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原到西北，有一條已經被遺棄了幾十年的舊運河，如果能把那條運河重新整修，稍微開挖一段新的，那等到他要劍指中原，可就真的是占盡天時地利了。

    這時候掌櫃的慌慌張張地跑了上來，送了一壺開業以來最好的茶水上來，從那紫砂茶壺的成色來看就知道掌櫃的是真的上了心，待茶水倒入同為紫砂的茶杯，滿室都是茶香。

    黃孫兩位少爺看著掌櫃的對霍肆卑躬屈膝的德行，對比這掌櫃的方才對他們客氣但毫不殷勤的招呼，這二位莫名開始想跟霍肆討要上一壺輪回酒，此乃真是居家旅行必備之良品。

    掌櫃的一路退著走出雅間，霍肆的小廝從外麵把雅間的門關上，霍肆品了一口香茗，才說：“有一事，本侯方才和公主有一事不明，請二位少爺賜教。災情發生時，救災銀隻在四位大人手頭上過了嗎？其他大人都沒沾手？”

    黃孫兩位少爺一起說：“怎麽可能？隻不過別人都知道把賬目抹平了，就我們家的老爺子是跟著太祖皇帝打仗出身的泥腿子，哪知道這裏麵的彎彎繞，誰知人家有謹王的銀子填補賬麵，我們家就……”

    霍肆好像恍然大悟：“這麽說，災情的瞞報、救災銀的挪用，大家都有份？”

    少爺們點頭：“何止有份，人家那是吃肉的虎，我們都隻是喝湯的蚊蟲，可他們把賬麵一抹，倒成了我們是虎，好像那些銀子都到了我們手中一樣……可是，這大樹底下就是好乘涼啊！”

    霍肆好像想不明白的樣子：“半個多月前，本侯聽公主曾經吩咐李忠傑大人調查旱災舞弊案，務求射人射馬，擒賊擒王。”

    兩位少爺有些吃驚：“半個月前？”

    霍肆點頭：“兩位少爺的父親究竟涉案多深公主早就知道了，可公主沒有打算深究。誰知道，公主抓老虎的口袋陣還沒有布置完成，幾位大人就被人誣陷，當著滿朝文武揭發出來，公主這回想瞞也是瞞不住的。那刑部裏麵的人，魚龍混雜，誰知道哪個是大樹底下的？公主想著既然如此，那就並立大理寺，讓李忠傑大人出麵徹查，決不能讓那大樹的枝葉遮蔽了晴天白日，是老虎的一個都別想裝成了猴子，隻是為了堵天下人的悠悠眾口，可憐了你們家裏的老爺子都是不能放過的。”

    謹王的外族宋家在刑部人多勢眾，刑部中關鍵職位上的人多少跟宋家都有些幹係。

    前後這麽一想，孫少爺聲音微微顫抖，道：“可是謹王……”

    黃少爺仿佛自言自語道：“謹王還曾在太皇太後麵前為家父極力美言求情，家父對謹王感懷在心。倒是那攝政公主不通人情，在太皇太後麵前也仍舊力主嚴懲。”

    衛安侯看似漫不經心地說：“在朝堂上向公主呈遞舞弊案題本的官員，可是出身渭東郡啊。”

    渭東宋氏，謹王！

    孫少爺冷汗連連，他幼時長在鄉野，哪裏知道做官竟然要解如此難題？攝政公主和謹王，都是他這等沒有世家背景的人招惹不起的大神，神仙打架，可遭殃的卻是他們這些嘍囉。

    孫少爺猛地喝了一口茶，沒品出味道，卻冷靜了不少，他輕聲問霍肆：“衛安侯，在下說句不中聽的，憑著侯爺跟公主的關係，侯爺自然是要幫襯公主……”

    霍肆輕蔑一笑，慢慢展開手裏的折扇。

    黃孫兩位少爺同時目瞪口呆，這折扇上寫著“莫逆之交——贈吾友霍縱意”幾個字，這墨寶赫然是謹王的筆跡。

    霍肆輕輕扇動折扇，道：“本侯來自西北涼庸關，西北涼庸關那麽遠，在朝中當然是朋友越多越好……而且本侯還是喜歡看煙火。”

    黃孫兩位少爺恍然大悟，西北衛安侯自己就是自成一派的巨子，京城外現在就有衛安軍駐紮，他何必要在公主和謹王之間選邊站？而且，公主和謹王越是不合，西北越是安穩，就連剛才提起的運河，不也是為了壯大西北的實力嗎？

    所以，方才衛安侯對他們所說的話，應當是可信的。

    黃孫兩位公子陷入了沉默，霍肆也不再說話，靜靜看著窗外單調的景致。

    孫少爺緩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向霍肆一抱拳：“敢問侯爺，如何才能救下家父？”

    黃少爺也慌忙抱拳：“對對對，侯爺剛才說能救命。”

    霍肆看了看兩位少爺，問：“二位真想聽？”

    孫少爺又一次跪拜，被霍肆一把拉住了。

    孫少爺說：“願侯爺賜教。”

    霍肆安撫兩位少爺坐定，沒說怎麽救人，而是問黃少爺：“聽說令弟在工部任職？”

    黃少爺悶不吭聲地點了點頭。

    現在工部要弄什麽科考，他弟弟等到kǎo shì之後還能不能繼續任職都不知道，他還說什麽？

    霍肆又說：“本侯聽說，令弟給公主交上去的題本裏的河堤圖紙都畫倒了？”

    黃少爺紅著臉爭辯：“那圖又不是出自他的手，是別人畫好直接給他的……”

    霍肆微微一笑：“可署名是令弟，這個推不掉的。而且如果令弟懂得工程，何至於拿著一張錯圖看不出來？”

    黃少爺冷冷哼了一聲，明顯很不服氣。

    霍肆又問：“公主就是看了令弟的題本之後才下決心要推行科考，提起令弟，滿朝文武可是……”霍肆輕輕搖了搖頭。

    黃少爺被說的臉上掛不住，聲音不大也不小地說：“當初沒跟太祖起兵之前，戶部一個龐家的官指著韭菜愣說是小麥，可龐家不還是挺到了新朝？可見是公主要作妖，拿我那個傻弟弟做了由頭。”

    孫少爺急的直衝黃少爺使眼色，可黃少爺還是把肚子裏的話抖摟了個幹淨。

    霍肆反問：“當今的龐家可還是當初的龐家？”

    黃少爺抿了抿嘴唇，一言不發。

    霍肆拿著茶杯輕輕轉著：“據我所知，太祖皇帝稱帝，朝中的世家幾乎上都蛻了一層皮，除了項家，還有幾個小戶，其他的人家都是嫡係凋零，旁係轉正。當今朝中的周大人，那也隻是由嫡母撫養長大的庶子罷了。黃少爺，你可能為本侯答疑解惑，原本那些嫡係都到哪裏去了？”

    還能到哪裏？陰曹地府排隊去了唄。有死於戰火的，也有被太祖皇帝打殺了的，要不是為了穩定人心，就連這些旁係太祖皇帝也都想一並送下去的。

    霍肆接著說：“可有些小戶和一些名滿天下的人家，比如史家，比如王家，還都人員齊整，沒有受到太大的衝擊，為何？”

    黃少爺緊皺眉頭似乎在思考卻又什麽都想不明白。

    孫少爺在一旁看得心急，說道：“史家擅長設計製造兵器，太祖皇帝想要史家效忠；王家多才子，文章錦繡，在天下讀書人中的清譽甚高，太祖皇帝……是前朝臣子造反奪權，想要平定天下，就不得不考慮讀書人的悠悠眾口。”

    黃少爺聽完，又看了看霍肆，衛安侯說這個幹什麽？

    霍肆點了點頭：“對啊，都是有一技之長的人，可不是連圖紙都不會畫，隨便找個人就能替代了的廢品。”

    黃少爺臉憋得通紅，弟弟被說成是廢品，可還無力反駁，看著霍肆的目光好像著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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