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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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蕎的話隻說對了一半, 周一是開會了,但校長沒提她們正式入職的事情,徐蕎好一番失落,李蔓倒不急, 不過是時間長點短點罷了。

    十一月初的桐城日上刊登了這起學生跳樓自殺事件, 李蔓不看報紙不知道有這回事, 這報紙還是校長交給她看的。

    校長說:“學校不會逃避這個事件, 也不需要記者說好話, 學校, 老師,家長, 都有責任, 都需要反思。報紙上學生說的是真的嗎?”

    李蔓一目十行,找到記者采訪吳巧的那段。

    記者:為什麽你現在想起來會覺得後悔?

    吳巧:我摔下的時候很害怕,我害怕自己真的就死了,我當時...看到我的老師了。

    記者:然後呢?

    吳巧:我就是看到她了, 她站在那裏,醒來後我也看見她了,她眼睛紅紅的。我成績很不好,隻有她...隻有她覺得我很好。

    記者:你覺得她是個怎樣的人?

    吳巧:她是學校新來的老師, 接觸的時間不長, 但是她很好很溫柔,她...她就是很好。她很愛我們,之前班裏有兩個學生出事故, 我看到她從宿舍裏衝出去的時候臉煞白煞白的,我覺得和她相處沒有距離感,她不會拿有色眼鏡看學生,她很公平。

    李蔓鬆一口氣,直到現在她也很難克服直麵上頭的緊張感,校長的長相屬於古板那一類型,從某種感覺上和鬱立偉很像,李蔓有一絲絲怕他。

    李蔓說:“沒有她說的那麽好,這些隻是老師的本分。”

    校長倒水,路過她身邊拍拍她肩膀,“任何一個工作崗位守好本分是最基本的,小李啊,我們做老師的,教書育人,也許影響一個人的一生,每時每刻都馬虎不得,希望你堅守著這份初心到退休。”

    李蔓頷首。

    校長喝茶,示意她出去吧。

    隔天的教師會議上,這批實習的助教十個人裏校長要了四個。

    這下,徐蕎可是都說對了。

    李蔓下班的時候打了個電話給裴鄴坤,冷空氣襲來,風刮在臉上刺冷刺冷的,她單手抱臂,掌心貼在毛衣上拾取溫暖。

    遠處的天雲騰翻湧,雲層低的似乎要壓上這裏的高樓,整個城市隨著冷空氣陷入了一種陰藍的色調中,電話久久沒人接。

    現在是四點十五分,他上的夜班,這個點應該在休息。

    李蔓回到家泡了杯燕麥片縮在沙發上,她拿毛毯蓋住盤膝的雙腿,桐城當地的電視台在播放天氣預報,說是最近要迎來強降雨。

    李蔓望了眼外邊的天,像是要暴雨的樣子。

    桐城一到夏季和秋季就多雨,估計等下玩這場雨風雪也快來了。

    李蔓給他發短信:最近要大雨,出門注意安全。

    距離藝考還有兩個月不到,學校已經開始集訓,文化課先擱一邊,李蔓的工作量增大,平日一三五晚上還要給學生補課,她很想去找他,但實在應顧不暇。

    他們的通話也不算多,微信聊的更多一點,有時候聊著聊著他就沒聲了,一般是睡著了。

    他也很累,聽他說最近在忙什麽平太線桐城南站集中修,這個月月初開始的,估計得要兩三個月。

    李蔓看了會電視,依舊沒等到他的回複,她去廚房煮了把掛麵,等著七點半學生來補課。

    ......

    裴鄴坤知道又是一波秋季降雨,他們管內東黑線15公裏道口砂石路麵被碾壓出好幾個大坑,要是這趟大雨一衝,估計那條路不能走了。

    正是秋收的季節,通過這個道口收農作物的農民很多,收割機,農用車輛來來往往,又挨著火車軌道,走的那叫一個吃力,深怕翻車或者撞上火車。

    他睡了五個小時,叫醒陸北他們,套上工作服去別地裝土毛子添坑。

    新來的兩個顯然對裴鄴坤的舉動不明白,睡了四五個小時還沒睡飽就要出去幹活,小夥子年輕氣盛,脾氣就上來了。

    不滿道:“這又不是我們的工作,管那些幹什麽?”

    裴鄴坤扛起兩把鏟子,叼上煙,說:“那回頭等人被火車撞死了再管。”

    陸北給兩人一人一記腦瓜子,“不願意幹就回家啃老去,金貴樣兒。”

    五個人騎了兩輛電動三輪車去挖土,泥路坑坑窪窪,都快要把人的心肝顛出來,裴鄴坤單手握著龍頭,吸口煙,再兩手握住。

    陸北看著這天,說:“看來咱們還得做一段時間的落湯雞。”

    裴鄴坤說:“這段時間要辛苦點,明天幹完活去北山那邊把樹砍了,我看著那邊枝頭都快倒了,回頭風一刮土一鬆,指不定怎麽歪。”

    “夏天被太陽曬成鹹魚幹,冬天被風雪弄成冰凍狗,幹這行以後我冬天手上都不生凍瘡了,皮厚的就跟裹了十八層麵皮子一樣。”

    說說笑笑,到荒山裏裝了兩車土開往東黑線的15道口,幾個人一個小時的功夫就把六個大坑填完了,土壓得嚴實平整,不用怕大雨給衝開。

    開車的路過從窗戶裏探出頭大喊了聲,“同誌,感謝您誒!”

    裴鄴坤一手撐著鏟子一手抽煙,朝那農民點頭示意。

    回去的路走一半大雨傾瀉而至,下的措不及防,綿延陰沉的雲朵裏像是儲存了一個海洋。

    冰冷的雨點打在人身上,激的汗毛直豎。

    裴鄴坤回到宿舍,邊走邊擰衣服,水嘩啦啦的流一地,他抹了把臉倒吸一口氣,真他媽冷。

    他邊脫衣服邊拿手機看,果不其然,上麵有李蔓十五分鍾前的一個未接電話和一條微信,黏人的很,每天都掐著點找他。

    裴鄴坤把幹毛巾掛脖子上,回撥過去。

    李蔓在吃麵,她說:“最近要下暴雨了,你注意保暖。”

    “別提了,剛淋了一身。”

    “洗澡了嗎?喝杯熱水。”

    “等會就洗。”

    李蔓說:“告訴你個好消息,我正式入職了。”

    裴鄴坤找換洗的衣物,手一頓,笑了兩聲,“不錯啊,我家小笨蛋終於成為真正的老師了。”

    陸北把胳膊伸在蔣城麵前,用唇語說:看我的雞皮疙瘩。

    蔣城將手也一伸,回應道:你看我的。

    李蔓說:“想你和分享一下這個好消息,你剛剛在睡覺嗎?”

    “沒呢,去填洞了。”裴鄴坤去陽台上收衣服,順帶拉上門。

    周金和蔣城捧著臉盆去浴室,見人走了,他對電話那頭說:“什麽時候讓我填填你的洞?”他輕輕笑著,有點壞。

    長臂一伸,他把衣服勾了下來。

    李蔓拿筷子卷著麵,有些糊了,她說:“等我安排一下,我來找你。”

    他就是開開玩笑,逗逗她,裴鄴坤說:“來什麽來,不知道這段時間要下雨?好好在你那待著。”

    李蔓低低的嗯了聲,心裏盤算著什麽時候去見他,她很想見他,很想很想,哪怕隻是當麵說兩句話。

    “好了,我去衝澡,回頭再聊,等會給你看看你男人的腹肌。”

    李蔓:“我不想看。”

    這人有毒的,時不時發一些他的自拍照和腹肌給她看,人長得俊俏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上鏡,他自己拍的也不走心,每張照片都感覺奇奇怪怪的。

    “你這女人就口是心非吧,明明喜歡得緊。”

    “......”

    ......

    隔了一周,星期五學校開秋季運動會,連帶周末放三天。

    李蔓在中午休息的空閑時間去蛋糕店訂了個十二寸的蛋糕。

    下午舉行四百米接力賽的時候忽然開始下起了小雨,雨勢漸大,操場上人越來越少,差不多四點的時候學校放學,這場運動會無疾而終。

    李蔓回家換了身衣服去拿蛋糕。

    去車站乘車的時候路過烤鴨店,她買了一隻。

    開往桐城北郊的公車行駛一半雨點忽然增大,劈裏啪啦的打在玻璃窗上,外麵的世界模糊一片。

    李蔓發他微信,問他在幹什麽。

    裴鄴坤剛從附近的鄉村醫生那裏打完點滴,他沒告訴李蔓前些天淋了雨墜了湖給弄發燒了,好在他體質強,吊了兩天水恢複的差不多了,就是身體還有些軟。

    他邊回複李蔓邊往宿舍走,往床上就是一躺,手背上的紮的針孔溢出一點血凝結成血痂。

    蔣城正在拿鍋煮泡麵,問裴鄴坤吃不吃。

    他擺擺手,“沒那胃口。”

    陸北說:“給我來一碗。坤哥,從前風裏來雨裏去的一年到頭都不見你生病,現在怎麽那麽嬌貴?”

    蔣城:“老了唄。”

    裴鄴坤:“你們倆崽子好意思說,他媽的那天叫你們多拿一套防護用具,新來的那兩貨什麽德性又不是不知道,媽的,砍個樹還能往下滾,像個廢物一樣,趁早回家喝奶去算了。”

    當時在下暴雨,山坡泥滑,新來的一小夥沒拽住樹枝腳下一滑差點滾下去,底下是個湖,誰也不知道多深,裴鄴坤眼疾手快拉住他,小夥子拽住了邊上的一顆小樹,他反倒沒支撐住像滾雪球一樣咚的就摔進了湖裏,爬上來的時候一身的淤泥。

    陸北想起當日的情形莫名覺得好笑,說:“那是,咱坤哥厲害,上岸的時候褲襠裏還揣了一條魚。”

    蔣城克製不住的哈哈大笑。

    裴鄴坤手機響起來,是裴江的電話。

    他從床上起來走到走廊接。

    裴江說:“在幹啥呢?今兒你生日,別忘了吃碗麵。”

    裴鄴坤一算日子,是他陰曆的生日,他老早就不過這些了,沒什麽意思,裴江倒是每年都記得,可裴鄴坤對這些真不稀罕。

    他說:“我媽祭日還記得幾月幾嗎?”

    “人走幾十年了......”

    兩人陷入一陣沉默。

    裴鄴坤說:“沒事我先掛了。”

    走廊的窗戶有幾乎玻璃碎了,漏著冷風,裴鄴坤倚在牆邊上,歎息一聲隨後回到屋裏頭取暖。

    他頭有點暈重,倒在床上不一會就睡著了,枕邊的手機亮了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