猜出這塊石頭的用途……”元娘頹然道, “出於謹慎,我們也做過試驗,讓強壯的獵手喝過‘聖石’淨化的水,當時並未有任何問題,卻沒想到……”

    “或許是因為浸泡的時間太短,石頭上有一層保護層,暫時隔離了其中的有害成分,所以那個時候你們並未發現問題。”崔頌寬慰道。隨即,他察覺元娘剛剛說的“紮格斯(武威匈奴族)”,他好像在哪聽過。

    努力回想了片刻,他側過頭,正見郭嘉眸光沉沉,唇角微抿,一副心情不佳的模樣。

    崔頌忽的就想起了這個詞為何會給他一股熟悉感——

    在他和郭嘉藏身於山洞之際,郭嘉曾告訴他,追趕他而來、一口一個“秦彘”的凶惡之徒,自稱紮格斯(武威匈奴族)。

    那個時候,郭嘉的神色也如此刻一般,壓抑沉默得令人心慌。

    “至於我族與紮格斯族……確實是水火不容。”元娘道,“那群賊人殺人如麻,視道義人情如草芥,我們隻恨與這樣的惡徒比鄰而居,如何能和他們和平相處?而他們不但狠如猛獸,還將女子視作……物品,自然也對我族沒有好感。可即便如此,我族也一直自衛自守,不曾主動得罪於它。”

    言下之意,元娘仍然覺得聖石的事是個意外。這“聖石”確實能使渾濁的水變得清澈,或許紮格斯人也不知道其中的玄機,以為石頭能淨化水源……所以才在石頭被女羌族得到後,幾次派人來找茬。

    郭嘉否決道:“紮格斯人心性凶惡,睚眥必報,隨心所欲,從不計後果。若他們將此物視作珍寶,必會想盡一切辦法奪回。元娘可仔細想想,紮格斯人這幾次的‘報複’,可符合他們一貫以來的作風?”

    聽到這番話,元娘的臉色愈來愈難看。

    “的確……有些奇怪。可我女羌族自問不曾傷害他們,他們為何要設下這等喪心病狂的陷阱?”

    所有女羌族的下一代這三個月以來喝的都是池子裏的水……紮格斯人,是想滅他們女羌人的族嗎?

    “倫理道德於他們而言都是可笑之物,在他們看來,不具備匈奴血統的都是兩腳羊,是可隨意宰割的牲畜。”何況在女羌族女子地位極高,恐怕早已戳了他們的肺管子,“侵略與野心刻在他們的骨子裏,哪裏是‘人不犯我’,就能夠不犯人的?”

    在場的女羌族人無一不震驚,無一不恨得牙癢。

    元娘抑製住氣得顫抖的手,將馬鞭握出一道扭曲的痕跡。

    她朝二人再度一禮,鄭重道:“二位大才,不知可否贈與我族幾句良言。”

    崔頌回以一禮:“元娘救命之恩,頌盡些薄力也是應當……出謀劃策之事頌不擅長,倒是知道一些淨水的辦法。”

    元娘忻然拜謝。

    郭嘉道:“嘉有三策,如何抉擇,但聽元娘心意。”

    元娘斂容:“願聞其詳。”

    “忍一時之氣,合縱連橫,滅除心腹大患。此為上策。

    “伺機而動,暗自結交其他部族,共同抵禦紮格斯人。此為中策。

    “將‘聖石’之事按下不表,加強巡衛,警惕紮格斯人的動向。此為下策。”

    “三策各有優劣,還請元娘細細斟酌。”

    聽完這一番話,崔頌頓時覺得壓在自己肩頭的那隻手很有分量。

    元娘還在認真思忖這“三策”的深意,守在元娘身邊的一個獵手忽然質疑道:“為何不能直接找紮格斯人複仇?這上中下策都繞七繞八的,要我們暫時忍了這口氣——且不說這口氣能不能忍住,對紮格斯人示弱毫無用處,隻會換來他們變本加厲的欺淩!”

    “你的話,我隻能認同最後一句。”單腳容易疲乏,恰好旁邊有支撐物,郭嘉遂毫不客氣地將自己大半重量壓在崔頌肩上,“一時之快與長遠之計,如何選擇都算有理……然而嘉想問上一句——直接去找紮格斯人複仇,你們,打得過麽?”

    獵手一噎。

    確實,紮格斯人的凶猛遠近馳名,或許他們真的是強壯的匈奴人的後代。他們雖然擊退過紮格斯人,但那是在己方人數多於對方三倍的情況下……更何況現在也證明這是紮格斯人的陰謀,說不定紮格斯人是故意輸給他們的。

    元娘揮退獵手:“能被郭先生列為上策的,必定是最好的策謀。元娘請教先生——這上策,具體該如何實施?”

    “在此之前,嘉要先問一句貴部落與楊氐族、白氐族的關係。”

    “楊氏一族高傲,雖然我們與他們有生意上的往來,關係卻一直不冷不熱……至於白氏,我們不曾接觸過。”

    “既如此,這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等。”

    “等?”

    郭嘉點頭,沒有多作解釋:“還有一事。”

    “先生請說。”

    郭嘉側眸,將崔頌欲言又止的模樣盡收眼中,了然一笑:“崔弟有家仆數人,如今身在楊氐的部落……還望元娘代為交涉,請楊家將人送回。家仆中有一人略通醫術,可讓她替衛郎等人治病,為他們調理身子。”

    這一番話合情合理,互惠共利,不管是元娘還是其他羌人,沒有不答應的。

    唯獨崔頌驚訝地看了郭嘉一眼,沒想到自己還未說出口的請求竟被郭嘉先一步說了。

    元娘決定立即寫信送往楊氐,同時,對於“三策”,她還有一些問題想要詢問郭嘉,於是請了郭嘉崔頌二人,入主帳一談。

    元娘參照郭嘉的建議寫完“交涉信”,封入竹筒中,插上翎羽。

    “先生的三策,‘上’與‘中’二策,在元娘看來甚為相似,何故一為上,一為中?”

    郭嘉回答:“兵者之道,在於勢,在於權。主動出擊,借力造勢,掌握主動,必為上策。如能權衡利弊,借勢避難,立自身於不敗之地,必為中策。若是隻能守成,縱然一時無憂,終免不了被動難安,此為下策。”

    元娘聽得兩眼暈眩,本該更加雲裏霧裏的崔頌竟是意外地聽懂了郭嘉的意思。

    得益於另一個“崔頌”幾日來的惡補與教導,他對兵法中的一些專業術語有了最基本的了解。

    郭嘉的言論,最通俗的理解就是:在該蟄伏的時候蟄伏,尋找機會主動出擊,借助一切能借助的,將不利因素化為有利,這是最明智的選擇。懂大局,隨機應變,力圖求穩以自保,這算一般明智的做法。至於“被動的防禦”,這是實在沒辦法的辦法,不予提倡。

    總結來說,就是主動>被動,創造有利條件>等待有利局勢,和另一個“崔頌”曾教導他的“勢不如人,宜先發製人,狡道而取之”有異曲同工之妙。

    崔頌若有所悟。

    元娘想不通,隻得從“上策”的字麵意義上入手:“先生說要‘忍一時之氣’,要我們等。那究竟要等多久,而且……為什麽要等?”

    “等一個與楊、白二族結盟的合適契機。”郭嘉道,“如果我估計的沒錯,最多不過一個月,白氐一族將逢巨變。那時即是與白氐一族結盟的最好時機。”

    “那楊氏一族呢?”元娘問,“楊氏與紮格斯彼此看不過眼,而這幾年以來我族與楊氏互通有無,與楊氏結盟應當是水到渠成的吧?”

    郭嘉並不似元娘這般樂觀:“沒這麽簡單,其中必定還有波折。”

    其他的話元娘都能聽進去,隻這一件事,她認為郭嘉將結果想得太遭,等她送給楊氐的信一到,與楊氏結盟不是問題。

    然而,幾日後,與崔家仆人一同來的,是一封客氣的回信。

    大意是:

    我們將貴部落視作朋友,願意報以最大的誠意與善意。但是我們熱愛和平,那紮格斯人雖然可惡,不讓他們參加我們的集市也就罷了,何必大動幹戈。這結盟的事,還是算了吧。

    元娘不敢置信地將信讀了兩遍,再看郭嘉的時候目中帶著折服:“竟真的拒絕了……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郭嘉毫不猶豫地回答:

    “先造勢,再遊說。”

    族中的下奴帶著回來喬姬去給衛郎等人枕脈,崔頌亦一同跟了去,主帳中隻剩元娘與郭嘉二人。

    元娘再次向郭嘉表示謝意,郭嘉卻是搖頭道:

    “不必謝我,我與紮格斯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因此,必定會助卿……除惡務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