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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賽結束了, 葡萄牙的2006即將停留在這一刻。

    克裏斯蒂亞諾也許本來是很想大哭一場的, 但是他站在那裏呆了一會兒之後，還是最後看了一眼在場地中央慶祝的齊達內後, 就低著頭跟著其他人一起離開了場地。

    齊達內感到有人在看自己，但當他扭頭想找出這個人的時候，已經隻能看見克裏斯蒂亞諾的一個背影了。

    ——“葡萄牙比我想象中要難以對付。”賽後, 齊達內在混合采訪區接受采訪的時候這樣對記者說, “說老實話, 羅納爾多從我腳下直接斷球的時候，我嚇壞了。”

    混合采訪區的記者發出一陣友好的笑聲。

    齊達內被嚇到這件事隻能算是一個有趣的花邊，但並不值得被嘲笑，因為法國是最後的勝利者, 而勝利者不可能會因為一件在獲得勝利的道路上的小小意外被嘲笑。

    齊達內想起那個球也笑了起來，毫不介懷地繼續稱讚了克裏斯蒂亞諾，“還有他下半場的那個進球也非常神奇，令人驚歎。”

    ——那是比賽的第六十五分鍾。

    克裏斯蒂亞諾在前場接到德科的傳球, 馬克萊萊在禁區前十米遠的地方絆倒了克裏斯蒂亞諾。

    那是一個不需要馬拉多納的望遠鏡也能看清楚的犯規，何況裁判就站在距離案發現場不足三米遠的地方。

    毫無疑問的一個屬於葡萄牙的任意球。

    菲戈示意克裏斯蒂亞諾出現在皮球前——這也不令人意外, 畢竟這是克裏斯蒂亞諾製造的任意球，而且克裏斯蒂亞諾也不止一次在國家隊和俱樂部證明過自己能踢得了任意球。

    那不是一個距離很近的任意球, 整個法國隊都認為在世界杯半決賽這樣的比賽場合, 又考慮到克裏斯蒂亞諾的年紀，這個球不可能直接攻門——那非常不靠譜、非常冒險，而年輕人在這種場合通常都被千叮嚀萬囑咐不可以冒險。

    但是誰也沒想到, 克裏斯蒂亞諾直接打門了。

    就仿佛是急風驟雨和瞬息而至的風雷，沒有任何前奏也沒有任何無意義的招數，就那樣簡單直白地意圖摧毀自己的目標。

    齊達內回過頭去看著那顆如同子彈一樣衝進了球門的皮球，呆愣愣的站在那裏，全然沒有平常身經百戰的穩健老將的風度。

    ——“形容一下那個任意球好嗎？”一個和齊達內還算熟悉的法國記者這樣詢問。

    齊達內沉默了幾秒鍾，最終還是回答了這個看上去過於文藝的問題，“羅納爾多用那個任意球證明他總有一天將會成為歐洲最好的球員。恭喜曼聯。”

    “但是葡萄牙最終還是輸了，你認為他們輸球的原因是什麽呢？”另一個記者把錄音筆伸到了齊達內的鼻子底下，“能評價一下葡萄牙在點球大戰裏的表現嗎？你認為他們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崩盤呢？”

    ——比賽最終因為克裏斯蒂亞諾的那個任意球被拖入到了點球大戰。

    ‘我打算第一個踢。’克裏斯蒂亞諾在所有人來到斯科拉裏身邊等待分配點球大戰的任務的時候，一如既往地第一開口了——他自從‘這個’十八歲開始進入葡萄牙國家隊以來，還沒怎麽踢過點球大戰，他‘此前’喜歡最後一個來，但是今天他感到自己應該走在第一個。

    克裏斯蒂亞諾誌得意滿。

    ‘之前’法國隊在常規時間就擊敗了葡萄牙，但是‘這次’他卻幫著葡萄牙在下半場的時候追平了比分。

    這一定意味著什麽——比如上帝沒有辜負克裏斯蒂亞諾的忠誠，他終於把本或許不屬於葡萄牙的東西賜予了葡萄牙。

    克裏斯蒂亞諾前所未有的雄心萬丈起來，他感到自己已經無限接近於決賽，感覺那在他眼裏最至高無上的獎杯已經近在咫尺，仿佛他隻需要稍微一伸手就能把它拿到手裏。

    ‘我們距離世界杯決賽已經非常接近了。’克裏斯蒂亞諾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我們即將創造前所未有的奇跡，我們即將永久被記錄在葡萄牙足球史最光輝的那一頁。沒有人能超越我們——未來一百年，我們還將被頌揚為祖國的英雄、葡萄牙的光。’

    ‘我們現在所需要做的無外乎就是把點球踢進去。’克裏斯蒂亞諾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的隊友們，等著他們熱情地回應他的雄心，‘我們有這樣的機會了，進入決賽，然後我們隻要耐心、沉穩，我們甚至可以問鼎這世界上最偉大的榮譽。’

    ‘上帝七日死而複生，繼而證明自己的神聖。我們在剛剛的比賽裏落後、扳平，置之死地而後生，現在我們就要證明自己的偉大和不朽了。’克裏斯蒂亞諾鼓勵他的隊友，‘我們現在站在曆史麵前，我們即將教全世界如何向葡萄牙俯首稱臣。’

    但是在克裏斯蒂亞諾說完這段話之後，卻有大概半分鍾的時候，葡萄牙的球員們互相看著，誰也不出聲。

    ‘我第二個踢。’菲戈看著左右的隊友，最終無聲地歎了口氣第二個站了出來。

    德科看看菲戈，隨後站了出來。

    克裏斯蒂亞諾第一個站在球場上。

    半個球場在為他屏息凝神，而半個球場在以敵人的身份大聲喧嘩——一半的世界愛他，一半的世界畏懼他。

    克裏斯蒂亞諾讓愛他的人更加深愛，讓畏懼他的人躲回陰暗的角落。

    他站在點球點前，深呼吸，一蹴而就。

    但是克裏斯蒂亞諾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之後的一切讓所有雄心壯誌都變得毫無意義——菲戈和德科接連踢飛了點球。

    克裏斯蒂亞諾站在那裏，看著沒有和法國隊其他人一起慶祝晉級反而回過頭來看著他的齊達內，克裏斯蒂亞諾看著齊達內的那個表情既像是哭又像是笑。

    齊達內遲疑了一小會兒，還是走過去摸了摸克裏斯蒂亞諾的脖子，‘今天的葡萄牙已經做得很好了，你無需自責。’

    克裏斯蒂亞諾看著齊達內，‘你怎麽知道我是自責而不是抱怨其他人？’

    齊達內被他這句話問得一愣，又不好意思說剛才踢點球大戰之前自己沒注意聽主教練吩咐，隻顧得張望葡萄牙這邊的狀況所以把克裏斯蒂亞諾那段話聽了個大概齊。

    ‘直覺。’齊達內簡單地回答了一個詞，然後迅速以一種盡可能端莊的姿態逃了。

    ——“他們為什麽會在最後崩盤？”齊達內重複了一遍記者的問題。

    記者點點頭，確認齊達內沒聽錯問題。

    “因為葡萄牙隻有……”齊達內突然停住了。

    所有記者都看著他，鎂光燈瘋狂的閃爍——所有人都在猜測齊達內在醞釀什麽驚人的言論。

    但是實際上齊達內隻是說：“因為葡萄牙在常規時間就拚出了自己的一切力量，所以到了點球大戰的時候後勁不足。這是很顯然易見的——法國隊的實力就是在葡萄牙之上。實際上，我認為葡萄牙能在常規時間逼平法國，就已經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所以我剛才說，羅納爾多證明他終將成為歐洲最好的球員。”

    齊達內終歸沒有把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因為他不想讓有心人曲解他的話，給克裏斯蒂亞諾那個孩子造成不必要的壓力。

    ‘因為葡萄牙隻有羅納爾多一個人真的認為葡萄牙可以晉級決賽——他有這樣的自信很好，本來很好。但是做錯了一件事，他把自己的野心太明確地講了出來，他太渴望了，所以他給自己的隊友無形之中加了太大的壓力。他以為重壓之下葡萄牙會爆發無窮的力量，但是他高估了他的夥伴們。’

    ‘就算是菲戈和德科這樣的球員，在那一刻都被他的野心和渴望壓倒了。’

    ‘有些人生來就是被人征服的，有些人生來就是要征服。’

    ‘葡萄牙的羅納爾多生來就要征服。但是偶爾也許他該學習緩和自己的**。’

    這就是齊達內關於葡萄牙為何崩盤的真實答案，但是他不打算把這些告訴任何人——羅納爾多是個好孩子，齊達內很多年沒在任何人身上見過他那樣強盛的**了。

    ——‘貝利那天去了巴西的更衣室，’齊達內記得他在皇馬的隊友、巴西的羅納爾多那天跟他打電話的時候這樣抱怨，‘他跟羅納爾迪尼奧說，‘上帝啊，你該慶幸我不是馬拉多納那樣壞脾氣的家夥，否則我看著你的踢球方式和作風大概已經忍不住要打斷你的腿了，你、還有你們所有人，你們戰鬥的樣子簡直不像話，我甚至看不到你們的**、你們的野心。但是沒有**和野心，你們踢球又是為什麽呢’。’

    齊達內回想起這段話，突然想，也許直到現在他才終於知道馬拉多納為什麽鍾愛這個羅納爾多了。

    他曾經翻來覆去地琢磨，但是從來都沒想過，馬拉多納鍾愛他也許就是因為他的**和野心甚至可以壓垮自己的夥伴——那是真正的征服者。是所有人中最接近於他的前輩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