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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正午時分,太陽熱辣辣的,無風之下都能感覺到空氣裏卷著一股熱浪,站一會兒就大汗淋漓。
    可這也擋不住集會的熱鬧,如意繡坊斜對麵不遠處的斟齋樓裏,蘇錦繡托腮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街市,耳畔是劉莞兒輕柔好聽的聲音。
    “大哥和二哥如今隨著爹和叔伯他們打理生意,幾個小的還在書堂裏,都是打發時間去的,捧著書就能睡。”
    聽到這裏,蘇錦繡轉頭,手握著杯子輕輕晃著:“那應該早早成親了吧。”
    “大哥剛成親一年,二哥還沒定下。”劉莞兒笑的幾分靦腆,“大哥原本無心這些,爹娘催了許久都不點頭,說來也有趣,我大哥來與大嫂過去有一麵之緣,又恰巧說親的就是大嫂家,事兒才順利的定下,也是緣分。”
    蘇錦繡點了點頭,將麵前的糕點往她推了推:“嚐嚐,除了茶之外這裏最出名的就是這幾道點心了。”
    劉莞兒捏起糕點咬了一口,瞧著普通的點心,入口似是細沙般,帶著一股特別的香氣在味蕾間彌漫開來,很快的,融化在了舌尖,令人欲罷不能。
    “確實不錯。”劉莞兒又嚐了一口,見清竹給蘇錦繡換了杯茶,聞著茶香有些意外,“這是苦茶?”
    蘇錦繡輕輕晃動著杯子,低頭聞了聞,淺嚐一口:“是啊。”
    “我還以為你喜歡清淡些的,苦茶的味道有些重。”劉莞兒看她麵不改色喝下一杯,略有些詫異,這麽小的年紀就愛喝苦茶,看她的做派也不像是短時間內養成的,“這一趟過來我還帶了些蘇莊的花茶,若是知道你喜歡苦茶,我就再捎一些了。”
    “習慣了也不覺得苦,花茶太清淡了,夜裏忙碌時苦茶還能提提神。”
    “訓堂的課業如此重?”
    蘇錦繡微怔,隻這一刹,仿佛聽到了他的聲音,嘴裏的那一口茶水轉瞬苦澀成蓮。
    這時她才記起來,所謂習慣,並不是她的。
    杯子落下,輕叩聲驚醒了晃神的蘇錦繡,隻一瞬,便斂去了異樣,“都花在看閑書上了。”
    話落,蘇錦繡笑著起身,“這會兒時間剛剛好,我帶你去娘娘廟走走。”
    拉開門時,蘇錦繡臉上的笑意漸漸凝滯。
    包廂外正對著從大堂上來的樓梯,三位少年走了上來,正是從書局溜走的季璟琛他們。
    “現在能放心了吧,書局那兒不一定能找得到,我這辦法肯定行。”
    想到過往種種的不靠譜,南藥隻信一半:“書局那邊的線索可是殿下提供的。”
    “他從來不出宮,再靈通的消息都沒有我親自跑來的準。”季璟琛難得正經,“子凜那法子就缺這麽一步了,老辦法肯定不能再用。”
    “你說的可行。”忖思許久的施正霖感覺有些異樣,抬眸,正對上了包廂門口的蘇錦繡,似有些怔。
    蘇錦繡就那樣靜靜杵在門口凝著他,眸低暗潮湧動...
    仿佛還是昨天,她從蘇府離開時向他道別,他站在書房外,雙手握於身後,就這麽淡淡的看著她,眼裏沒什麽情緒。
    過往隻交代她注意安全不要逞能,那一次卻什麽都沒說,想來是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見麵,可就算是知道都不願意和她多說幾句,他那時該有多厭惡她。
    亦或者,知道即將解脫,連裝都懶於裝了。
    他一直都沒變,和年少時一樣。蘇錦繡扶著門框的手狠狠一握緊。
    而樓梯這端,施正霖見她望著自己的眼神裏透過些哀傷,心間騰起一股莫名,她認識他?可記憶中卻遍尋不著,隻那一眼的情緒傳遞分明,教他下意識.......
    “不過我想還是別太張揚的好,畢竟過些日子就要考試了,你。”走在前麵的季璟琛見跟著自己的施正霖遲遲不說話,轉頭看他,卻見他停在樓梯上,視線朝著樓梯口附近的一個包廂。
    “你看什麽?”
    “啪”的一聲,季璟琛順著視線望過去,才剛看到一個姑娘站在門口,轉眼她就狠狠的把門給關上了,震的他一愣,半響才慢吞吞道,“子凜,這姑娘你認識?”
    施正霖從那處收回了目光,搖了搖頭:“不曾見過。”
    季璟琛輕拍了他一下,揶揄道:“那我怎麽覺得她那眼神,像是你上輩子欠了人家似得。”
    施正霖瞥了他一眼走上樓梯,心底隱隱動,卻不知為何。季璟琛笑著追了上去:“我看是個俊俏女子,該不是你負了人家,故意瞞著我們不說吧。”
    後頭的南藥見他又沒個正形,無奈的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說話聲傳入包廂內,蘇錦繡的心狂跳,扶著門的手有些發顫。
    她真是犯了傻了,西市這麽多家茶樓,為什麽偏偏要來斟齋樓,那是季璟琛最喜歡來的地方,他們今日會出現在書局外就很有可能會來這兒。
    “錦繡,錦繡。”
    劉莞兒叫了她兩聲,抓住她的手時一怔:“怎麽了?”
    “沒事。”蘇錦繡深吸了一口氣,暗罵了句沒出息。
    “我看那幾個像是剛才我們在書局外看到的,你是不是認識他們。”劉莞兒問。
    “不認識。”
    劉莞兒笑了,不認識還這副神情,瞧著明明是很熟悉才對,於是便玩笑道:“該不是其中有誰是你的心上人,你瞧見了害羞。”
    “心上人沒有,仇人還差不多。”蘇錦繡肅色所說的話,到了劉莞兒這裏卻是另外一番理解,兩回見了人家都要逃,什麽仇人呢,這麽避著。
    “走吧,再晚來不及了。”
    確認了他們已經離開,蘇錦繡推開門,劉莞兒跟著出來,快走到樓梯口時忽然問:“錦繡,適才在書局外我聽旁人說起,那幾個人中還有漯河王府的世子,是不是剛剛先上來的那一位?”
    腳步一頓,蘇錦繡心中那點情緒蕩然掃空:“對,怎麽了?”
    “我在黔城見過他的丹青。”
    “他師從孟磯,所繪丹青十分搶手,還有人砸重金相求。”蘇錦繡見她有些興趣,話鋒一轉,玩味著語氣,“不過這些文人墨客多有些癖好,他呢也一樣,最喜歡畫美人,還會出入畫舫繡樓找尋美人來作畫,所以有人稱他為風流畫師。”
    “可他不是出身皇族,有諸多規矩。”
    “正是因為他出身皇族,世子的身份出生時就定了,王妃又僅有他一個兒子,這才能活的如此肆意。”皇家更看中嫡出和血統,一樣是王府世子,季璟琛大約是裏頭最不必擔心自己會被奪了世子之位的。
    劉莞兒點了點頭讚同:“畫風坦蕩肆意,想來性情也是如此。”
    “後麵那一位叫南藥,是曲蟮北家的少爺,出生望族,他的詩在上都城中受到許多年輕人的追捧,黔城離這兒也不遠,應當也有他的詩集。”
    “這倒是不知,有機會一定要拜讀一下。”
    蘇錦繡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裏,嘴角微微揚起:“走罷,再晚去人就多了。”
    ......
    從娘娘廟回來已是傍晚,劉莞兒走的有些累,回到湘菲院後夏至叫人抬了水過來給她沐浴,收拾過後才坐下吃飯。
    一旁紅珠清點著今天在西市買的東西,摸了摸老夫人差人送來的彩錦,掩飾不住眼底的羨慕:“小姐,上都城真是好啊,這些在黔城可都見不到,這麽貴的東西老夫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給您買了,比老爺夫人還疼您。”
    “我聽底下那些丫鬟們說,府裏每月都會送來許多海貨,這些在外頭可不便宜,廚房內給老夫人燉的湯都是上乘料,上百兩的價天天喝,我們在這兒有一陣子了,送過來的菜都沒幾日重樣,都是挑好的。”
    “老夫人前些日子送過來的幾匹緞麵也很好,正好入了秋可以給您添兩身衣裳。”
    “紅珠,你覺得上都城好麽?”
    劉莞兒看著手裏的玉鐲子,這是老夫人剛才差人一塊兒送來的,珠圓玉潤,看著就價值不菲。
    “好啊,隻不過這兒的東西比黔城貴許多。”紅珠說罷神情真摯的很,“小姐,您要是能留在上都城就好了。”
    她在黔城時並不覺得劉家差,未曾短缺過什麽,也未曾在銀子花銷上愁過什麽,吃穿用度都是往好了去,爹娘和哥哥們又那麽疼她。
    可老夫人去了之後她就覺得不同了,而來到上都城之後,她更體會到了其中的不一樣,她的家世根本算不得什麽,劉家的家業恐怕都抵不上蘇夫人的嫁妝,而她平日裏的養尊處優,到了這兒不過是生意人家稀疏平常的待遇,更不必與蘇家相比。
    “小姐,這是今天在如意繡坊買的繡樣。”紅珠從幾個匣子內翻出了裝繡樣的盒子,劉莞兒接了過去,輕輕摸著上麵的繡圖,繡坊內那小姑娘的話曆曆在耳。
    轉瞬,她握緊了繡樣。
    ......
    夜深,蘇錦繡拿著厚厚的一遝信紙,翻到一半就有了主意。
    劉家在當地算是土紳,與官家搭了些邊界,生意又做的大,論起條件來,說親的人怕是都要踏破門檻。
    劉夫人能生養,還專生兒子,生了五子一女,長媳婦進門後第一胎就是雙生的兒子,在族裏十分長臉。
    而這位劉夫人對唯一的女兒教養也十分用心,請最好的師傅來教,還請到了從上都城大戶人家退居回去養老的老媽媽教規矩培養氣質。
    蘇錦繡擱下信紙,略有些不解。
    按理說,這般培養下劉莞兒的心氣兒應該很高才是,尋常男子都看不上又怎麽會肯做一個妾呢。
    又或者,祖母許下的,不止是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