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李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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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 朝陽門, 楊廷笑眯眯的帶人堵在了城門口。

    木質的柵欄圍了三道, 過往行人都要經過三道排查才能放行,來來往往排了兩行長隊,平陽王的儀仗被迫停在幾裏外。

    李暄的護衛榮信上前探看了一番, 見守在門口的是楊廷,他上前去有些不合禮儀,便折返回隊伍中, 向李暄稟報道:“世子, 守城的是左軍都督楊廷楊大人,屬下不好上前去問。”

    李暄剛從王妃孟如珍的帳中走出來, 聞言翻身上馬, 不多時便到了朝陽門口。

    楊廷手搭成棚遮在額前,看清了來人,語聲高昂訓斥道:“你們也不長眼看看,前麵來貴客了,還不快把柵欄撤開, 放我過去迎人!”

    兩側都是他的親衛,十分配合他做戲,呼啦啦扯開了柵欄, 他快走幾步迎上去, 手揮成蒲扇:“李世子!李世子你可是到了, 陛下和孟老將軍可念叨了你們好久了。”

    他又朝李暄後麵看了看, 問:“不是說孟峙也來了嗎, 怎麽不見他人?”

    李暄拱手道:“楊大人,許久未見。孟峙受了點傷,正在帳中休息。”

    他抬眼掃了掃城門口,又問:“敢問楊大人,最近可是發生了什麽事,為何京中全城戒嚴?”

    這幾日孟峙混在平陽王軍中,取代了一個夥夫的位置,本來做的挺好,混熟了套了些話,然而並未得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李暄身上也就一樣東西值得他圖謀,那就是“半味蓮”了,隻是他上下翻了個遍什麽也沒找到。

    也許是他太過折騰了,孟峙那小子很快便盯上了他,像是抓兔子的老鷹似的,他走到哪兒他盯到哪兒。

    然而他可不是大白兔,是夜刺傷了孟峙,離開了隊伍。

    此時楊廷笑了笑說:“安化王這不是叛亂了嗎,我怕有奸細混入京中危害陛下,隻好全城戒嚴了。”

    這套話他說出口都覺得沒什麽說服力,李暄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他倒是無懼,隻道:“楊大人允許我們多少人進城?”

    楊廷很是抱歉的說道:“家仆多少人都行,你的隨護實在是一個也不能進啊。”

    如此明顯的欺壓,李暄也不著惱,還是十分平和的說道:“我這便回去,清點之後再來會見楊大人。”

    他回去清點了二三十人,又點了兩人抬著孟峙一路又到了城門口。

    王妃的馬車很快就盤查完畢,放了進去,然而護衛榮信進城的時候,楊廷卻揮了揮手,讓人把他也攔下了。

    他揮手時李暄也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楊廷也沒反抗,任他扣著,口中道:“世子爺,我也是沒辦法,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還請李世子不要難為我。”

    他又拿劍敲了敲孟峙的右腿:“孟峙是哪個好漢把你傷的這麽重,你這腿不會是廢了吧?”

    躺著的孟峙忍不住罵道:“楊廷,你不要太過分,榮信自幼跟在世子身邊,怎麽就不能進京?你欺人太甚!”

    楊廷笑了,要的就是欺人太甚,又指了指抬著孟峙那兩人,道:“我好歹也是個習武之人,這兩人一看就是高手,李世子這樣讓我很難辦啊。”

    他作出十分掙紮的樣子接著說:“我們幾個畢竟自幼一起在校場中操練了幾年,也罷,看在這份情誼上,榮信你就背著孟峙進城吧,另外這兩個卻是不能進的。”

    孟峙還要說什麽,卻被李暄按下了。一行人別過他,分外簡樸的入了城門。

    看著遠去的一行人,楊廷心中升起來些感概,李暄、孟峙都比他小了幾歲,這兩人十五歲前都住在京中的平陽王府裏,時常被孟老將軍拉到校場操練,他也算是看著他們長大的,然而現在已經物是人非。

    這孟老將軍原是王府長史,土木之變時意外被發現很有軍事才能,隻是雖然封了將軍,他還是感念舊主恩情,並未單獨開府,一直住在京中平陽王府中。

    一行人已經轉過街角看不到了,楊廷負手走向了另一個方向,他人看著是個粗豪的性子,卻最重感情,又歎息了一聲,想著人漸大心也漸大,最終隻能分道揚鑣,這也算人之常情。

    平陽王府前。

    王府孟如珍下了馬車,進了王府大門,才拉著李暄說道:“暄兒,你們雖然都瞞著我,我卻也知道你和你父親所圖為何,然而現下形勢不利,你當保命為先!”

    說完很是鄭重的拍了拍李暄,李暄忙道:“母親說的是,孩兒明白,是孩子不孝,讓母親憂心了。”

    孟如珍瞧他說的輕鬆,安慰人的話隨口就說出來了,知他心有大誌,不可能因為她一兩句話改變什麽,搖搖頭又道:“暄兒,做母親的隻望著自己的孩子平安,你可千萬要記得。”

    李暄一向是順從她的,便心裏有想法,嘴上卻是從來不曾違拗過,又好好的勸了她幾句,連連保證萬事小心,她這才作罷了。

    ——

    次日一早,魏國公府水木軒中。

    沈宜鴛本想借著去探望平陽王妃的機會,讓李暄看一看那條手帕,徐呈說事發時李暄全程在場,她等了許久,終於等到李暄進京。

    隻是拉開屜盒卻不見了手帕,她又叫來木枝找了一番,還是一無所獲。

    這條帕子她隻拿給寧渝看過……她現在幾乎可以肯定住在猗竹院的那位是鳩占鵲巢。

    她想了想,讓木枝拿了筆墨來,在紙上將手帕畫了出來。

    今日她給大長公主請安後便直接行向平陽王府,隻是半道卻有一人攔在馬車前,這人人高馬大,長得敦實憨厚,腿腳似乎有毛病,單腿站立在街上笑嗬嗬的問:“車中坐的可是鳶鳶小姐?”

    沈宜鴛聽聲音覺得熟悉,似乎是孟老將軍的幼子孟峙,隻是她卻不好在大街上打開車簾,更覺得這人莽撞怎麽能當街攔住一位姑娘的馬車,傳出去難免有損她的名聲。

    她略微掀開車簾看了眼,見果然是孟峙,附耳同木枝說了幾句話,木枝下車將話轉述給孟峙,他這才讓開了道,低聲對木枝說:“現下世子在吉祥樓中,你去告訴你們姑娘,我在前麵帶路,讓車夫跟著我走。”

    吉祥樓前,沈宜鴛下馬車時卻覺得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好像是她三哥沈霆,隻是轉睛再去看時,那抹熟悉的人影已融在人海中找不見了。

    時隔一年多未見,李暄看到沈宜鴛不覺深吸口氣,她真是越來越明豔了,提親的話差點便脫口而出,他對她一向沒什麽定力,好在心裏還想著給她個驚喜,終是忍住了。

    他看她的眼神太過炙熱,沈宜鴛微微紅了臉,叫了聲:“師兄。”

    李暄柔聲問她:“你可用過午膳了?”

    沈宜鴛搖搖頭說:“尚未。”

    不等李暄說什麽,旁邊的孟峙已經興高采烈的自告奮勇道:“鳶鳶小姐有事問你,你們先說話,我去張羅菜品。”

    他走了,李暄才慢慢問道:“是出了什麽事嗎?”

    他眉頭緊皺,有些擔憂的看著她。

    沈宜鴛從木枝手中接過畫,邊展開邊細聲說道:“師兄,我是要問你一樁舊事,去年寧家燒起大火那日你可是在場,可認得此物?”

    李暄看了看,不太有印象,他倒是比較清楚記得挨了寧澤兩巴掌,旁邊榮信倒是吃了一驚,言道:“世子,這手帕是屬下當時從燒死的那位姑娘手中取出來的。”

    李暄不解,問道:“你怎麽會有這個東西?”

    沈宜鴛沉吟半晌,關於她五哥的事她其實不願意同別人提及,尤其在李暄麵前,隻是現在隻有李暄他們在事發現場,她又少了物證,隻得簡略的將這件事說給了李暄。

    李暄聽了,有些訝異的說道:“你是說寧澤沒死,你現在的五嫂是寧澤!”

    他一時覺得十分不可思議,這話若不是由沈宜鴛說出來,他是萬萬不會相信的,誰能想到聞名遐邇的沈大人竟然會被人愚弄至斯。

    沈宜鴛見他表情帶了一絲笑意,不覺有些惱怒,咬著唇不願意再說了。李暄知她一向敬慕她五哥,是容不得別人說他一句不好的,他忙斂了笑意,問:“你是要戳穿她嗎?”

    沈宜鴛卻有些苦惱說道:“我是容不得別人如此欺侮我五哥的,隻是弓高侯府的韓姑娘留在這世間的痕跡實在太少,我最近已讓人著手去查了,從韓姑娘那邊卻是找不到一點證據出來。”

    李暄卻說:“辦法是有的……”

    他說到這兒就沒在繼續說,沈宜鴛是良金美玉之質,對人一向謙和大方,他這種方式在她那兒是行不通的。

    然而沈宜鴛卻道:“師兄但說無妨,我雖然是個姑娘卻也不是哪等婦人之仁的人。”

    她這話一出,李暄心中喜悅更盛,他一向覺得沈宜鴛太過追求良善和聲名,少了些果決勇敢,難免帶了些虛假的影子,此時聽了她這話,對她除了喜愛更多出來幾分欣賞。

    這才道:“去年燒死的那位姑娘還有位母親尚在人世,寧家其他的人不好去碰,這個老嫗卻是無礙的,以她的性命相挾,寧澤必然能任你擺布。”

    沈宜鴛心中對寧澤十足的不滿,她又做出這種事來,難免更加惡意的揣度她,她不覺得她會挺身而出,說道:“她如果抵死不認呢?”

    李暄心裏其實有許多愧疚,替寧澤辯解道:“寧姑娘這樣做也是被逼無奈,終究是徐呈和我的錯,她本也是個光明磊落的姑娘。”

    他這麽替寧澤說話,沈宜鴛氣的鼓起了臉頰像是一個肉包子般,李暄伸出手想揉一揉她的頭發,伸到一半孟峙已經一瘸一拐端著酒菜上來了,他隻好收回手,心想再忍忍吧,過不了多久他就能將她明媒正娶進他們李家了。

    飯後,送走沈宜鴛,孟峙也走了之後,李暄才吩咐榮信說:“你去將那位老嫗抓來,記得切莫傷她。”

    他此次進京本是危機重重,今日沈宜鴛卻給了他一個突破口,他隻希望沈宜鴛日後不要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