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林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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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正是林煜。
他穿一件粗布褂子,腰間綁著一塊青布帶,身形過於瘦弱了些,膚色卻比旁人白了兩個色度。映著陽光的兩頰透著微紅,細長的眉,一雙桃花眼眼尾處微微上翹,就像初升的月牙兒,即便不笑也帶著兩分朦朦朧朧的媚意。
他就這麽站在那裏,任誰也想象不到這是一個常年上山的獵手。
一個長成這樣的哥兒,難怪那日賀澤生死關頭還能想到“昳麗”這個詞。
此刻林煜的袖口直攏到了手肘邊,瓷白的腕處透著青色的血管,和手中的那隻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隻是他自己卻像是絲毫未覺。
賀安每次看到他總得發會兒愣,今兒個倒是徑直迎了上去,林煜聽見賀安的聲音也頓住了步子,順勢將手中的雞和竹籃都遞到了他跟前,“喏,這給你。”
那雞是還是活的,隻用繩子綁住了兩隻爪子,體型比一般的雞要大上一點,灰黑相間的羽毛,尾冠也很長,雞冠子紅豔豔的,這是隻野山雞。
現在入秋了,山上野禽少,這雞拿到集市上少說也能賣上四五十文錢。
“快點著!”見賀安不接,林煜索性把手中的籃子直接塞進了他懷裏,“這籃子裏是幾個野雞蛋,還有一些曬幹的野山珍,趕明兒一起燉了給賀叔還有你阿兄補補身子。”
“林哥,這我不能要,你快拿回去!”賀安麵色為難,“林嬸的身體也不好,你上山一趟不容易,怎麽全給送我們家來了?”
他口中的林嬸正是林煜的阿姆張氏,常年臥病在床,姆子倆相依為命,林煜又是個哥兒,想來這日子肯定也是不好過的。
這東西不能接。
“拿著,我阿姆讓我送過來的,你要是不接我就直接扔這兒了。”林煜看了賀安一眼,視線在院裏轉了一圈,隨即大跨步走到了灶房邊,把山雞翅膀一交叉放在了門口,一係列動作一氣嗬成,沒有絲毫停頓。
那雞還想站起來,翅膀卻撲棱不動了,在地上滾了滾,沾了滿身的灰塵,咯咯地叫喚了兩聲。
賀安看了看那雞,又看了看林煜,“林哥,你……”
“多大點事兒,行了,賀叔賀嬸呢?”林煜麵似不耐。
賀安見他這樣也不好再推,隻得接口道,“他們出門去了,林哥,你有事?”
“沒,”林煜搖了搖頭,“賀叔賀嬸不在家,你就替我向他們帶個好,我先回去了。”
他說著便轉了身。
“林哥,要不你進屋坐坐吧?我飯都弄好了,就在這吃了,我阿兄這會也醒了,那天若不是你……我阿兄肯定也想當麵跟你道個謝。”賀安挽留道。
“不了……天都大亮了,待會讓村裏人看見就不好了,你還沒說親呢,再讓我給連累了……不說了,我得走了。”
“林哥——”
“等等!”
“阿兄,你怎麽出來了?”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成功地讓賀安和林煜都轉過了頭,那邊賀澤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出了房門,正扶著門框半彎腰站著,賀安見他的樣子連忙走了過去。
賀澤扶著賀安的胳膊又往前走了兩步,離林煜更近了些,話到了檔口,不知怎地,盯著林煜的臉就發起了愣來。
那天在林子裏他並沒有看清楚,如今細看,林煜的樣貌卻是比現代末世之前的當紅明星還要精致一些,且還是純天然的。
長得這麽好看,可惜是個男人……賀澤這腦子裏,明顯還沒有哥兒這個概念。
“什麽事?”見賀澤的眼神緊盯著自己,林煜皺了皺眉。
一旁的賀安見他的樣子,連忙抬起手肘撞了撞自己的阿兄,後者終於回過神來,“沒事……林煜,那天,謝謝你了。”
原身之前和林煜在村裏碰過幾次麵,賀澤自然能認出他來。
若不是林煜,賀澤早就死了。
這兩天他以另一個“賀澤”的身份一直被賀家人悉心照顧著,雖然感激,但相處之時終究還是多了兩分陌生。而林煜,隻帶著救命恩人的情分,反倒讓賀澤更加自在一些。
林煜沒答話,隻是有些狐疑地打量了賀澤兩眼,見他表情分外誠懇,眉頭才舒展點,然而卻仍舊沒給他麵子 ,“不用謝,我那天也隻是趕了個巧。”
言下之意是——你別自作多情,我不是故意救你的?
聽見林煜這話,賀澤有些訕訕,記憶裏原身好像也沒和林煜有什麽矛盾吧?怎麽林煜看起來這麽討厭他?
賀澤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鼻梁,“……不管怎麽說,你總歸救了我,這聲謝謝肯定是當得起的。”
林煜接不接受是一回事,他說不說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何況是救命之恩。
“……那好,這聲謝我承了,小安,好好照顧你阿兄,我先走了。”林煜明顯不欲和賀澤多談。
“那林哥,我就不送你了。”
“嗯。”
院裏的兩兄弟目送林煜出了門,直到他的背影漸漸遠了,賀安這才開口道,“阿兄,你跟林哥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
“就是……”賀安撇了撇嘴,攙著賀澤進屋,邊走邊道,“感覺林哥對你有點……怪怪地。”
“是嗎?你想多了。”這哪是怪怪的,賀澤覺得林煜看他的時候,眼中的惡感簡直不加掩飾。
也不知原身究竟幹了什麽,讓他有這麽大氣性。
“……好吧,”賀安明顯不滿意他的回答,臉也耷拉了下來,不過轉瞬又猛然抬起了頭,頗為興奮地道,“阿兄,你知道不知道?那天可是林哥一路背著你回來的呢,當時他敲咱家院門的時候,阿爹阿姆一見你的樣子都嚇壞了。”
“背?”
賀澤立馬把握住了重點,腳步也停了下來,他打十歲之後,可從來沒讓人背過。
“就是背啊,下山路那麽遠,林哥背著你到家的時候氣都不帶喘的。”賀安的聲音裏似乎頗有些崇拜。
林煜不僅是村子裏公認的長得最好的哥兒,更是天生一股子力氣,輕易扛起一根幾百斤重的圓木不在話下,十三歲的時候就獨自上山獵過一頭熊瞎子,從此就在周圍十裏八村揚了名,沒有哪個漢子能比得上他。
有這般力氣,加上又是捕獵的好手,林煜一個人種了幾塊地,隔三差五就上山打次獵,多多少少都有點收獲,才掙出來林嬸這麽多年來的醫藥錢,撐起姆子倆的生活。
多好的一人呐,隻可惜……
“不說這個了,我去給你把飯端過來,”賀安不知想到了些什麽,突然就沒了興致。他扶著賀澤在桌邊坐下,徑直出了房門。
賀澤看著他有些匆匆的腳步,隻是搖了搖頭。還是個孩子呢,風風火火的。
他自小就是獨生子,如今有了這麽一個弟弟,感覺……還不賴。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大概是昨天睡了半天的緣故,賀澤的精神很不錯,一直都沒有睡意,索性就坐在院子裏曬太陽,看著賀安忙過來忙過去。
十五歲啊,他十五歲的時候在幹什麽呢?忙著逃課打遊戲?還是幫著同桌追女孩子?那些遙遠的畫麵一一從腦海中掠過,賀澤突然有種恍若昨日之感。
“阿兄,你在想什麽呢?”賀安抱著一捆大大的柴禾從他麵前走過,整張臉都埋在了柴禾後麵。從賀澤的角度,隻能看見他一步一彎的膝蓋。
這捆柴禾對他來說還太重了。可看他嫻熟的動作,明顯是經常幹。
賀澤摸了摸自己頭上的傷,心裏的愧疚愈發濃了。
若是他不在“賀澤”的身體裏醒過來,也許這家人還過得比現在好點吧?
他的傷他自己清楚,不是什麽小傷,請大夫花錢,抓藥花錢,這兩天就是吃的肯定也花了不少錢……他占了人家兒子的身體,就合該扛起這個家的責任來,然而他現在這身體——在這個病一場就足以毀了一個家的村子裏,隻會拖累了他們。
若是他的異能還在就好了,木係意味著生命力,木係異能者可以借助植物的生機衍生出治愈能力,隻要治好了這傷……
“由人類到異能者的變異也許根本不在身體,而在靈魂。”賀澤的腦子裏不知怎地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阿兄?阿兄!”賀安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到了他跟前,抬手晃了又晃。
“嗯?”
“阿兄,你剛剛到底……想什麽呢!”賀安滿臉好奇。
不知不覺間,兩人往日裏的那些隔閡好像都消失不見了。
“……沒什麽,”賀澤搖了搖頭,突然拉著賀安的手臂站起了身來,“你扶我一下。”
“怎麽了?”
賀澤不答話,隻左右環顧了一圈,視線最終在賀安剛壘好的柴垛上停了下來,那裏,一根還帶著幾片綠葉的枝幹混在裏麵,明顯……還沒死。
賀安被賀澤帶著,兩人慢慢走了過去。
“阿兄,你要幹嘛?”
賀澤仍舊沒有答話,隻抬手費力將那根枝幹抽了出來,輕輕摸上了上頭的葉子,幾瞬之後,一股極其微弱的、卻又明顯能感覺到的清涼之意順著葉子流進了他的身體。
這是生命之力!也就是說……他的異能居然真的還在!
真的!
賀澤臉上漸漸有了笑意,嘴角都差點咧到了耳後根來。
他這時才想起來,腦中那句話是誰說的了。
末世曾經有段時間,他和一個基地的實驗室研究員同行過一段路,他們聊天的時候那人便談到過,也許人類變成異能者的異變,根本不在身體,而在於每個人所形成的不同磁場的變異——也就是廣義上所說的靈魂。
彼時,他隻當做無稽之談。可現在,隻有這個理由才能合理地解釋這一切!
這……簡直難以置信。
“阿兄!你到底怎麽了啊?”一旁的賀安見他奇奇怪怪的動作,接著莫名其妙地傻笑,然後又發起了呆,眼神愈加一言難盡,難道……他阿兄真的傷了腦子了?“阿兄,你沒事吧?要不要我去請大夫?”
賀安麵色擔憂。
“沒事,放心吧。”賀澤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手中還拿著的枝幹,輕笑一聲將它重新放了回去。
陽光下,那幾片葉子似乎有些發黃。
“阿兄,你真沒事?我……”
“你們兄弟倆這說什麽呢?安哥兒,快過來,這是王阿麽。”
賀安話未說完便被打斷了聲音,院門口,賀有財和李氏還有一個五六十歲的陌生男人一起走了進來,李氏麵上帶笑地朝著賀安招呼道。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早安哦。
看到有小天使在問更新的事情,統一回複,三次元無如意外,作者君不會斷更的,有事會提前請假,絕對不坑,小天使們放心跳吧2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