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絕對不要談戀愛。”

    陸沙白吞下最後一口三明治，把雞胸肉從鍋裏撈出來，放在砧板上，盯著葉音的眼睛。

    “沒有我的允許，不要跟男人走得太近。你現在不能再傳出一點緋聞，也不能有太多曝光，前期已經消耗太多了，我會幫你找專業的pr，給你抹掉以前那些跑台演出的資料，幫你重建個人形象。”

    葉音點點頭，表示自己會聽話，不就是不能談戀愛嗎？她完全能理解這種要求，成為明星必須付出的代價之一，放棄私生活，這對她來說不算嚴重。

    但接過陸沙白遞過來的文件之後，她發現自己錯了。

    這是份合同，但跟公司所簽的完全不同。它詳細的規定了她們各自應該遵守的條款，嚴格得就像寄宿高中的十條禁令，看上去令人發指，翻過兩頁，她的指尖都顫動起來。

    葉音抬起眼睛，看著自己的經紀人，她有點疑惑，又覺得生氣。

    “這是你跟我簽的個人合同，”陸沙白將雞胸肉切成片，整整齊齊的碼在碟子裏，灑上幾滴油醋汁，放在她麵前的吧台上，“簽了它就意味著，從今以後，你的一切，都歸我管。”

    陸沙白把雞肉沙拉放在她麵前，笑意盈盈的看著她，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她情緒上的波動。

    一種令人討厭的感覺湧了上來，就像睡眠不足時的胃，一股又一股的嘔吐感湧上來，侵占著葉音的大腦。

    房間裏陽光充裕，但溫度卻在下降，風吹起青綠色的窗簾，冷意纏繞上手腕，火氣則襲擊了大腦，葉音將這薄薄幾頁紙拍在陸沙白麵前。

    “不能跟男人走得太近？哪有你說得那麽輕鬆？”

    葉音重生之後，脾氣溫順了起碼三倍，但這些條款實在過分！

    她忍不住炸了毛：“你這寫的是除了你允許的人以外，禁止跟其他人接觸！”

    “所以你是要給我一份白名單嗎？”葉音提高了聲音，沒有去動放在她麵前的雞肉沙拉，雖然她已經餓到要把自己的胃消化掉，“抬頭寫著‘別跟陌生人說話’的那種？”

    “下午pr會把白名單和黑名單都發到你郵箱，”陸沙白聳聳肩膀，“別太激動，要是你躲記者的能力夠強，談戀愛也沒關係，但是現在誰都懶得拍你。”

    “誰都懶得拍我！這就是你控製我的理由嗎？！”

    這句話衝口而出，她被杏仁核搶走理智，變得莽撞又衝動，難以壓抑自己的情緒。

    陸沙白沒有說話，房間裏一片寂靜，隻有葉音急促的呼吸，她想握住葉音的手，卻被對方一把甩開。

    但她臉上還是很平靜，帶著溫柔又有點客套的笑容，似乎葉音做什麽都不能激怒她。

    陸沙白隻是等待著葉音漸漸平靜下來，胸口劇烈的起伏慢慢消失，才再次正眼看她，仿佛是在警告葉音，隻有理智的成年人才能跟她對話，她不接受葉音情緒化時的任何行為。

    葉音得不到她的回應，情緒在自我發酵間沉進心底，呼吸聲卻漸漸安靜下來。

    陸沙白可不管她的內心戲，隻是繞過吧台，輕輕擁抱了葉音，在她耳邊說：

    “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是你還不能對抗任何風險。等你真正紅了，沒有什麽能束縛你。”

    空氣裏剛剛燃起的火星，忽然熄滅下來，陸沙白的聲音像一杯冰水，陡然澆在葉音頭上。

    葉音終於意識到，她是無力的，她無法對抗陸沙白，對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掌握對話的主動權，她不想示弱的姿態，看上去令人難堪。

    “好吧，哪怕你要我隻跟你一個人接觸都行，”葉音歎了口氣，把小情緒都收拾進抽屜裏，“反正我現在什麽都沒有。”

    “別鬧了，”陸沙白摸摸她的頭，“你現在要做的隻有相信我。”

    隨後，陸沙白放開她，把雞肉沙拉擺到她眼前，笑道：

    “以及成為最好的你。”

    那份雞肉沙拉非常寡淡，水煮過後，口感又幹又柴，缺油少鹽，水果蔬菜還不夠豐富，連顆調劑味道的小番茄都沒有，令人難以下咽。

    葉音是逼自己吃下去的，稀少的油醋汁包裹著她的味覺，逐漸調動起她低落的心情，陸沙白剛走，空氣中浮著清淡的香水味，不斷提醒著葉音她的存在。

    她可能有很強的掌控欲，但卻不尖銳，也算難得可貴了，說不定還是個好相處的人？

    葉音一邊嚼著雞肉，一邊試圖催眠自己，等到終於嚐出了肉香，才把碟子丟進洗碗池，結束了這頓早午飯。

    在接下來一段時間，陸沙白再來找她之前，葉音的生活裏除了健身房，就是各種沙拉食譜，規律得像是摩羯座寫出來的日程表。

    繆斯傳媒的基礎配套設施完整，是那種立誌於讓員工永遠不回家，哪怕你加班一個世紀，也能活得豐富多彩的公司。

    健身房就在宿舍區，卡是陸沙白給的，雖然員工價便宜到十五塊一個月，但是葉音看過自己的銀行餘額，完全就是一個青春期少女應該擁有的存款，數字是個位數。

    除非她媽肯給她打錢，不然別說健身卡，到下個月發工資之前，她連做沙拉的菜葉子都要買不起了。

    她不得不連續去了幾天健身房，支撐她的動力除了再瘦一點，上鏡會更好看，就是為了吃中午提供的那一頓訓練餐了。

    為了讓她的體形更加適合鏡頭，陸沙白給她報了一個死貴的課程。繆斯專門為藝人提供的形體塑造訓練課，除了減肥塑身，還管走路姿勢等一係列體態問題，力求給經紀人減少麻煩，在藝人出道之前糾正他們一切小毛病。

    從早上八點上到晚上六點，午休兩個小時，中間為了防止藝人亂吃東西，造成課程效果不明顯，連吃幾片菜葉子都給她們準備好了。

    除了上課之外，陸沙白還給她寄了一堆東西，各種經典影片配解說書籍，還給她寄了個投影儀，附言說下次見到她，要是她沒看完這堆東西，就完蛋了。

    白天上課晚上看電影，葉音還做了觀影筆記，雖然成績不好，但她一向用態度來說服老師，我真的很愛學習，所以別罵我。

    苦中作樂是她的特長，在訓練和學習的喘息間，她還能想想怎樣提升幸福感。

    片尾滾動字幕的間隙，葉音地毯式搜索了整個屋子，從沙發縫隙和床頭櫃抽屜裏，想找出點東西改善生活，最後戰果三十九塊五毛。

    第一個不用上課的周末，她拿著個位數的卡和一把零錢，坐車去市區逛超市。

    無視了琳琅滿目的零食，目不斜視的走進肉食區，買了幾斤排骨，準備回家熬點清湯，刮過油之後當晚飯。

    她覺得自己正好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都餓得能吃下一整個宇宙。吃得少動得多，那個塑形課能熬死人，中間的訓練餐除了菜葉子就是小番茄，偶爾加兩片雞肉，水煮得比什麽都柴。

    陸沙白買的訓練課死貴，她知道那個價格後簡直想尖叫，為什麽不把錢勻一半給我吃晚飯！

    超市裏有人在看她，偷偷摸摸又小心翼翼，帶著一點探尋又質疑的眼光，葉音拿起鮮奶又放下，反思自己內心的呐喊，應該沒有真的尖叫出來啊？

    她還意識不到自己的變化，那個課顯然效果驚人。

    十九歲的女孩子，正好是滿臉膠原蛋白的時候，規律高效的鍛煉讓她變得更瘦了，膚色因為新陳代謝變得通透，連她的粉色頭發都變得粉嫩了好幾倍。

    鮮奶標價十七塊，一瓶就能花掉她一半財產，葉音前世今生都沒這麽窮過，然而有什麽辦法呢？

    她還沒產生任何價值，難道還能讓經紀人包養啊？

    葉音拒絕了鮮奶的誘惑，繞過冰櫃拿了幾塊冷凍雞肉，雖然沒有飲料，但是好歹早上還有水煮雞肉當早飯。

    等她到家之後，把幾塊排骨洗幹淨，丟進電飯鍋裏煲湯，百般聊賴的看完一部黑白片，認認真真的整理完劇情和感想，準備進廚房給排骨湯刮油的時候，電話打進來了。

    是陸沙白的電話，她的聲音仿佛剛從熱湯裏撈出來，滿溢著甜美的氣息，葉音簡直懷疑她是打錯了。

    她可能是剛從某個酒會出來，旁邊還有人高談闊論的雜音，顯然賓主盡歡，她像是喝了酒，有一點點醉音，在電話裏浮現出氤氳旖旎的氣息。

    隔著一條電話線都能感受到她的開心，葉音忽然就覺得心裏有點泛酸，沒來由的氣悶，然後她就聽見陸沙白說：

    “你明天有時間嗎？來一趟我的辦公室吧。”

    等葉音找到筆記下她辦公室的地址，又聽見她說：

    “有個機會，簡直是你完美亮相的最好時機，等你明天過來我再詳細跟你說，你最好保持完美狀態，最近有沒有認真去上課？有沒有亂吃東西？有沒有……”

    在她問出第三個有沒有之前，葉音打斷了她：

    “陸沙白，你現在在哪裏？我去接你。”

    她打開免提，匆匆忙忙的換上出門的衣服，那邊陸沙白還在絮絮叨叨她的生活瑣事，跟上次酒會一模一樣，喝得多一點就開始變話嘮，如果沒有人接，估計馬上就會把全部密碼都告訴出租車司機，完全不能令人放心。

    “你少說兩句有的沒的，快點告訴我地址，”葉音忍不住語氣重了一點，在對方委屈的氣音還沒出現之前，聲音又軟下去，“我馬上就來接你好不好？先進會場，不要呆在外麵著涼了。”

    葉音攔下去一輛出租車，夜色溫柔，而她已經錯過了教練規定的最佳睡眠時間。

    算了，犧牲一小時睡眠，收獲一個經紀人大姐姐，可以說是非常劃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