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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裏斯蒂亞諾想象中的大事並沒有發生——或者說, 至少沒有立即發生。

    但是在日常中, 克裏斯蒂亞諾還是敏銳地感受到了微小的不同——很難一一描述，但簡單來說就是基恩開始變得沉默了。

    這倒不是說基恩平常很聒噪, 而隻是說基恩在更衣室總會扮演一錘定音的角色，但是現在他連最後一錘都交給別人去落實了。

    克裏斯蒂亞諾感到了一點不安，但是他的更衣室經驗還是告訴他, 再被明確拒絕過一次之後, 他在做出什麽可以被信任為是一個大人的事之前不該再發問了——否則隻會更加被視作是年輕的任性, 甚至還會惹人討厭。

    曼聯新賽季的第一場正式比賽是八月初的歐冠小組賽主場對陣德布雷岑——克裏斯蒂亞諾對此原本沒有打算給予超過對陣英超中上遊球隊的熱情和注意力。

    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

    如果說這場比賽有什麽用的話，那也許就是讓克裏斯蒂亞諾有一個正經理由發泄一下在更衣室被隱瞞了什麽大事之後的抑鬱，並證明自己已經足以被當作是一個大人。

    德布雷岑的後衛早在比賽開始之前就無數次聽主教練強調過對羅納爾多的防守，而他們在這兩年中見證了那麽多比賽, 也早就過了會認為羅納爾多隻是一個普通孩子的單純階段。

    但是百聞不如一見。

    開場不到五分鍾，克裏斯蒂亞諾就從底線進入禁區後得到了中場的傳球，他麵前是一個近乎於零度的死角，當時即使德布雷岑的後衛再怎麽重視他也認為他隻可能是傳球給中路後|插|上的範尼。

    所以即使是從馬後炮的角度也沒人能責怪他們選擇了封堵傳球路線——何況他們封堵得相當不錯, 高大的中衛緊貼著範尼防範高空球，靈活的邊後衛緊盯著克裏斯蒂亞諾腳下的皮球, 守在可能的傳球路線上。

    就算重新做一遍，他們也未必能做的更好了。

    但是克裏斯蒂亞諾那天絲毫沒有追求傳球的意思。

    他看到了人群中一條狹窄的縫隙, 看到守門員的注意力放在了他和範尼之間。

    那個球不可比喻為直搗黃龍, 那更像是一條潛伏在草叢中伺機而動的蛇，隻是瞬息之間，它就已經無聲地咬死了自己的獵物。

    “克裏斯蒂亞諾。1:0。開場不足五分鍾, 曼聯主場取得領先。”解說先生當時的態度堪稱冷靜，“是的，克裏斯蒂亞諾抬起腳了，你就知道曼聯要得分——區別隻在於他是交給範尼還是自己打門。”

    德布雷岑重新發球，但這個時候他們已經開始緊張了——開場才五分鍾就丟球，即使德布雷岑和曼聯有相當的實力差距，這也仍然超過了所有人的想象。

    德布雷岑走邊路，推進到中場的時候突然大腳長傳找到中鋒，但是費迪南德足夠機警，立刻跟了過去擠開了對方中鋒搶到這個高空球。

    隻是可惜裁判吹了犯規。

    那是一個位置不錯的任意球，距離、角度都屬尚佳。

    對方第一任意球手【1】開出任意球，那是一個質量不錯的任意球，企圖直接攻門——但是曼聯門將也足夠出色，把球撲了出去。

    球沒有出界。

    禁區內第一點被德布雷岑的高個球員爭到，但是第二點就被曼聯爭到頂出了底線。

    接下來德布雷岑還有一次進攻機會，但仍然在曼聯的逼迫下出現了失誤——基恩貼身緊逼，對手球員慌亂中把球傳大了，直接出了邊線。

    曼聯再次得到球權。

    克裏斯蒂亞諾從邊路接球突破，到中線的時候同樣大腳開給了中路的範尼，範尼有一個遠射的機會。

    但是眾所周知，範尼在遠射上從來算不上是好運。

    ——球被德布雷岑的門將抱住了。

    範尼衝克裏斯蒂亞諾拍拍自己的胸口，表示這次射門是自己的失誤。

    克裏斯蒂亞諾抿了一下嘴唇，但也深知自己無話可說。

    但是好消息是，德布雷岑僅僅五分鍾後就再次丟失了球權。

    曼聯中場控球，慢慢過渡向前場。

    中路在進攻方向上沒有更多空間，克裏斯蒂亞諾上前接應，隨後再次退回邊路。

    德布雷岑上前夾擊試圖斷球。

    克裏斯蒂亞諾背轉身，向本方半場方向趟了一步球，再次接球時身後出現了一點空檔，再一拉球迅速轉身過掉防守人，向前推進。

    中路此時出現了機會，克裏斯蒂亞諾快速出球。

    球傳遞到禁區線前，曼聯球員被德布雷岑的後衛放倒。

    曼聯此時也得到了一個位置不錯的任意球。

    球開出來，禁區內一片混亂。

    “？”解說先生完全愣住了——而他此刻的困惑也可以代表無數觀眾的心情，“球進了？球怎麽進了？官方顯示，羅納爾多進球，曼聯2:0領先。”

    就連坐在電視前觀戰的裏奧也是一頭霧水，甚至就算是他都沒能反應過來那個球是怎麽滾進球門的。

    “好，慢鏡頭來了。我們看看這個球是怎麽回事。”解說先生有點尷尬地說，“禁區內亂戰，這個……鏡頭給的角度不是很好。”

    那毫無疑問是一個高空球。

    克裏斯蒂亞諾爭到了第一點，但是身後的防守人更高大，而且還不止有一個防守人在虎視眈眈。

    如果頭球打門幾乎沒有可能打中。

    克裏斯蒂亞諾把球卸到了腳下，突然轉身走地麵球破門——一整套動作下來，克裏斯蒂亞諾的動作速率很快，哪怕是慢鏡頭回放也讓人感到眼花繚亂，更不必提當時德布雷岑的防守球員還是以正常速度看了這個球的發展。

    他沒有反應過來，救不到這個球，但是就算是最尖刻的球迷也無法指責他一分。

    幾萬人的老特拉福德寂靜無聲，他們麵麵相覷著，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為這個少年歡呼才算是足夠尊重。

    ——\'這個前鋒笨而已——這個球很簡單啊，接到腳下挑起來，然後頭球就行了。\'

    範尼站在原地楞楞地看著克裏斯蒂亞諾，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克裏斯蒂亞諾當初調侃切爾西前鋒在歐冠淘汰賽中對陣巴薩的表現的時候那句話。

    他們當時雖然都愣了一下，為這個奇思妙想感到不可思議，但是私下裏，範尼和其他老朋友議論的時候都覺得這是小孩子的異想天開，是旁觀者毫無意義的上帝視角——你不可能做到這個，因為那是球場上千鈞一發之際，你怎麽可能冷靜沉著如同坐在電視前觀戰？

    但是克裏斯蒂亞諾證明了他可以，甚至，也許該說是，隻有他可以。

    \'這個球很簡單啊，爭頂後卸下來再走地麵就行了——這個時候肯定所有人都在防高空球，走地麵的成功幾率非常大。\'

    範尼猜，如果現在有人問克裏斯蒂亞諾這個球為什麽走地麵的話，克裏斯蒂亞諾一定會這麽說。

    \'你為什麽能想到？\'當時看球的時候吉格斯這樣問過。

    克裏斯蒂亞諾當時假裝沒聽見，逃過了回答這樣尷尬的問題，但是範尼現在可以替他回答了。

    ——\'因為我是羅納爾多。\'

    因為我是羅納爾多，所以神奇在我身上隻能稱之為是日常和平凡，就算是不可思議和無法想象也不過是普通的一腳觸球。

    範尼隨即被費迪南德他們拖入了慶祝和揉卷毛的大隊伍裏，但他卻始終為他心中所想到的事魂不守舍。

    裏奧不知道這段故事，他隻是看著電視上循環播放的慢鏡頭，突然抬起頭看向他掛在客廳牆上的那幅屬於羅納爾多的肖像畫。

    那不是一張羅納爾多的麵孔，那是街頭畫家畫的一頭拖曳著獵物站在一片水麵前的雪狼，而雪狼身前的水麵上卻倒映出雪狐的影子。

    ——\'……人類沒法長成這樣，先生。狼的倒影也不可能是狐狸。\'羅納爾多當時拿到畫像的時候這樣說，\'你不能因為我拒絕摘下墨鏡就違背人類常識的瞎畫。\'

    畫家先生看看半張臉隱藏在大墨鏡下的羅納爾多，\'我不畫人的麵孔，我畫你的靈魂。你對藝術一無所知。\'

    羅納爾多當時嗤之以鼻，回去的路上都在罵那位畫家先生大騙子什麽的，甚至還非常吝嗇的為自己買畫用掉的十歐元哀悼了半個小時，並指責裏奧不該強迫他在可以拒絕付錢的時候還是買下這張奇怪的東西。

    裏奧當時隻是覺得好玩才讓羅納爾多付錢買畫，但是現在，裏奧似乎能理解那位先生的意思了。

    羅納爾多是撕碎獵物的狼，但心裏還住著一隻機智百出的狐狸。

    作者有話要說：　　【1】一個毫不正經的注釋

    以男足國家隊成員被稱為國腳而論，為什麽不是任意球腳而是任意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