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音從劇組發來了自拍五六七八張, 照片裏她笑靨如花，跟各種人比著剪刀手自拍。

    陸小姐並不開心。

    從早上開始，手機提示音就沒停過。

    全都是照片！

    一個字都不說！

    陸沙白在床上打個滾，難得休息日不用早起，她竟然失眠了。

    手機又響起來, 這回是他拍。

    葉音站在校園布景裏, 穿著校服，灰色長裙下露出筆直的兩條腿。

    白得像藕，清純又撩人。

    室內昏暗, 落地窗裏漏出一絲光線，正是夏日好眠時。

    陸沙白盯著照片, 咬了咬嘴唇。

    ……也正是內心悸動時。

    不就是隻能看看嗎！

    這有什麽！

    她賭氣似的, 將枕頭一蒙，整個人縮進被子裏，一床的繾綣氣息。

    反正沒人，她想怎麽樣都行, 不用顧忌形象。

    手機裏，葉音還在執著的給發照片她直播開機儀式。

    紅燭神像貢品，地毯道具演員，她一個個拍了發給她。

    最後發來一張她和導演的合影。

    樹蔭下她笑得燦爛，旁邊的導演臉上寫著無奈, 卻還是十分配合的站在她的鏡頭裏。

    收到這張照片後，陸沙白的手機終於安靜下來。

    她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 腦中估算起時間，這會兒開機儀式剛好結束，正好是演員們聊天談笑的時光，等吃過午飯，電影就要開拍。

    陸沙白大學時期跟過不少組，後來做了經紀人，這些事管得就少。

    再是哪個影後，再是什麽潛力新人，拍戲的事她都一概不問。

    專業的事讓專業的人做，她一向懂這個道理。

    難為她還算得清劇組的流程時間。

    “開機儀式結束了？”

    陸沙白拿起手機，發一條不鹹不淡的微信。

    人還躺在床上，渾身都是懶怠。

    “對！”

    葉音是秒回。

    發了一上午照片，她早就耐不住了，不知道陸沙白到底在幹嘛，什麽圖發過去，都沒點反應。

    “你起來了？”

    緊接著又來一條信息。

    陸沙白盯著微信看了三秒，先從床上挪起上半身，靠在枕頭上，再放下手機，喝一口床頭櫃上的檸檬水。

    酸澀的味道頓時充盈整個舌尖，放了糖也無濟於事。

    “起來了。”

    刷了幾個網頁後，陸沙白切出頁麵，回複了葉音的消息。

    “開機大吉^_^祝拍攝順利。”

    按照舊例發過去一條祝福，陸沙白將手機一丟，不再去看。

    既然之前的藝人，她沒有去管過她們拍戲的事，照理來說，葉音拍戲的細節，她也不應該去管。

    手機看得多，隻是自尋煩惱。

    《春日舊事》拍攝總周期一個月，葉音作為女三號，需要在劇組呆至少兩周。

    她的戲份雖然不多，但頻繁出現在對戲裏，在劇組除了個人鏡頭，就是等來等去，等著配戲。

    葉音目前的實力，還不足以讓劇組為她調整檔期。

    落地燈開著，灑下溫柔的光線。

    陸沙白赤腳踩在木地板上，穿著睡裙去洗漱，冰涼的水流撲在臉上，驅散了她的睡意，讓她精神一振。

    顧宜真的電話打進來，她按開免提，去衣櫃裏找衣服穿。

    “幾點哪裏見？”

    她的開場白向來直白，語氣裏帶點興奮，滿滿八卦的氣息。

    “難得你約我吃飯啊！我猜猜是為了什麽~是不是小音音去拍戲啦？你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沒有一個朋友，終於想起昔日情人，為了打發時光，忍不住請她吃飯~”

    “顧宜真，你怎麽戲這麽多呢？”

    油嘴滑舌的顧小姐說話，陸沙白向來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從來不跟她計較什麽，這次不知道怎麽回事，難得懟了她幾句。

    “要不要我幫你接部戲演演？什麽級別的大製作你挑啊，以你的名頭，多少人等著跟投啊。”

    “看來是我猜對了！唉，小音音這戲才拍多久，你看看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鐵石心腸的女人嗎？”

    論鬥嘴，顧宜真從來不會輸給她，立即伶牙俐齒的回擊，隔著電話線，精準的往她一直回避的地方戳。

    “誰允許你叫她小音音了？”

    陸沙白翻著衣櫃，終於找出條顏色溫柔的裙子，腰上一個蝴蝶結，掐著腰線，顯得她纖細而單薄。

    “呃……”

    這台詞殺傷力太強，連顧宜真都被噎住了。

    誰來告訴她，是誰給陸沙白看了這種有總裁風台詞的東西？

    陸沙白還在繼續說話，帶著絲莽撞，像在跟誰生氣一般。

    “誰跟你老情人了？”

    “誰沒朋友了？”

    顧宜真愣著，仿佛看見她像隻炸毛的小刺蝟，瞬間豎起了全身的刺，來反擊她戳到了她心髒上的事。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你在家？我來接你吧。”

    她好言安慰幾句，掛斷電話，還沒反應過來。

    陸沙白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她這是被十六歲的自己魂穿了？

    最近沉浸看小說找ip，腦洞開很大的顧小姐，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

    她從認識陸沙白起，對方就已經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了。

    永遠理智，永遠正確，永遠保持笑容，成年人的典範。

    你說她虛情假意，她卻又關心備至，對朋友對戀人，從來無微不至，逢年過節賀卡禮物，病痛難過時陪伴安慰，她最溫柔，卻又最淡漠。

    顧宜真很少看見她有什麽情緒上的波動，像是心上有盔甲，沒有什麽能將她打動。

    唯獨有一次醉酒，她受了多重打擊，終於哭倒在她肩上，講了許多清醒後勒令她死也不能說出去的事。

    其中就包括她十六歲時手足無措的短暫愛情。

    那時候顧宜真嘲笑她：你這算什麽戀愛，就是錯覺。

    陸沙白丟她一個抱枕，笑著承認她說得對。

    顧宜真開車向來飛快，穿越城區都要不了半小時，不消十幾分鍾，就開始砸她的門。

    “你這次怎麽了？”

    陸沙白一開門，她就撞進來，遞給她一個冰淇淋。

    “二十七歲的情竇初開？”

    “滾！”

    陸沙白幹脆利落的給她一個字。

    她有時候很討厭顧宜真，總是戳穿她自己不想麵對的事。

    茶餐廳裏冷氣開得足，吹得人頭疼。

    顧宜真一落座，先點三隻菠蘿包，再來一壺烏龍茶，死活要人加冰塊，服務員涵養好，笑吟吟的應下，給她們拿來一個冰桶。

    “我早說了，你這個人別扭得要死，”顧宜真嘩啦啦把冰塊加進茶裏，激起一圈白色霧氣，“你這樣早晚要死。”

    “誰不是早晚要死？”

    陸沙白沒好氣的說。

    她實在是披不下去那層皮了。

    沒根沒基在這個圈子裏混得風生水起的人，誰不是有好幾張麵孔？平日裏陸沙白最擅長偽裝自己，可是今天，她心裏躁得厲害。

    烏龍茶苦裏有澀，入腹後舌尖一點回甘，可是遠遠不夠，壓不住心頭那點火。

    陸沙白覺得自己可能需要一些甜食，招手加單，點了一客焦糖布丁，沉思一下，又加一份黑森林蛋糕。

    看得顧宜真目瞪口呆。

    她平時甜食碰得少，多半是別人點了，她跟著嚐兩口，或是強迫症發作要湊一套餐出來。

    “陸沙白，不是我說你啊。”

    梗了梗脖子，顧宜真艱難的開口。

    “你今天的行為……都比世界未解之謎還奇怪了。”

    陸沙白挑眉看著她。

    “你說你跟自己生什麽悶氣……”

    沐浴著陸沙白的目光，顧宜真不怕死的開口。

    “你承認你喜歡葉音是會死嗎？”

    “會死。”

    她答得幹脆。

    氣得顧宜真恨不得把菠蘿包砸她頭上。

    “那你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喜歡。”

    滾啊！！！你們這些死傲嬌不配談戀愛！！！

    顧宜真一口咬在菠蘿包上，酥脆的外皮和夾心黃油都沒能安慰她的心。

    想想她自己，是個多麽勇往直前又有行動力的人，怎麽會有這樣的朋友！

    “你不說？”

    深呼吸，她先給自己盛碗湯，免得等會打翻湯碗。

    “不說。”

    陸沙白也給自己盛碗湯，氣定神閑的喝起來。

    這家的豚骨高湯燒得雪白，入口盡是濃鬱的香味，在舌尖久久不散，有點燙，順著喉嚨一路向下，落在胃裏，留下一點麻。

    顧宜真恨鐵不成鋼的瞪著她，咬著菠蘿包，冰涼鹹香的黃油味充盈在嘴裏，懶得跟她多話。

    她這個倔強的性子，總有人能治她，她才懶得管。

    一頓茶吃到下午時分，天南海北的瞎聊，直到顧宜真頻繁看起手機，陸沙白看一眼她的表情，心知肚明，問道：

    “蘇芷？”

    顧宜真點點頭，咬著嘴角免得露出傻笑。

    兩個人各懷心事，再說幾句，於是各自回家，臨走前顧宜真打包兩隻菠蘿包，說帶給小姑娘吃。

    這個時間室外正熱，烈日當頭，什麽樹蔭都遮不住，熱浪一陣一陣往人身上撲，折騰得人心浮氣躁。

    葉音閑了大半個下午，終於等到跟女主角第一場對手戲。

    劇組走的是場景係，先拍完一個場景再換一個場景，劇情都是打散的，這場戲就是跳了大半個電影，在劇本上屬於中段劇情。

    高妍和方菲菲拉著手從操場上一路跑到教室裏。

    教室裏開著空調，微風吹起薄紗窗簾，前麵黑板寫著方程式，後麵畫著黑板報，布景頗為用心，看起來很美。

    不過這跟演員沒什麽關係，就是個空鏡頭。

    這場戲的兩個演員，正在太陽下奔跑。

    陽光似乎能灼傷人的皮膚，旁邊秦舒苦著臉，姣好的麵容上都是無奈。

    “剛有人來探班，”秦舒蹲在操場邊，盡力把自己縮進樹蔭裏，“聽說有西瓜。”

    “好熱啊，”葉音善解人意的笑笑，“我們爭取一條過，去吃西瓜。”

    道具組打著反光板，導演喊一聲a，機器已經順著軌道動起來。

    秦舒入戲很快，拉起她的手，臉上已經換了一幅神情。

    從右邊入畫，跑進鏡頭裏，不多不少臉也能拍得美，算得剛剛好。

    葉音雖是第一場戲，但反應很快，她跟著秦舒的腳步，看著沒什麽笑容，眼角眉梢卻都是笑意。

    仿佛她就是高妍，看著傻氣的方菲菲，又是嫌棄她又是想照顧她，她們真有青梅竹馬的閨蜜情。

    導演很滿意，秦舒的演技在新生代演員裏有口碑，剛剛又拍了不少戲，這條這麽簡單，自然是一次過。

    沒想到第一次拍電影第一次上戲的葉音，也能這麽順。

    感情拿捏得很到位。

    導演心裏讚一句。

    葉音拍完這條，漫長的等待又開始了，她的下一場戲在黃昏時分，是高妍在音樂教室練習唱歌，為校園音樂節做準備，正好被男主角看到。

    她一邊跟道具師打招呼道謝，一邊用手遮住額頭，往休息室走。

    好熱啊，想去吃冰西瓜。

    是誰的朋友，進組第一天就來探班……

    葉音咬咬嘴唇，覺得十分羨慕。

    拐過一個轉角，開著空調的休息室就在眼前。

    但她剛拐過那條路，就被人抱住了。

    葉音當場僵住，感覺自己全身都在冒著熱氣，腦子裏渾渾噩噩，心髒緩慢的跳動，軟成一片雲朵。

    那人環抱著她的腰，身上有清涼而好聞的味道，像早晨的露水、夏天的荷花、以及海邊的銀沙。

    陸沙白的呼吸縈繞在她的耳邊，像有什麽要說，撩得她耳朵癢癢。

    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她雙手圈住葉音的腰，身體貼著葉音的後背，下巴剛好擱在她的肩窩，覺得自己舒了口氣。

    葉音將手覆在她的手上，隻覺得陸沙白的手綿軟炙熱，似乎會融化在她的手心。

    喧囂的躁動慢慢褪去，陸沙白漸漸聽見葉音輕柔的呼吸，和自己心裏細小卻肯定的聲音。

    ——我好想你。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七歲的情竇初開啊，來得轟轟烈烈。

    夏天是戀愛的季節，但我隻想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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