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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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儀清並不想同她辯論這些,伸出手將宋楚文的請柬遞給她, 寧澤疑惑, 接過一看, 問道:“表姐和這位宋姑娘相熟?”

    韓儀清道:“不熟, 正是不熟,才好讓你去, 也你提前演習一下, 免得當時候在魏國公夫人的壽宴上露了怯。”

    隻是七夕節這天寧澤整裝前去,卻發現這那是演習,根本是修羅場。

    剛走進垂花門, 就看到一個穿著杏黃錦緞,蘇繡奇花異草褙子的姑娘迎出來, 姑娘大眼細眉高鼻子尖下頜,不是十分的容色,卻有十分的清爽利落。

    兩人相見後, 宋楚文迎著寧澤進她的院子,院中擺著幾口青花雲紋大缸,各色各型的魚兒穿梭在玉藻中, 扔在其中的石頭都是多雜質的玉石, 雖不名貴, 卻也有些奢侈。

    走近屋內再觀宋楚文屋內陳設, 進門正廳牆上掛著一副黃山日出圖, 筆勢飄逸並不拘泥在形體塑造上,以意境為先,可見作畫之人是個胸有丘壑誌趣高遠之輩。中間擺著一張黃花梨木的四方桌,兩邊是配套的座椅,在它的旁邊又立著兩隻青花細口大瓷瓶。

    宋楚文見寧澤看的認真,笑道:“這畫是我遠房一位叔伯所作,我這位叔伯便是當朝大儒宋野,韓姐姐既然喜歡這幅畫,改天我讓人裝裱好了給你送過去。”

    成國公府的國公爺是現任戶部尚書,掌握著財政大權,賦役逐年增加說是充盈國庫,恐怕不少進了他自家私庫。寧澤推辭不受,心裏卻想這成國公府也是富貴到家了,一應擺設用具無不彰顯著一個大字“貪”。

    轉過屏風進了西次間卻見羅漢床上、兩側圈椅、長椅上坐著十幾個姑娘。

    被這些人簇擁在中間的姑娘別著翠色蓮花玉簪,耳上戴著一對水滴形紅玉,別無裝飾,卻也難掩麗質,正輕輕笑著同各位姑娘說話。

    寧澤不由得頓住了步子,這不是別人,正是前幾日剛和她吵了一架的沈宜鴛。沈宜鴛看到她也是斷了話頭,略微一愣又對著她笑了笑,仿佛兩人不曾見過。

    沈宜鴛也就罷了,寧澤轉眼又看到一個氣質偏冷,在一眾姑娘中顯著獨出物外的美人,她的表姐魏時枟,而她旁邊坐著的是個穿著青色衫裙,麵貌看上去有幾分尖刻的女子。韓儀清怕她出紕漏曾將認識的人畫給她看,得益於韓儀清畫工了得,她辨認出這位姑娘是工部侍郎之女——黃秀梅,也是韓儀清的閨中好友之一。

    寧澤還算鎮定,隻是覺得應付起來比較麻煩,這一通下來少不得要被人懷疑,采蘋卻是嚇得身子繃直,寧澤握住她的手,好一會采蘋才慢慢恢複過來。

    魏時枟看到寧澤有些訝然,放下茶走過來拉著她入座,說道:“沒想到表姐也過來了,看表姐樣子確實比上次好了許多,看來那女神醫確實厲害。”

    寧澤卻不敢說話隻笑著坐下,她和韓儀清之間最大的不同不是身形和樣貌,而是聲音,韓儀清聲音嬌柔綿軟,寧澤聲音卻是一字一句清晰分明從不粘纏。

    但不說話總是不行,寧澤將聲音壓低了了幾分帶著些暗啞之音開口說道:“神醫藥雖好,幾次吃下來卻是傷了喉嚨,以後恐怕都不能恢複了。”

    她說完話聽到自己胸中撲通撲通,現在唯一慶幸見到宋楚文時也將聲音刻意壓低了幾分,不然現在就真的是修羅場了。

    這聲音暗啞破鑼似的,黃秀梅秀眉微蹙,心裏想的是韓儀清服了此等虎狼之藥恐怕會對身體有礙,消減壽命什麽的,話到嘴邊卻又意識到沒有這藥韓儀清恐怕壽命更短,便道:“有得必有失,你現在說話走路都不氣喘籲籲的了,聲音損壞了幾分也沒什麽。”

    魏時枟也道:“身體和聲音相比,總是身體重要些,表姐切莫傷懷。”

    另外的姑娘們都在閑話,說的話有一搭沒一搭的,大多都是圍繞沈宜鴛和宋楚文進行。有個坐在沈宜鴛旁邊紮著雙平髻的姑娘一句話打破了三三兩兩的閑話,這姑娘問道:“聽說宋小姐要議親了?外麵都在盛傳是陳候家的二公子,不知道是也不是?”

    宋楚文本就不是好相處的姑娘,說話更是直接,此時又在她的地盤,聞言冷冷回道:“外麵?敢情你常常在外麵野!你倒是隨了你父親,都愛外麵的野草!”

    這姑娘的父親有些放浪形骸,在京也是出了名的紈絝,被宋楚文這麽這麽一說氣的手指都在發抖,瞬間紅了臉,自討了沒趣,坐在沈宜鴛後麵再沒說話了。

    寧澤聽到她提起陳嗣冉,想起魏時枟的心思,扭頭看向她,卻見她並未因為此話有什麽情緒波動,還是十分平靜的和黃秀梅一起嗑著瓜子。似乎十分胸有成竹,誌在必得。

    這日夜裏天氣晴朗,初七的上弦月,半輪亮在空中,院中掛滿了瓜果,兩棵樹中間還用竹枝搭了一座鵲橋,宋楚文讓丫頭們提著滿月燈,燈罩上繡著綠植或者紅花,在園子中一字排開,不多時有舞女上來,挑著這些燈舞了一曲,很有些嫦娥仙子下凡的感覺。

    寧澤兩輩子還是第一次這麽精細的過女兒家的節日,夜風又吹去了許多燥氣,空氣中有多種花香傳來,混合在一起竟不甜膩,一時讓她覺得沁人心脾,隻是好景不長……

    宋楚文讓丫鬟給了每個人一盞蓮燈,出了院子走出不遠便到了一處園林,園林中有處湖泊,夜色中泛著些粼粼波光,寧澤一眼望過去看不到邊際在何處。

    幾位姑娘都放了蓮燈,各許了願。

    宋楚文放完蓮燈,轉身找到寧澤,笑嘻嘻道:“韓姑娘可知我許了什麽願?”

    寧澤不知道她為何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沉默看她。

    宋楚文本來就是眾人中的焦點,這下一高聲同寧澤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宋楚文道:“我許願希望韓姑娘身體越來越康健,早日同沈大人成親!”

    說完挑眉看向沈宜鴛,道:“沈六姑娘的蓮燈還沒放吧,我想你應該同我是一樣的願望,我便替你做主,替你放了吧!”

    說著話自沈宜鴛手中奪過蓮燈,放進湖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在這盞蓮燈中做了手腳,蓮燈飄出不足一丈便沉了下去。

    宋楚文狀似認真想了一番,才道:“沈六姑娘,你這蓮燈怎麽就沉了?你的心可有些不誠呐,難道你不盼著韓姑娘身體好起來嗎?或者是你心中心思太多,蓮燈太小載不動你這些心思?”

    沈宜鴛沒有因為她的話勃然變色,喜怒不形於色的養氣工夫她養的比誰都足,反而笑了笑,說道:“想來是宋姑娘你自己的親事圓滿了,這才放蓮燈特意為他人祈願。那我改日再做一盞蓮燈,必會親手放了,祝宋姑娘和陳二公子百年好合。”

    說完話平靜笑著同大家告了別,宋楚文這些挑釁在她眼裏放佛就是一出鬧劇。

    宋楚文盯著她的背影拳頭緊握,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她也沒討到好處。

    寧澤這才明白宋楚文叫她來,大約便是為了羞辱沈宜鴛。不過更讓她困惑的是,宋楚文針對性這麽明顯,似乎也是知道了沈宜鴛的心思,隻是她又如何得知的?

    若不是上一世她偶然看到沈霑和沈宜鴛,她也不會知道這位秦夫人的心思,想到那晚看到的那一幕,寧澤心裏不由得有些煩躁,對於沈霑她有很多不了解,一直看不透摸不準,說他壞吧,他確實誅殺異己將朱家的天下變成了沈家的;說他好吧,他也確實整頓田賦,與民生息。

    前世她也隻能看到這些,至於他私底下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寧澤對他的感情有些複雜,說不上好感也說不出壞,隻是想著將來要嫁過去有些膽怯,沈霑雖然不是君,卻也和君差不多,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他又和自己的“妹妹”牽扯頗多,她怕自己嫁過去一不小心又被人殺了。

    黃秀梅此時卻有些疑惑的問:“宋姑娘和沈姑娘曆來不和,我可從沒想過她今日也過來了,不知道她是為何也來了這,這不是等著不歡而散麽?”

    對於沈宜鴛何種心思,寧澤倒是十分明了,低聲道:“宋姑娘給我們發了帖子我們隻當作普通的請柬,沈姑娘恐怕是把它當作戰書,她自視甚高自然不肯做那縮頭烏龜,自然會迎戰。”

    她說完這話覺得有人盯著她看,側身正好看到魏時枟眼裏的一點疑惑,似乎是她說錯了什麽,引起了她的懷疑?

    寧澤一時不敢再說話,黃秀梅又問:“那為何別人一提到陳二公子宋姑娘就這般生氣?”

    這個寧澤卻也不知了,魏時枟又掃視了寧澤幾眼,將那點疑惑放進心裏,回道:“這個原因卻簡單的很!”

    黃秀梅卻不解,靜等她下一句話,魏時枟難得的笑了笑說:“如果讓你嫁給沈霑沈大人你會怎樣?”

    黃秀梅臉一紅,怒道:“那等禍亂朝綱,賣官鬻爵之人我才不嫁!”

    這聲音突然拔高,寧澤驚了驚,看了看她,又垂下眼去看那漸漸飄遠的蓮燈。

    黃秀梅曾不止一次表示自己討厭沈霑的做派,韓儀清雖然綿軟,每次聽她說沈霑的不是,都要與她理論一番。

    魏時枟看寧澤平平淡淡竟然沒有任何反應,若說剛才她有些懷疑,此時心裏已經篤定,韓儀清心儀沈大人這麽些年,最容不得別人辱罵他,怎麽可能會這麽平靜?

    她是個聰明的姑娘,不過略想了想便明白過來,略歎口氣,心裏浮現出另一張擠眉弄眼十分調皮的臉來,再去看月色中這個安安靜靜地姑娘也覺得她臉上多了幾分俏皮。

    黃秀梅自顧自說完沈霑,有些激動,臉頰紅彤彤,卻是燙的厲害,好一會又道:“陳二公子又不是他那樣的人,宋姑娘何至於如此?”

    魏時枟解釋道:“這位宋姑娘喜歡的是沈三姑娘的外甥,信國公家的世子徐呈,這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事,你也該多出門走走,莫要一心沉浸在書中,不然可真就與世隔絕了。”

    “接著。”

    算命先生手忙腳亂的接住拋過來的東西,一看,忍不住直掐大腿,他手中是一支金燦燦的赤金牡丹頭簪。

    掐的疼了,回過神去找,散財童女已經一步三跳的消失在市集中。

    眼前的景象讓寧澤止不住的喜悅,入眼的隻是斤斤計較少有惶惶不安,這些讓她暫時忘記了自己現今的處境。

    包袱裏的東西被她散了大半時,一聲呼喚把她拉了回來。

    “姑娘”

    柳葉站在街口,急的都要哭出來。寧澤嘴角彎彎望過去,看到一位濃眉大眼的姑娘。她迷惑了好一會兒後才認出這是打小就跟著她的大丫鬟柳葉。

    “父親還沒有回來吧?”她剛發問,一雙嫩手抓住她扯著她往寧府方向走。

    寧澤頓知不妙,她的留書若是被父親看到,恐怕還是難以逃脫上輩子的命運。

    “姑娘,有人登門拜訪,老爺一回來就去會客了,現在書房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