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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王府好好的一樁喜事, 最後成了場鬧劇, 在上都城中傳的沸沸揚揚。
    經陳王世子鬧了這一出,原本隻是極個別人知道的結親內情, 變成了眾所周知的事。
    人們討論的很熱烈,許多人原本就猜想陳王府會這麽快和張國公府定下親事,之前還毫無聲息的, 肯定有別的緣由, 這下子,果真是有內情,難怪兩家人急匆匆把這婚事給辦了, 敢情是陳王世子喝醉酒闖了人家張家二小姐的屋子, 姑娘家的清白多重要啊, 所以兩家人壓著這事兒,趕緊就結了這親。
    而陳王世子之所以會鬧, 是因為他覺得自己被騙了, 這事兒他是被張家二小姐坑害的,她一個大小姐在外院休息什麽, 這不是故意給他下套麽。
    不過他鬧歸鬧,事關兩家人顏麵, 這妻還是沒能休成,日子他還得照過。
    從這事兒上,便有人說這陳王府不虧是一家子, 兄弟之間也像極了, 哥哥那頭才發生過, 這邊陳四少爺也做了樁差不多的,陳王世子成親當日,四少爺闖了人家娉婷郡主休息的廂房,別人發現的時候,倆人可都是衣衫不整,這哪兒還說得清啊。
    這事兒不如陳王世子這件傳的那麽明顯,隻是暗地裏有人說起,到了朝堂上,陳王爺卻受不了這些官員們頗含深意的眼神和話語,倆兒子都這樣,家族遺傳啊。
    丟人丟到這份上,陳王爺那暴脾氣,為了查清這件事,花了許多精力下去,還從刑部借了人,很快的,查到了始作俑者。
    當知道對蘇家小姐和鎮西王府小郡主下藥的背後指使之人是娉婷郡主後,陳王爺在王府內發了好一通大火,把這火泄了之後,繼而拎起被他暴揍過一頓的兒子,入宮討說話來了。
    很快,蘇錦繡和顧楚楚也被請進了宮。
    乾清殿內,盡是陳王爺的聲音,壓著怒意,條條說的清晰,要證據他有,要人證他也帶來了,就算是郡主,那也得給說法,他陳王爺混跡到現在,還沒這麽憋屈過。
    蘇錦繡不驚訝於陳王爺查的速度,對其進宮討說法這一做法也不驚訝,因為這事兒陳王府好好的一樁喜事成了上都城裏的笑話,他都快成朝堂上的笑柄了,這口氣他可咽不下,不管事郡主也好,什麽身份也罷,必須要說法。
    再從蘇錦繡和顧楚楚口中得知事情原委後,皇上的臉色很難看。
    “皇上,臣這些年來盡忠職守,對先皇對皇上皆是忠心耿耿,自問沒有做過對不起大魏的事,我兒成親本是喜事,諸位賓客前來也都是道賀,娉婷郡主卻在我王府做出這樣的事,之後還倒打一耙,說我小兒毀她清白,此等心計,臣也是自愧不如。”
    陳王爺說的鏗鏘有力,說到底,今天他若已經年邁,沒什麽可用的,兒子又都沒出息,他倒也沒這氣勢,可朝中正當用人之際,皇上怎麽也該掂量。
    隻見皇上抬了下手,守在外麵的侍衛很快請來了娉婷郡主,此時距離事發不過兩三日的功夫,娉婷郡主的臉色依舊很差,看到跪在地上的陳筏後神情微閃,下意識要躲避,看起來那件事對她陰影頗深。
    在陳王爺眼裏,這反應卻讓他怒火中燒,隻是他身在宮中,麵對的是皇上,有些話不能說,隻能忍著。
    皇上當著娉婷郡主的麵,將陳王爺帶過來的證人一一叫上來問話,隨即看向季舒窈:“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季舒窈提起裙子,緩緩跪了下來,神情尤為平靜,柔柔開口:“皇上,舒窈有罪,陳王府的事是我做的,是我派人在茶水和香爐裏動手腳,我想迷暈蘇錦繡,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站在蘇錦繡身邊的顧楚楚拉住她,蘇錦繡輕輕回握,她進宮前就做好了準備,當事情敗露之後,娉婷郡主必定會想辦法拖她下水,正好,那就算算總賬。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皇上冷冷看著她們,“何以如此。”
    “之前就是她將我迷暈,從宗廟帶去了邙山,我身上的傷也是她下的手,並非別人。”季舒窈抬起頭看著皇上,坦誠無比,“她將這些事推卸到一個死人身上,連刑部都查不到,還讓人稱頌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皇上,我不甘心。”
    從假造聖旨那些事開始,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就知道了嬌嬌並不是他所想的那般單純善良,而如今看到的樣子,倒才像是真正的她。
    “你說是她將你迷暈帶離宗廟,可有證據。”
    “皇上,宗廟守衛森嚴,尋常人等根本不能混入,若非她收買宗廟內的人,也沒有機會混入進去,當天正值我三日祈福之時,大師才從屋子離開,她就出現了,等我醒來後已經出現在邙山的木屋,她與那男子什麽關係我不清楚,我隻知道,若非璟琛哥哥來的及時,我傷的就不止是腿。”
    季舒窈跪在地上,將邙山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去除了林牧追過來的那一段,隻揪了蘇錦繡擄走她,刺傷她。
    “皇上,舒窈說的話就是證據,刑部無法查到是她下的手,璟琛哥哥還將她當做我的救命恩人,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就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她也嚐嚐這滋味。”
    顧楚楚的臉色看起來很精彩,就連站在那兒的陳王爺,神情也說不出的怪異,認罪認的如此理直氣壯,也是少有。
    蘇錦繡垂眸,季璟琛啊季璟琛,枉你這麽護著你的好妹妹,轉個背她就說你蠢。
    “蘇錦繡。”
    “臣女在。”蘇錦繡提了下裙子跪下來,不卑不吭。
    皇上定眸看她:“娉婷郡主所言可否屬實?”
    蘇錦繡微微抬起頭,一臉正色:“回稟皇上,她滿口謊言。”
    季舒窈看向她,蘇錦繡轉頭,四目相對,蘇錦繡嘴角微勾,繼而回頭道:“當日追到邙山上,見林牧擄走之人是她時,臣女的確生出過不想救她的念頭,換做別人,她這樣三番四次加害與我,早該被論罪了。”
    各執一詞。
    “何來三番四次。”
    “找人詆毀我和薛家三少爺是一回,派人出宮,在花烏巷內找人跟蹤與我是一回,還有定北王謀反當日,派其暗衛對我下殺手是一回,見我沒有死,陳王世子的婚宴上,還想將我迷暈,我倒想問問郡主,將我和小郡主迷暈之後想做什麽呢。”
    聽到暗衛二字,皇上看向季舒窈,但季舒窈怎麽會認:“皇上,我在宮中長大,郡王府內所有的人早已經被收編,我出宮的次數屈指可數,連隨行侍衛都是皇上安排的,怎麽可能會有暗衛。”
    “林牧不就是你的暗衛,殺我一次不成,潛逃在城內,我甚至懷疑他帶你去邙山也是為了引我前去。”蘇錦繡用肯定的語氣說著還是懷疑的事,末了,對著皇上神情變的嚴肅,“娉婷郡主到底養了多少暗衛臣女不清楚,臣女隻查到,膠安有一處小派,與郡王府有多年的銀錢來往,從十三年前開始,每隔半年郡王府就會繞著名頭,通過底下的鋪子,由進貨的名義前往膠安送銀子,銀子送到膠安後並非用於進貨,而是由另外的人送上了膠安一處小門派,這個門派並不大,養出來的人功夫卻很好,臣女查到後命人送去林牧畫像,得知他就是在這裏學了十年的功夫,三年前才離開。”
    季舒窈眼眸微不可見顫了下,極力掩蓋著,心中卻翻著驚濤駭浪,她怎麽會知道這些!
    耳畔是皇上略為暗沉的聲音:“你懷疑林牧就是娉婷郡主養的暗衛。”
    “不是懷疑。”蘇錦繡扔下重磅,“他就是郡主的暗衛,兩年前我入宮,從天祿閣離開後在花園外見到了他,那時他正在抓兔子,但進到花園後,臣女隻在娉婷郡主的懷裏看到林牧抓到的兔子卻未見其人,當時臣女以為,那不過是先皇和皇上安排給郡主的人,之後郡主派人對臣女動手,臣女便查了郡王府,一路查到了膠安,去年定北王謀反後,臣女拿林牧畫像去膠安,確定了他就是郡王府這十三年來銀錢來往的根本,十三年前他進那小派開始,到三年前他離開,期間從未間斷。”
    皇上想起了一件事,兩年前子凜曾問過他,皇宮侍衛中是否有一個叫林牧的人,那時他讓璟琛去查,並未在其中查到有這麽一個人,而這人在兩年前就能自由出入宮中,他竟不知曉,是何等的危險。
    季舒窈此時此刻卻沒法靜下心來去應對皇上很可能會提出的問題,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蘇錦繡怎麽可能會知道這些,膠安的事,雖說賬麵從郡王府走出去,但就連她身邊伺候最久的齊嬤嬤對林牧的由來都不甚清楚,她怎麽可能查得到。
    除非是林牧告訴她的。
    不可能!
    他不會背叛她的,死人怎麽會背叛她,他都已經跳下山去,手腳筋皆斷了,屍骨無存,蘇錦繡又從何得知這些!
    季舒窈的不反駁,像是印證著蘇錦繡這番話的真假,等她反應過來,殿上的人都在看她,她心中慌亂,還想不透蘇錦繡為何會知道這些,微張了下口,卻聽皇上問蘇錦繡:“你是說,林牧是娉婷郡主養了多年的暗衛,是她指使林牧對你動手,傷了施大人,也是他引你去邙山,既然他是郡主的人,郡主腿上的傷又是從何而來。”
    蘇錦繡心中冷哼,這就是皇家,就是當今皇上,郡主犯的錯,隻要她蘇錦繡沒死,這就無關痛癢,反倒是追究郡主受傷的事。
    倘若三天前在陳王府是她對季舒窈下的手,皇上是不是先要追究她毀郡主清白的罪。
    施正霖就是料到了這點,才會阻止她出麵,借由陳王爺出這一手。
    於是蘇錦繡為娉婷郡主的自殘做了個解釋:“皇上,郡主也不是第一回演這苦肉計了,她這身子骨病了這麽多年,您可知道,太醫院辛辛苦苦為她調的藥,她喝了多少,又倒了多少。”
    皇上一怔,麵上沒有表露出來,看了眼守在不遠處的太監,那太監反應也是極快,領悟了皇上的意思,悄悄往後退了幾步,在眾人沒有察覺時離開了大殿。
    季舒窈回過神來,緊緊揪著裙子,身子顫著,猶是冤枉的神情:“皇上,她所說的事都是子虛烏有,我不會對自己下如此重的手。”
    “陳王爺翻遍了王府上下,想必仍舊沒有找到郡主口中那個滿臉是疤的人,我想,假如真有這樣的人在王府裏,隻要被人看到就會印象深刻,怎麽會找不到,除非是這個人根本不存在。”蘇錦繡垂著頭,瞧不清楚神情,聲音不輕不重,“上都城沒有一間藥鋪買的到迷藥,這是禁賣的,不知拿來迷暈我和小郡主的,與迷暈娉婷郡主的藥,可否一樣。”
    陳王爺的眼眸猛然瞪大,掃向季舒窈,眼底閃過銳利,這要是她自編自導自演的一出戲,即便是她名聲盡毀,頂著這罪他也不會要這樣的兒媳婦。
    季舒窈胸口一悶,她至今不知那個滿臉疤痕的人是誰,但她心裏萬分確定這個人就是蘇錦繡派去的,這就是她給自己設的一個陷阱。
    “娉婷郡主不止往膠安送了多年的銀錢,她身邊的宮女,屢次出宮前往花烏巷,重金請人跟蹤我,還請他們殺過人,此人就是三年前失蹤,下落不明的周家三小姐。”
    從皇上這角度看下去,季舒窈變了臉色,眼神閃爍著,明顯是藏了事。
    “皇上可曾記得鄴池水渠修築時,施大人曾出事過一回,意外跌入河中,第二回他在前去鄴池的途中再度遭人埋伏,那時據傳是周家三小姐救了他,後來得知是周家三小姐冒領了功勞,周家將周三小姐送出城以作懲戒,但當天夜裏馬車就出事了,途中遭人伏擊,同去的仆人都死了,馬車跌下懸崖,至今沒有找到周家三小姐的屍骨。”
    一旁的顧楚楚不由自主點了點頭,這事兒她知道,雖說不認識那周家三小姐,可當時的事兒她聽說了,屍骨都沒找回來,著實可憐。
    “口說無憑,皇上可以派人去花烏巷查證此事,當時這些人就是跟著林牧一路追蹤周三小姐的馬車出了城,在長壽山附近對其下手。”
    “她為何要派人對周三小姐下手?”
    蘇錦繡這時抬起頭來看著皇上,一字一句:“因為周三小姐當時想嫁給施大人,就如臣女和施大人走的近一些就遭郡主數次下手,皇上賜婚之後,她還不肯放手,還想出這種毒計,誓要將臣女的名譽毀盡。”
    皇上眼眸一凜,捏造聖旨都敢做,還有什麽是她不敢做的。
    “季舒窈,她所言可否屬實!”
    季舒窈的腦海裏響起的卻是那個可怕陰冷的聲音:“記不起來就對了,我那時,也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派人害我。”
    那張可怕的臉,這幾日還不斷出現在她的夢裏,向她索命。
    原來是她,她就是周采薇,那她到底是人是鬼!
    “不是!!!”
    殿內響起季舒窈失控的聲音,她癱坐在了地上,雙手捂住臉孔:“不是,我沒有,我沒有,她在說謊,她說的都不是真的!”
    像是瘋癲了一般。
    蘇錦繡神情鎮定的看著,縱使她的話裏有些紕漏又能如何,在皇上眼裏,捏造聖旨,養暗衛,殺人,對她和小郡主下手,讓陳王府丟人成了笑柄,這些足矣讓皇上放棄她。
    這還不包括鎮西王府知道事實後的反應,還有周家,豈會不要說法。
    這些的這些,還沒算上她蘇錦繡,她可以是不重要的,那宋家呢,還有施家。
    陳王爺的氣卻還沒消:“皇上,郡主與小兒的事,我陳王府擔不起這責任,您還是另請他人吧。”
    說罷,陳王爺行以大禮:“臣告退。”拎起兒子離開了大殿。
    皇上的臉色是從未有過的難堪。
    ......
    大半個月之後,越駱國使者抵達上都城時,皇上忽然下旨,讓娉婷郡主和親越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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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都城眾多待娶少年:這鍋我們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