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蘭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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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澤見了陳嗣然有些意外。
身旁靜言卻是咦了聲, 說道:“你說出來的話和我師父說的一樣,有些無趣。”
寧澤道:“靜言師姐, 勞你先過去, 我晚一會到。”
靜言眼珠轉轉,上下打量了陳嗣然幾眼,笑嘻嘻道:“好,你可要快些, 我會替你瞞著師父師姐。”
寧澤看了看周圍, 他們光明正大的站在佛堂前, 這有什麽好瞞的。
寧澤沒說什麽,隻道:“多謝師姐。”
靜言嘴角含笑哼著輕快的靈感歌,蹦蹦跳跳的走了。
陳嗣然叫了聲“寧姑娘”就沒了下文,下麵的話他斟酌了半天,還是不知道要怎麽說出口。
他一早起來的時候,來福客棧裏鬧哄哄的, 堂客們紛紛在議論寧家昨夜的一場大火。他豎耳一聽,嚇了一跳。忙問:“寧家姑娘怎樣了?”
他遊曆慣了, 到了那裏都是沾枕即睡,什麽事也都不覺得稀奇,是以昨夜的響動雖然聽到了,翻個身又繼續睡了。
有個大漢接口道:“死了幾個, 不知道寧姑娘怎樣了, 寧大人下了嚴令, 家仆們嘴巴緊,問不出來。”
“要我說,做出那種事來不如被燒死的好,他好好一個官家女兒還沒一個商戶女知道體麵。”
“嘿,你說的是城東的寡婦楊三姐吧,別人幾句閑言碎語她竟一頭撞死了,真是個烈性子。”
“啪啪”幾聲鞭子響,說話的人挨個被人抽了一鞭子。幾人剛想罵娘,抬眼一看打人的人穿著鴉青色罩甲,上麵團紋金繡,腰間帶著一塊獸紋墨色玉佩。
這些人將要出口的話生生給憋了回去,本朝有製,平民不可著鴉青色服飾,當官的都是爺,平頭老百姓,隻敢怒不敢言。
陳嗣冉站在這幾人坐的桌子旁邊,他穿著輕薄的雲紗披風,鞭風一起,帶起了一道衣擺。
“喲嗬,大嶺你看那邊那個飄飄欲成仙去的是誰啊,我怎麽瞧著有些眼熟。”
當然沒什麽人回他的話,陳大嶺躲在他的後麵麵沉如水。
他身後這人陳嗣冉看著也眼熟,不由得踮起腳仔細瞧了瞧。
看著看著他的眼睛不自覺睜大,不一會咬牙切齒怒吼一聲:“徐呈,你太過分了,這事我和你沒完。”
徐呈嘴賤回道:“這哪來的大姑娘啊,要和爺沒完,好呀,來呀,爺陪著你玩。”
卻說陳嗣然本在姑蘇遊曆,預備著待到七八月荷花開,那時穿行在各湖之間,學學無賴小兒臥剝蓮蓬。卻遇到一個高大的人穿著蓑衣,拋下魚鉤,濺起的水花波及到它身上,那勾子他看的清楚,這人在學那薑太公直鉤垂釣。
陳嗣然覺得這人必是沽名釣譽之徒,想引他注意罷了,以往也有些地方官請托到他這裏。
他沉著氣,不問。
可是過了好一陣這人還是沒有開口,他小魚仔兒都釣上來好幾條了。
“敢問閣下何故直鉤垂釣?”陳嗣冉終是沒忍住。
那人抬起頭來看他,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放在人堆裏轉個身你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種長相。
那人道:“我自然不是來釣魚。”
隻說了短短幾個字就再不言語,彎著背雙手握著魚竿,專注的盯著湖麵。
陳嗣冉漲紅了臉,好一會才追問道:“兄台不釣魚坐在這裏做什麽?”
那人又冷冷的回了他兩個字:“樂趣。”
陳嗣冉的丫頭品香聽了這邊對話,有些不高興的從烏蓬裏走出來,站在船頭對著那人道:
“問你話你就好好說,何故擺出這種姿態,我還以為這水裏蹦出來個水鬼來了,不然怎麽是一張青白的死人臉,得虧我們家公子人好……”
“品香”陳嗣冉輕輕嗬斥了聲,品香哼一聲,不再說了,喚了另一個丫頭來,兩人搖起櫓,想要遠遠離開這個人。
卻聽那人道:“這個地方是附近漁家的漁場,這個時節都是剛撒下去的小魚仔兒,你這時候釣魚豈不是禍害了人家。”
好聲好氣的同他講話他不搭理,一罵他他倒說了個長句,品香搖著櫓對陳嗣冉道:“公子,別理他。”
陳嗣冉卻是另一番心思了,聽了這話,忙把魚簍裏的魚兒放生了。
又聽那人道:“公子若想吃魚不如北上青州,那裏近海,五月是海鮮最肥美的季節。”
那人又像背書一般念誦了好些青州風物,說完棄了船,踩著荷葉幾個騰挪不見了蹤影。
品香搖櫓的手一頓,船打了個幌兒,她被這人的身手嚇到了,好一會才道:“好一個怪人。”
陳嗣冉皺著眉,心知青州必然是出了什麽事,隻是這人這做法實在離奇。若是友,實言相告就是,若是敵,不動聲色引他過去才是,他這做的是什麽事兒?
陳嗣冉沒動作,可是接下來幾天,他的船被鑿了洞,包裹被人搶了,到了最後有人綁了品香,他隻好一路追著到了青州。
到了青州城外,遠遠地就看到品香站在城門口哭。他安慰了一番,一頭霧水的在青州城住了下來。
之後一切都消停了,他很快入鄉隨俗。後來就出了寧澤和他的事。
而這人卻是徐呈的隨從,顯而易見他是被徐呈坑了。陳嗣冉很想同徐呈打一架,可惜現在不是時候,他趕緊出了客棧去到了寧家,卻吃了個閉門羹。他又在後門輾轉了許久,後來是木荷出來見了他,這才問到寧澤的去處,他又趕緊找來了翠玉庵。
想到這裏,陳嗣冉長歎一聲,對著寧澤深深一拜:
“寧姑娘,是我年少時愛逞口舌之快,搶了別人的風光,因此和人生了嫌隙,那人故意陷害我卻連累了你。此罪深重,我不知該如何向姑娘贖罪。若是姑娘不嫌棄,我立馬回京央求母親來寧家提親。”
寧澤沉默。
陳嗣冉將求親這話一說出來,一開始的忐忑緊張全都不翼而飛,他抬起頭看著寧澤。
參天古樹下的姑娘穿著染上黑灰的雪色長褙子,頭發簡單的挽著,沒有任何發飾,露出來的肌膚瑩嫩,眼中帶著一層水霧,好像剛睡醒似的,帶著些迷蒙,正仰頭望著古樹不知在想些什麽。
寧澤在想從翠玉庵走出去,利用陳嗣冉是絕佳的機會,然則也不過轉瞬的念頭,寧澤搖搖頭笑了。
“和公子生了嫌隙的人叫徐呈吧,公子你誤會了,兩個月前我確實去了城郊十裏涼亭等他,私奔是事實,是我連累了你,該贖罪的是我。”
寧澤轉身麵向佛堂,佛祖麵前怎可說謊。似她這種活過一次的人,更加敬畏巨頭之上的未知。
“禍從天降有人獨善其人,有人逃之夭夭,還有人如公子般勇於擔責。公子是好人,害了公子寧澤深感愧疚,隻是我身無長物隻能替公子抄幾卷佛經,以此為公子祈福權當贖罪。”
聽了這些話,陳嗣然不過轉了幾念就明白過來。不覺紅了臉,撓著頭帶了些尷尬的看著寧澤。
“寧姑娘,我沒想到是這樣,我看姑娘不像是……唉,姑娘,徐呈不是良配。”
陳嗣冉對此事本就存疑,他雖然和徐呈不對付,卻也不至於勞他故意陷害,隻是哪怕存萬一的可能他也不願有虧別人。
現下聽了寧澤的話心裏漸漸明了,他想了想道:“寧姑娘,徐呈這人從小被人嬌養,做事全無章法。他既然拉了我當擋箭牌,本可一走了之,現在卻又故意在我麵前露了行蹤,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打什麽鬼主意,姑娘千萬小心些。”
又道:“回京之後,我會將此事稟告徐公,定會為姑娘討一份公道。”
在寧澤心裏,這份公道的討法恐怕與陳嗣然所想有很大出入,寧澤禮貌道謝,又說了幾句客套話,待陳嗣然走後,她去齋堂的路上又被靜言拉住了。
靜言神神秘秘的對著她笑:“你可真好玩兒,我剛才在大殿偷聽到了幾句,你還真是把我們這兒當成名勝了,日出來日落回,真真應了到此一遊。”
寧澤沒聽明白,疑惑問道:“師姐在說什麽?”
她剛說完這句,肚子咕咕的叫了一陣,她整整一天滴水未進,再是傷心,肚子終究會餓。她歎了口氣,要同靜言說容她先去吃個飯,靜言卻拉著她走,邊走邊道:
“你去了大殿一看就明白我說什麽了。”
寧澤被她一路拉到大殿,看到大殿裏和妙慧師太對坐的人,寧澤呆了片刻,才叫了聲“母親。”
劉氏見她來了,站起來對妙慧道:“小女叨擾了您一天,我深感愧疚,這就領她回去。”
說著就要走,弄得寧澤一頭霧水,呆愣著不知所措。
妙慧師太又道:“劉施主,我還有一事要請托寧施主,可否稍等片刻,容我同她講一講。”
劉氏自然應允,帶著燕語向殿外走去,走到寧澤身邊又低聲道:“我在外麵等你,待會你出來再同你解釋。”
妙慧師太對著殿外躲藏的身影招招手,靜言見她師父喚她也不覺得被發現偷聽有什麽好羞愧的,高高興興的跑到她師父身邊。
“寧施主,這是我最小的徒兒靜言,她生性活潑,她這性子不適合待在寺廟裏,貧尼想請你將她一同帶出去。”
寧澤頭大,肚子又餓的厲害,血液上湧,聽了這話更覺得頭昏腦漲。現下劉氏等在外麵,她還不知道自己會被如何發落,怎麽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再攬上別人。
靜言卻是忍不住的雀躍,她往日是求過許多次的,每次都被妙慧一句時機未到給堵了回來。
忙問:“師父,你說的可是真的,你要放我走了?”
見妙慧點頭,她眼睛又看向寧澤,眼巴巴的看著她生怕她說出一個‘不’字。
“師太,我自己都自身難保,實在有心無力。”
妙慧師太卻笑了:“有人代替你了結了前緣,我這兒既然留不住你,別的地方也留不住你。勞煩施主把靜言帶到你要去的地方就好,往後不必管她。”
寧澤聽了前緣二字,微微驚愕,也不知道是自己多心還是怎樣,她忍不住抬起頭仔細的看向妙慧師太的眼睛,那裏麵一片了然。
妙慧師太接下來的一句話算是印證了她的猜測。
“寧施主,前世因果已了,接下來才是你的新生。”
被這樣突然點破,寧澤倒是突然鎮靜了,很是靜默了一會,她心裏轉了許多話,終究什麽也沒問,隻是輕快的說道:
“方外果然多高人,承蒙師太瞧得起,我帶著她走就是。”
陳大嶺說完這句話,見沈霑抬手示意他起來,這才爬起來接過沈霑手裏的羊角小燈,右手變戲法似的多出一柄蒲扇,手中給沈霑打著扇說道:“雖則日頭落了下去,暑氣卻還未消,院中蚊蟲又多,大人千萬小心身體。”
沈霑身邊慣常跟著兩個護衛,一個叫吳青石,身形纖瘦有幾分女相,最擅長插科打諢;另一個就是陳大嶺,身型高大麵貌卻普普通通,平時是個悶嘴葫蘆,隻在有所圖或做錯事時變出一副“吳青石”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