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依舊是夢, 就是在夢中掙紮著醒來, 再睜開眼也還是夢，夢裏不是大片大片的血腥如迷霧般籠罩著她，要麽就是她自己化成一灘血水撕心裂肺。

    每次隻有聽到係統的聲音, 看見唐無風, 她才能真確地感覺自己不是在夢裏。

    自從世羅在唐家堡醒來, 隔了一兩日, 氣力也慢慢恢複後，她所住的小院就時不時會迎來幾個唐家堡的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小，甚至連狗和那些機關傀儡都會特意過來看她幾眼。

    大家一般過來也不多說話, 就是笑眯著看她，要麽就是抓著她的手，說讓她好好養身體唐家堡風景好什麽的。每次到這時, 守在旁邊的唐無風總是一臉的零表情，耳根泛紅。

    弄得世羅在想自己不是要攻略唐無風, 而是在攻略整個唐家堡。

    “你說唐無風那小子真是撞大運了。那小姑娘漂亮得喲～嘖嘖。連大黃都舍不得咬。”“那雙手當真是柔若無骨, 難怪康雪燭那個惡人特意跑去杭州, 就為了那雙手。”“噓。以後少提那個魔頭, 殺了那麽多女子，連林姑娘的妹妹都殺了。隻怕聽到這惡人的名字，會讓林姑娘傷心。”

    “我倒是更喜歡她的眼睛，像明珠一樣漂亮。隻是感覺裏麵好像有些憂愁。”“無風少爺真是運氣好。林姐姐漂亮又和善，我也想娶林姐姐。”“小孩子家家的胡說啥～林姑娘可是無風少爺內定的媳婦, 不過他們將來的閨女可以定下來。”“好喜歡林姐姐，林姐姐真漂亮。我將來也要像林姐姐一樣漂亮。”

    “聽說無風少爺對林姐姐是一見鍾情，現在還沒牽到小手，果然就像無樂少爺說的那樣，可真沒用啊。”“為啥那個好看的哥哥不能去看林姐姐？”“因為他長得比無風少爺俊，太危險了。”“這些魚都是新鮮的，撿兩條給林姑娘那邊送去，那小姑娘獨自麵對那惡人揭露出他的真麵目，真是受苦了。要多補補。”

    ……當係統把唐家堡裏裏外外的一些對話送到世羅麵前時，世羅默然了一會才說，“所以我攻略的果然是整個唐家堡是麽？”

    “主人這樣已經把唐無風的老窩給一鍋端了難道不好嗎？”見世羅蹙眉，係統連忙問道，“唐家堡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喜歡主人，難道不好嗎？”

    “不是不好。”世羅抱著雙腿，下巴靠在膝蓋上，幽幽地望著正前方，“我心裏總覺得怪怪的，也說不清哪裏不對。”還有那個夢……時不時會出現的夢，滿是血腥、屍山、血水的夢，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係統心裏也是焦急，它能夠感受到自己宿主情緒方麵的問題，係統版麵裏相關的隱藏數值也出現了警告，可偏偏它又幫不上任何忙。隻能口頭上安慰道，“主人不要想太多，吃點清心丸，應該是前些日子那些事的創傷。會好的。”隻是這話，怎麽說都很無力，也很無用，帶來不了任何的幫助。

    世羅笑了笑，笑顏蒼白透明，恍若要消失了般，這笑容看得那邊站立的唐無風心中滿滿的疼惜，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想要帶她出去走走，看看風景，可又怕她不願意，便也就沒有開口。他不想做些自以為是為她好卻讓她苦惱的事情。因此也就提了幾次後，就沒再反複說了。

    在吃過清心丸各種藥丸後，世羅的確是能睡得相對安穩些了，但那個夢還是在那裏，夢中世羅也開始適應了起來，能夠麵不改色地穿行於屍山中，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點消融成血水消失……如此幾日下來，世羅已極快的速度消瘦了下來，下巴也變得更尖了，食量也在減少，整個人裹在藍紗衣裙中，風吹過時，就像是要乘風而去般。

    唐無風的眼神也隨之一天天變得愈發擔憂起來，隻是無論是他怎樣笨拙得逗世羅，還是讓同齡姑娘來陪她說話，小孩子來逗樂，也隻會讓她展顏一時，更多的時間，她是站在院子裏或是坐在房間裏，一個人默默地待著，看上去孤獨又令人憐惜。

    “主人……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否則還沒離開這個世界，人就垮了。”看著世羅愈發蒼白的模樣，係統焦慮地勸著，卻依舊無能為力。

    世羅眼底的光也變得暗淡了起來，如夜色沉沉裏的湖水般，仿佛跌進去之後就再也出不來了，聽著係統的勸慰，世羅按了按眉頭，淡淡笑道，“我沒事的。隻是最近有些累而已。過了這段時間應該就好了。”

    係統不再勸，隻是給世羅刷了個沉心清氣的技能，它和世羅都知道，這次事恐怕不是這麽容易過的。如果弄不好，也許要一起折戟在此了。其實係統還有個選擇，那就是讓世羅徹底沉淪，這樣它就能夠脫離宿主自由離去。但這樣，就代表世羅要徹底留在這個世界，再無未來。它做不到……也不想這麽做……所以……

    “主人。要不要剔除記憶。”係統提議道。

    世羅捏住袖口的手抖了一下，唇瓣輕抿，更是毫無血色起來，“不要。”沒有任何人會願意失去自己的記憶，哪怕是她們這些攻略者。

    係統大急，“為什麽？？主人你這樣下去真的怕撐不到結束。可如果剔除記憶，隻要忘記那些事，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但我不要。”世羅眼底有種說不出來的執念，“沒有完整的記憶。我還是我嗎？剔除記憶可不隻是剔除那些事情，還會把自己本身相應的部分情感也一並剔除。也就是說，剔除的記憶越寬，我失去的情感也就越多。到最後可能就會變成不懂感情的怪物。那我還是我嗎？”早在和前輩聊的時候，就被狠狠告誡過這件事。

    “我們隻是提出最近幾個世界的記憶而已。這樣應該也不會有影響的啊……主人不是每次離開任務世界時會剝離感情麽？為什麽就不能為了生存剔除記憶？”

    作為一個係統，它所有的程序都是為了宿主著想，因為他們是利益共同體。宿主經曆的世界越多，得到的積分越多，成長越多，閱曆越多，它也就變得越強大，對宿主的幫助也越大。所以，它所有的出發點，都是為了宿主。

    “為什麽？這樣不是現在很好的選擇麽？”它無法理解，不能理解。

    世羅輕笑起來，笑容柔柔地就如天邊的雲變化莫測，“是個選擇。但偏偏我不喜歡。”她隻是本能地厭惡這種事罷了。一提起這件事，就連骨頭都要顫抖的那種厭惡。

    “我會沒事的。”世羅肯定地說。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當即就找到了蹲守在院子外麵的唐無風，表示想要參觀唐家堡。

    唐無風當場十分高興，立即就跟世羅說了唐家堡各種有趣的東西，比如說可以遊遍整個唐家堡的風箏，跑來跑去的機關小豬，竹林裏呆萌的熊貓們，風景優美的問道坡，還有野馬群，瀑布、峭壁之下的流水，蒲公英飛舞的季節等等……他恨不得把所有好看的地方全部都帶她看個遍，就連唐家集的街市演武場這些地方，也想帶她來回逛。

    看著唐無風那難得情緒外露的模樣，世羅忍不住笑了起來，連一直以來緊繃的神經也稍微鬆動了些。

    於是接下來，唐家堡的人就看著唐無風帶著世羅出沒於各個地方，問道坡看夕陽，堡頂處看日出，水中竹筏隨意漂流，大風箏高處遊覽，看瀑布，看湖……連唐家集都來回轉了好幾遍，街邊喝茶吃飯，買東西等等，因為世羅的平易近人，讓唐家堡裏外的人對世羅的印象分更是蹭蹭上升，玩笑式地大感無風少爺運氣好的言辭也多了不少，聽得世羅暗笑不已。

    不長不短的時間中，世羅就像完全融入了唐家堡中，與唐無風的相處也慢慢漸入佳境。兩人都沒有刻意地做什麽說什麽，卻無形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溫馨感。對此，世羅也完全處於一種放任自流的態度。

    現在的世羅，已經不想再刻意做什麽，一切以自己最舒服的姿態便好了，甚至有時候，她夜裏睡不著，便完全不避諱唐無風外出練武或是發呆，唐無風也就沒有隱匿直接陪在她的身邊，夜色蒼茫中，兩人有時一起坐在屋頂直到天明，弄得堡中不少人一臉同情地看著世羅那消瘦的小臉。71

    如此過了差不多四個月，世羅的臉色也有了少許的血色，看起來整個人也不像前段時間那樣飄飄欲仙了，臉上也總算是有些肉了。這點發現讓唐家集不少人格外的滿意，皆對外稱是自己的功勞。

    隨著世羅放任自己後，那個夢在這四個月中也不再出現得那麽頻繁。係統的提心吊膽也逐漸放了下來，對唐無風有十二萬分的感激，要不是因為唐無風時刻的陪伴，隻怕這次主人要走出來還真要經受不少的折磨。

    唐無風在這段時間也前所未有的滿足，每天都很期待第二日，就連每日的練武學習都分外刻苦。隻因他有了想要一直守護的人。

    隻是。這時候的世羅，提出了要離開的想法。

    “……真的是已經打擾夠久了。”世羅已經收拾好了包袱，並且從係統裏翻找出一些禮物給唐家人送了去，其中有特製的解毒丸可解天下所有毒包括屍毒之類的，還專門將‘命懸一線’這個技能用積分提前刷到了唐無樂身上，可以關鍵時刻保其一命。

    唐無風徹底怔愣在原地，連藏在身後的花掉在了地上也沒發覺。

    世羅的離去已成定局，不論誰勸都沒能改變她的主意，用她的話來說就是想替早逝的妹妹看看這個世界。這麽一說，其他人也沒再挽留了，都各自送了些小禮物給世羅，就連唐無樂也送了一小盒暗器。

    帶好行李，坐上唐家堡特意準備的馬車，揮別了依依不舍的眾人，車夫一拉韁繩，馬車就徐徐前往成都的方向。

    “主人……這麽離開？不攻略唐家堡，不對。是唐無風了麽？”係統猶豫地問道。

    “待了這麽久，任務不也沒完成麽？任務再說吧。我想去看看這個世界的其他地方……做了那麽多任務，去了那麽多世界，我都沒好好放鬆過融入過。這次想稍微輕鬆點，你不會阻攔我吧。”

    “當然不會啦～主人覺得開心就好了。”係統愉快地說道。反正不管如何，總比滋生心魔自我毀滅來的好吧。“不過……唐無風都沒來送你，真是小氣鬼。”

    想到那日道別時唐無風慌亂的樣子，世羅心底微微沉了沉，也沒再說話，隻是挑著簾子，望著外麵的風景。

    趕車的車夫似乎也知道她在看風景，馬車走得並不慢，速度正好，不快不慢的。

    當走到一個歇腳地的時候，世羅走出來，便看見鋪在石頭上的布上都擺好了果盤、茶點，竟全是自己所喜歡的那幾樣。世羅連忙抬起頭，隻見唐無風站在樹上，笑看著她。

    世羅一怔。旋即，兩人相視而笑。

    係統默然地看了眼任務版麵上的提示：攻略唐無風任務已完成。

    作者有話要說：

    唔……突然發現自己居然連續幾天兩更……突然好佩服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