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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的十五雲山鎮上都很熱鬧,平穀峰下許多村子的百姓會特地挑這天連趕一夜路到鎮上趕早市,當地人稱月圓節。
天才剛剛開始昏黃,路邊就已經吊起來燈,蘇錦繡站在客棧二樓的客房內看著窗外,下邊的街上人漸漸多了,吊燈的兩側都是攤子,有些搭著簡易的鋪棚,有些直接鋪了張布在地上,擺滿了零碎玩樣兒。
這與上都城中的集會沒什麽分別,左右是城裏更熱鬧些,蘇錦繡倒是更喜歡簡單些的,早年剛去漠北的時候她十分的不習慣,關北門內一有集會她就會拉上四哥去逛,一來靠著這些念想上都城,二來,由百姓身上傳遞而來的安寧歡樂,能夠安撫到自己。
清竹收拾好床榻過來,笑著建議:“小姐,我們陪您下去走走吧。”
“對啊,外頭這麽熱鬧。”冬罄點點頭跟著勸,“以往您也沒來過這兒,今天正好趕上,可別悶在客棧裏頭。”
見她們卯足了勁兒要她開心,蘇錦繡眉宇微展:“來都來了,那就下去逛逛。”
主仆三人走出客棧,天色比剛才又暗了些,街上人群熙熙攘攘,都朝著這條街的末端前去,冬罄點起腳好奇的望過去:“小姐,那兒好像人更多。”
跟隨人群過去,攤販的吆喝聲匯入這熱鬧,前邊還傳來了鼓樂聲。
清竹和冬罄護著蘇錦繡在眾人圍著的地方擠出些位置來,中間的空地上,幾個穿著奇裝異服的人正跳著誇張的舞,每個人手裏帶著銅鈴,拿著麵鼓邊跳邊打,後頭坐著幾個人敲著樂。
他們的臉上畫著誇張的妝容,看不清楚真容,往細了看,裙擺下赤著的腳上也戴著銅鈴,跟隨著手的動作,看似雜亂,卻能和樂聲□□在一塊兒,奇妙的融合。
“小姐您看。”素日裏最為穩重的清竹也被這歡樂的氣氛帶動,蘇錦繡朝她指著的方向看去,那邊還有五個孩子在跟著跳舞,穿著一樣的服飾,不同的是他們臉上沒有添妝,而是戴了麵具,從那頭正往這兒跳,一麵還給圍觀的人塞麵具。
蘇錦繡手裏也被塞了一隻,幾個孩子齊齊在她麵前跳著,塞麵具給她的孩子雙手捧著不斷示意她。
“你要我戴上?”
小孩點了點頭,麵具下的眼眸中透出的滿是善意,蘇錦繡笑了,將麵具戴在臉上。
幾個孩子一擁而上,清竹和冬罄都來不及阻攔,蘇錦繡已經被他們給擁到了空地裏,跟著那幾個大人繞住了她,笑著簇擁她跟他們一塊兒跳舞。
難以拒絕他們的熱情,蘇錦繡提了提裙擺跟著學了起來,那邊人群中又被這些孩子拉來了幾個人,最初還扭扭捏捏不敢跳,後來也被帶動了,戴著麵具誰也不認識誰,於是放開了跳。
忽然蘇錦繡的後背被人撞了下,轉頭過去,一個帶著麵具的男子正低頭拉衣袍,看他這幅緊張忙亂的樣子,沒看到他的臉蘇錦繡也能感受到他的尷尬,極為生疏的舞步,不是踩了就是撞著。
大概是哪個推脫不開,被那幾個孩子硬拉出來後又不好意思拒絕,這會兒隻能無奈跟著。
“來。”蘇錦繡把他往自己身旁拉了下,笑著示意舞步給他看,男子抬眸看了她一眼,不曉神色,慢了半拍跟她學了兩步。
“對就是這樣。”蘇錦繡拉住一旁的孩子,示意他去拉住男子,被這麽一湊,就算是不會跳也得跟著跳兩步,看著他依舊是慢別人半拍的東西,蘇錦繡笑出了聲。
此時樂聲變的更加歡暢,舞步也更快了,麵具下的人臉色微變,一隻手拉住了他,抬起頭時那孩子和這姑娘已經把他帶到了跳著舞的人群裏,越漸強烈的節奏後,樂聲戛然而止,隨之這些帶著銅鈴的人邊踱步邊拍手散開,被拉進來跳舞的百姓忙退了回去。
幾個孩子端著盤子問圍觀的人討賞,大家看的盡心,給的也痛快。
已經回到清竹她們這兒的蘇錦繡拿出一兩銀子放在了盤子內,抬手摘下麵具,輕甩了下頭發。
“謝謝姐姐。”
蘇錦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真乖~”
這一幕落入到還在空地裏的男子眼中,他看著她,久久未動。
蘇錦繡很快注意到了這視線,抬頭看去,不禁覺得好笑,別人都散了這人怎麽還站在那兒,該不是嚇傻了吧。
並未在意這些,蘇錦繡禮貌的朝他頷首,帶著清竹和冬罄離開了。
不知何時,男子身邊出現了兩個人,對他畢恭畢敬:“少主,原來您在這兒,夫人一直在找您。”
男子伸手摘下麵具,輕輕握了下右手,似在回想剛才。
見男子不說話,這兩個人又重複了一遍:“少主,夫人說外麵不安全,讓您快點回去。”
聽此,棱角分明的臉龐上,這雙深沉的眼眸裏閃過一抹陰沉,很快淹沒下去,將麵具捏在手中,轉身離開。
......
看著並不遠的距離,跟著人群過去,也花了不少時間才走上橋。
下了橋後再走一段路就到了雲山鎮上的廟宇,初一十五要到廟裏燒香拜菩薩,大部分的人潮都去向了那兒,橋上這裏反而空闊了些。
蘇錦繡走到橋頂後沒有再繼續往下,她的腳下是這座橋的最高點,堪比客棧三層,從這兒往下看,能夠將雲山鎮盡收眼底。
剛才熱熱鬧鬧跳舞的地方如今已經被行人擠滿,表演的人也走了,蘇錦繡還想著這些人。
靠雜耍吃飯的人又很多才藝,其中不乏裝扮成外族人跳舞表演,用新鮮感來吸引人賺錢,但這幾個孩子的口音並不是大魏人,反倒是和住在關北門的那些外族人很相似。
大魏朝是有明令規定,山青門以內外族人想要進入需上報到州府後發放臨時民簿後才可通行,而這民簿也不是通用的,這個州發放的隻能在這個州內通行,想要去別的地方還得繼續上報,越靠近上都越繁瑣。
過程中還有被扣留審問的風險,除了經商貨運外,雜耍表演的人極少會為了賺錢到這裏來。
想到這兒蘇錦繡搖了搖頭,興許是自己想多了,幾個孩子的口音而已,也許是為了扮相故意這麽說的。
橋下不遠處的船上忽然綻起了一抹光,往上竄在天空中綻放開來。
砰的一聲,船上又衝上了一道光,煙火尚未落下的地方重新綻放了開來,如此接連四五道,半邊天都襯亮了。
夜色怡人,蘇錦繡趴在了橋欄上望著夜空,煙火過後許久才有繁星露出,如在墨畫上撒下的晶瑩。
蘇錦繡看的專注,沒有注意到有人走近,施正霖在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視線落在她微微莞起的嘴角,心跟著放平下來。
每回見到她,不是懊惱就是嗔怒,第一回這樣安安靜靜。
“蘇姑娘。”
蘇錦繡神色一收,這聲音熟悉到不需要看到人她就知道是誰,可這是幻聽了吧,總不至於上哪兒都能遇到他。
“蘇姑娘。”
再一聲,蘇錦繡有些磴怒,轉過頭去,赫然是他站在那兒,神色平寧的看著自己。
蘇錦繡的下一個動作便是挪腳,像是知道她要做什麽,施正霖也跟著挪了步,蘇錦繡抬起頭看著他,眼神平寂下來,不躲了!
施正霖見她停了,微拱手,謙謙有禮道:“施某疑惑,有件事要向蘇姑娘請教。”
要問佛塔的事?蘇錦繡眼神一轉,客氣道:“請說。”
“施某冒昧,請問蘇姑娘,我是否有得罪之處。”
若單單是茶樓那一次見麵,施正霖也不會放在心上,可鼓樓那回她救他時的反應加深了他的疑惑,總覺得自己有得罪了這位姑娘的地方,卻始終想不起來。
後來施正霖思來想去,莫不是他得罪過別人,因而如此。可他既沒入官場,在書院內也不曾樹敵,遠不及會招來這麽大的厭惡。
毫不知情下幾次三番如此,時間久了,這便成了刺。
蘇錦繡克製下心中的翻騰,臉上露出一抹不解,好笑道:“這話問的有趣,我與你素昧平生,並不知道你所說的得罪是什麽意思。”
施正霖微怔,素昧平生。
很快緩了神色,施正霖誠懇道歉:“茶樓那一見蘇姑娘像是認識我,我原以為這其中是有什麽淵源,隻是我忘了,如今看來是我冒昧了。”
“施公子想多了。”捏著衣角的手微緊,蘇錦繡平靜道,“我隻是認錯了人。”
“上次的事還沒謝謝你,多有打擾,告辭。”
“扯平了。”
蘇錦繡說完後快他一步走下橋去,施正霖這時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扯平是指佛塔裏他替她遮掩這一事。
真的隻是他想太多了麽。
施正霖走到她剛剛的位置,周遭似乎還留有淡淡的芬芳,既是認錯了人,又為何見了他就躲?
......
第二天天未亮蘇錦繡離開了雲山鎮啟程回上都城,兩天後回到蘇家,沒等她好好看從佛塔帶回來的書,城中忽然傳出了施家大公子途中遭遇山崩,生死未卜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