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的生活，葉音發現自己的生物鍾，已經完全調整了過來。

    快周末的時候，她給陸沙白打電話，坐在灰蒙蒙的小賣部裏, 隻覺得困意一陣接一陣。

    “怎麽, 困了？”

    □□點鍾，正是都市裏最熱情洋溢的時候。

    陸沙白覺得詫異，她現在的生活, 基本上是白天工作，晚上與三五好友一起吃飯, 順便聊聊之後工作室合作的事。

    大多數時候, 葉音打來電話正是她們飯後閑談的時候，實在是很難理解怎麽會犯困。

    “對啊……起太早了。”

    葉音聲音軟下去，半閉著眼睛跟她說話。

    “六點多就起來了。”

    她的聲音又輕又軟，帶著疲憊, 又莫名的透著安寧。

    陸沙白正在回家的路上，身處鬧市，周圍熙熙攘攘盡是人群，跟她擦身而過。

    旁邊的年輕人像是剛從夜市回來，拿著各色小吃, 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累嗎？”

    陸沙白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空氣是悶熱的，卻又帶著莫名的甘甜，聲音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 最終消失在耳邊。

    唇邊空蕩，她隻能隔著遙遠的電話線，問一句她的近況。

    “累呀。”

    葉音歎一口氣。

    她從來沒有離開過城市，無論前世今生，都未曾體驗過早起拾雞蛋的生活，坐在黯淡的小賣店裏，周遭人嘰嘰喳喳的談著家長裏短，她一句話也接不上。

    作息能很快的變化，但她卻一時半會不能融入這裏。

    她的回答，像一隻小爪子，按在了陸沙白的心上。

    有那麽一個瞬間，她想跟葉音說，如果累的話，可以慢一點走，也可以放棄。

    慢一點走，不再想要短期內獲得認可，放棄《玫瑰城寨》，不再將自己抽絲剝繭，隻為了演好那個角色。

    那是她的女朋友啊。

    她的小公主，隔著好遠，似乎都能看見她疲憊的神色。

    可是，陸沙白說不出口。

    且不論還在不久前，她問葉音想不想成為巨星。

    且不論還在不久前，她問葉音想不想拿獎。

    且不論不久前……

    她腦子裏千思萬緒，還未理清，便盡數被葉音一句話打斷。

    “但我很開心。”

    她的聲音還是那樣疲憊，卻有些難以言喻的滿足。

    陸沙白忽然感覺自己腦中那隻小爪子，探出來，然後又慢慢收了回去。

    是啊，她按著眉心，緩解著突如其來的頭疼，勉強笑笑。

    這是她的人生。

    到嘴邊的話咽下去，陸沙白深知這是自己的莽撞。

    “那你好好休息呀，”她換一句話，“早點睡。”

    “馬上就回去了，”葉音絲毫不知道，她方才心裏的百轉千回，“明天要開劇本會，就不跟你說啦。”

    初升的月色下，她們互相道過晚安。

    分別踏上華燈初上的街道和滿是灰塵的山間公路，向著目的地繼續走去。

    周六的下午，劇組聚在一起開劇本會。

    地點選在村頭的大樹下，他們一人一疊厚厚的劇本，自己提著木質小板凳，圍坐著聊幾句天，等著導演過來。

    這是演員們進組後，第二次看到導演。

    葉音找了個樹蔭濃重的位置，她塗了滿身的防曬，戴著鬥笠帽子，生怕等從這邊回去，曬黑幾個色號。

    《玫瑰城寨》拍攝期間，她需要配合之前的《春日舊事》劇組的一些上映宣傳活動。

    這不算軋戲，跟導演報備後，隻說要在周末，並不對她做過多限製。

    顏小飛的妝可以拍攝的時候，將她化成山野婦人，但一旦黑下去，宣傳期間的化妝師縱然是妙手，也無法將她化成皮膚白得透亮的高妍。

    “小葉遮得嚴實啊。”

    導演姓陳，帶著兩個助理和編劇一起過來，中心位置擺一張凳子，他自然的坐在那裏，等著疏疏落落的演員到齊。

    是個很自我中心的人。

    葉音暗暗在心裏記下他的特點，乖巧的露出一個笑容，攤開手裏的劇本，露出密密麻麻的馬克筆記號。

    “筆記做得很詳細啊。”

    陳導伸頭看一眼，輕描淡寫的誇一句。

    等演員到齊，他隻粗略的掃過一圈，看沒人遺漏了，不問別人想法，直接開講。

    葉音不意外，他看起來就是那種視演員為道具，隻要能演好戲，懶得管你是用的什麽方法的人。

    陳導隨意翻一頁，就開始講，眼神盯著在座每一個人，不按順序，就是為了看他們有沒有做功課。

    葉音留心聽著他講話，拿筆在劇本上塗塗改改，先把他的講解都寫下來。

    聽完幾個小時的劇本會，葉音對整個《玫瑰城寨》有了更完整的理解。

    這時候已經快八點。

    今天是沒法再去打電話了，葉音看看表，歎口氣，雖然之前已經跟陸沙白說好了，但一天聽不到她的聲音，她總覺得有點奇怪。

    葉音原本還覺得沒什麽，對戲的思考占據了她大部分的時間，每天坐在堂屋裏沒什麽事，多是看看劇本跟別人聊聊天。

    她以為自己對陸沙白的思念，可以控製。

    但是此刻她發現自己錯了。

    躺在床上，她抓著枕頭一角，怎麽也睡不著。

    原來她之前隻是覺得，總歸是能跟陸沙白說話，安定感淡化了思念。

    一旦……

    隻要閉上眼睛，她的笑容聲音和溫度，如同淅淅瀝瀝的小雨，無處不在卻又無法觸及。

    睡覺吧。

    睡著了，就能見到她。

    葉音對自己說著，卻不知道幾點，才真正入睡。

    夢裏漆黑一片，不甚安穩，亂七八糟的浮塵擾亂著她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來到這裏第一次，打鳴聲沒有叫醒她。

    直至日上三竿，葉音終於被越來越炙熱的陽光喚醒。

    —— 幾點了？

    這是她第一個想法。

    接著，葉音想起這是星期天，想起她說要去集市，想起她想吃的一切，想起陸沙白。

    迷迷糊糊，隻覺得頭疼。

    她從床上坐起來，閉著眼睛垂著頭。

    “醒了……？”

    葉音忽然聽見了一個朝思暮想的聲音。

    她揉著眼睛，屋內陽光下揚起細小的灰塵，迷惑著她的視線。

    “阿白，”她半眯著眼睛，軟綿綿的問，“你怎麽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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