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域天行山脈。

    這裏山脈遼闊，綿延數十萬裏而不斷，其內無數奇花異草。

    高處雲霧繚繞，終日不散，將此地映襯如仙境。

    而這片極其龐大的山脈的主宰，便是天行宗。

    在那片無盡遼闊的天行山脈深處，縹緲不散的雲霧，被分割的涇渭分明，無數高達萬仞般的巨型山峰簇擁在一起。隱約間，能夠在那些巨山之上，見到望不見盡頭的恢弘建築。

    蘇念和王青霄抬頭仰視，山峰最近的山峰上碧空輕觸青崖，微風吹動鬆柏，山草鬱鬱蔥蔥，野花芳香襲人。

    山澗間有幾隻仙鶴飲水，亂石數頭猿猴歡跳，還有飛瀑流泉傾泄。

    “仙家聖地……”

    王青霄呆呆地看著眼前之景，喃喃道。

    蘇念亦是怔然，眼前景象完全符合他曾經對修道的憧憬，能在此如仙境一般的宗門內修煉，這是他昔日完全不敢想象的。

    “老夫斷海岩，天行宗第長老。姬家小兒你若無事，便離去吧，此二人我宗自會負責照看。若你此前之言無錯，此情此恩，我天行宗……沒齒難忘！”

    一鶴發長袍老者踏空而行，來到人麵前，他向姬無道抱了抱拳，沉聲道。

    姬無道微笑回禮道：“我從不說假話。”

    說罷，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王青霄，低笑道：“還望弟在此地好生修煉，莫要辜負了王宗主的期望。”

    不待王青霄反應過來，他轉頭望向蘇念，語氣溫和道：“二弟，既然此紀仙道無望，那便蟄伏吧。潛龍終有升淵之日，無需困擾。你時日無多，天行宗內書藏豐富，當多讀之，積累底蘊見識。十載過來，為兄攜帝名來接你。”

    一側的斷長老神色動容。

    即便是地位尊貴如他，也不禁在此刻因姬無道最後一句話而心神震動。

    人族內，唯同代無敵，跨代而戰者，方有資格得封帝名，同代稱帝！

    蘇念啞然，不曾想原來大兄對自己的未來也是不看好。隻是為何說自己時日無多？

    縱使自身武道再無寸進，終生停留在脫飯巔峰，也有近乎百年的壽命。

    對了，差點便忘了自己本就隻剩二十載光陰……

    也罷，如若轉修仙道亦是無望，那麽自己便如大兄說的一般閱遍古籍吧，說不得能找到解決自身問題的法子。

    ……

    ……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

    那世間最無情之物，莫過於時光長河。

    山無歲月，轉眼間便是載光陰。

    在此刻的天雲山峰之上，蘇念持刀而立，習練著最基礎的刀訣。

    他的身周血氣滾滾，純粹的**力量舞動著墨色木刀，一刀一式間，帶起陣陣撕裂風聲。

    隻是刀勢雖然雄厚有力，卻完全不具神韻，隻是空架子。

    身後一眼靈泉不斷噴湧著汩汩靈氣，靈氣仿若有靈般被牽引向蘇念身體的每一處竅穴，衝擊著體內堵塞的隱脈，同時溫養著他的經脈。

    不多時，蘇念便被赤金色相交織著的霧狀靈氣所籠罩吞沒，身形隱沒在其間。

    天行山脈之上山峰林立，靈脈縱橫。

    最主要的靈脈盤踞在山脈最央亦是最高的天行山下。其餘諸峰的靈脈大都是這條靈脈的支脈衍生。

    比如蘇念所暫居的天雲山峰便列屬天行八十一峰，其下擁有一條支脈。

    蘇念這年之所以武道修為未曾倒退，全得益於這口靈脈。

    而按天行宗的規矩，天行山脈任何一座擁有靈脈的山峰本來都不是蘇念夠資格占據的。

    但年前令所有天行宗弟子大跌眼鏡，萬分不解的，便是宗主將宗內一直閑置的天雲山賜給了剛入山門的蘇念。

    而與蘇念一行的王青霄更是直入青雲殿，執掌天行宗最高傳承。這一度在宗內掀起了軒然大波，惹起眾多非議，但最終還是被宗門高層鎮壓了下來。

    正午時分，炙熱陽光刺破了繚繞在天行山脈上空的霧海。

    蘇念結束晨練，收刀閉目，緩緩吐氣，身周血氣開始收斂。直到十息後血氣盡斂，他才睜開雙眼，將長刀直插入地麵，走向身後木屋。

    木屋內布置簡樸，並無奢華珍貴之物。

    他隨意取了木桌上的水杯一飲而盡，然後端坐在牆上懸掛的一幅字帖前，凝神參悟。

    字帖上是一個龍飛鳳舞的‘道’字，符道的道。

    這副字帖自他年前上山後便懸掛在了木屋的牆上。起初，他曾聽聞過這是天行宗宗主昔日悟道有感時所書寫，暗合符道真意。

    隻是他觀摩參悟了年，卻始終一無所得。不得不說，這著實有些打擊人，但蘇念卻依舊不敢有一日的放棄。

    隻因此時的他便如溺水之人，竭盡全力地想抓住身邊任何能夠碰到的東西。

    “砰。”

    木屋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蘇小子，快快快，把你上次那調味料拿出來！老頭子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斷老王八蛋那裏搞來的翠竹雞！”

    “他奶奶的，也不知道兩年前是哪個竭澤而漁的混蛋，半夜去斷雲山脈一次性偷了數十隻竹雞，搞得那老王八蛋自那以後每日都守在那裏！要不是這次運氣好，正趕上王小子召他有事，老夫還真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下！”

    “不是我誇大其詞，我的藝再加上你的調味醬，我保證你吃過後這輩子都忘不了！”

    一麻衣老頭毫不客氣地踹開大門，闖入蘇念的木屋，大聲嚷嚷著。他的懷裏是一隻昏厥的竹雞，是普通家雞的兩倍之大。

    待瞧見蘇念又如往常般盤坐在那副字帖前靜心冥想，他不禁抽了抽鼻子，鄙夷道：“行了，別瞎瞅了，你再看十年你也參悟不了王小子的符道。要我說你壓根就沒這方麵的天賦，何苦這麽為難你自己？”

    “還是和我一起學刀吧，我閨女說你很有天賦。”

    老者大咧咧的說辭，打斷了蘇念所有的思緒。他無奈起身，放棄了這次的凝神參悟，回頭望向老者苦笑道：

    “我仙道無望，哪怕刀術學的再精妙又能如何？十分威能怕是連一分都沒有。這符道好歹也是我所剩無幾的希望之一。”

    “嘿嘿，不要這麽絕望，看還在你上次還知道孝敬我的份上，老夫偷偷告訴你一個大秘密。”

    老者將竹雞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上了屋內唯一的木凳子，神秘兮兮地說道。

    “是斷雲峰上那隻母竹雞今天下了兩個蛋，還是你今天下了一個蛋？”蘇念沒好氣地問道。

    身前老者名叫楚天，是珞然姐的父親。

    而載前他與大兄臨別時曾聽聞大兄正準備北上遊曆。

    珞然姐那時亦正在北域岩海磨練。

    所以大兄那次北上的真正目的實在是智者見智，仁者見仁。

    而不管怎麽說，楚老都應算是自己的長輩。隻是他平日裏實在是太沒有長者風範，連坑自己數十次！

    “嗬嗬，不鬧不鬧，這次是正經的。”楚老眯起眼笑道。

    他略微沉吟片刻，神色變得凝重，道：“也不怕實話告訴你，百年前天命宗的老祖於臨終前曾以神魂寂滅、不入輪回的代價泄露了最後的天。”

    “具體內容老頭子我不便告訴你，事實上這件事情也是一直被人族高層所封鎖。但老頭子我能很確定的告訴你，這仙道的時代，即將終結！”

    這番話一出，如五雷轟頂，蘇念瞳孔瞬間收縮，驚駭之意溢於言表。

    仙道的終結？！

    “嘿，不要以為我這次是在逗你玩，也莫要認為這是不可能發生之事。類似的事情在太古末年就已經發生過了。那一次，太古人皇親埋葬了曾經輝煌至極的神道，建立起仙道的門庭。”楚老冷笑道，神色少有的肅穆。

    蘇念恍若未聞，腦海一片混亂，仿佛已經化作漿糊，無法思考。

    那曆史上被後世稱為仙道黃昏的時代是在什麽時候？

    那是萬族第二次大爭之世的前夕！

    自己原來遠遠不隻是穿越到了上古紀元，更是來到這片星空第個最重要的轉折點，亦是人族的災厄！

    這是上古紀元最輝煌的時代，號稱太古之後第一個黃金大世！

    但同樣，也是最為慘烈的時代！

    而對於自己來說，最重要的卻是……武道的降臨！

    “所以你小子大可不必這麽拚命，你這輩子和符道沒緣分。與其這般拚命，不如和我一起靜待另一個時代的開啟。”楚老齜牙咧嘴道。

    “我大兄知道這件事嗎？”蘇念腦海念頭起起滅滅，忽的想起大哥昔日有些奇怪的言行。

    “你大哥那變態出生後便被立為下一代姬家族長，還是此代無道劍主，諸多隱秘他知道的比他家那幾位長老還多！媽的，說起你大哥就賊娘皮的讓人不爽！老子修了一輩子也才天仙境，那混蛋小子聽說已經合道巔峰，摸到人仙的門檻了！”

    楚老憤憤不平，怒拍大腿，一臉羨慕嫉妒恨。

    蘇念訝然，年前大哥也才剛剛邁入金丹之境，而此刻竟已合道巔峰？這進度未免也太過妖孽了！

    而若大哥早就知道仙道落幕之事，那麽他年前臨別前那一番話果然是別有深意嗎？！

    蘇念此時隻覺熱血沸騰，衝上頭頂，看到了無限光明從上而下將自己籠罩，首次看到了真正的希望！

    “行了，別太激動，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呢。”楚老一盆涼水澆了上來。

    聞言，蘇念收斂心神，沉吟不語。

    記憶關於上古末大爭之世的實在太少了，甚至連武道出現的具體時間的都不知。難不成接下來還要再等上幾十年？

    想到此處，他的心情不禁再次鬱結下來，不過比起以前好過太多，起碼如今他已經真正看到了希望，不再是飄渺虛無的。

    楚老正正神色，幹咳一聲道：“正經事還沒辦呢，蘇念小子啊，你的調味醬呢？還不趕緊拿出來！老夫連這麽重大的隱秘都告訴了你，你還不趕緊好好孝敬我！”

    蘇念愕然，有些無語地從空間戒取出一些瓶瓶罐罐放在桌上，這些都曾是大兄的，後來那日在荒古絕地被自己收了起來。

    楚老湊上前小心翼翼地打開其一個小瓶嗅了嗅，待那熟悉而令自己癡迷的味道傳來後，他不禁笑開了花，臂一攬全部攬在懷裏，眯眼樂道：“好好好，看來今夜晚又能一飽口福了。待老夫準備一二，大展廚藝！”

    說罷，他興衝衝地提著竹雞走出屋子。

    蘇念在他身後多少有些無言。

    仙道至仙境，早已擺脫了口腹之欲。甚至很多修者為了追求身軀不染塵晦，自幼便隻食簡單靈果裹腹。

    像楚老這般高懸道果，已達天仙境，還癡迷於口腹之欲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堪比仙珍。

    再加上那不著調不靠譜，喜歡坑晚輩的性子，楚老實是修界的一朵奇葩……

    收了收性子，蘇念一如既往的將目光投射到窗外。

    這年光陰過的太快，讓他此刻回想竟有種恍惚之感。而此時距他初至上古那一年，也已經有六年了。

    這六年間，自己竟是碌碌無為，原地踏步！

    甚至若非這次楚老將這般隱秘告訴了他，自己恐怕還將會渾噩沉淪下去。

    蘇念收回目光，皺了皺眉，起身來到那副字帖前，指輕撫。

    自己和這符道恐怕還真是無緣，年來連一點皮毛都未曾參悟，平白浪費了載光陰。

    隻是自己若不參悟符道又能做什麽？

    這年來自己又何時放棄過習練刀法？

    可至如今連第一層勢都不曾踏入，甚至無一絲頭緒。

    而這倒非是時序之力的壓製，而當是源自於自身……

    ……

    走在山間小路上，四周寂靜無聲，偶然傳來幾聲靈鶴輕鳴，蘇念深吸一口氣，把玩著一枚玉蝶，腦海再次回想起先前楚老所言。

    這並非兒戲，他之前隻想到了武道現世後自己可以重拾修行，卻忘記了最為重要的一件事。

    那就是大爭之世的到來！

    但自己唯一清晰記得的，便是人族在這場戰爭損失慘重，無數世家族破人亡，隻差一點，人族便被徹底傾覆，淪為失敗者，舉族流放！

    想到這裏，蘇念不禁心頭一冷，玉蝶不自覺的緊握。

    “蘇小子，這兒！”

    楚老姿態隨意地坐在潭邊，向他招。

    肥碩的竹雞早已拔毛去內髒，架在了火堆之上。

    蘇念收拾心神，走至潭前坐下。

    他在旁看著楚老用小毛刷認真地給竹雞刷上散發著淡淡清香的靈蜂蜂蜜，每一處都不放過，態度一絲不苟，甚至可說是虔誠……

    不多時，在炭火的燒烤下，竹雞肉色澤已變為焦黃色，陣陣香氣撲鼻而來，饞的二人直咽口水。

    楚老小心翼翼地取出蘇念的調料瓶，將其逐一灑在竹雞肉之上。

    待灑完之後，他神色自若地將調料瓶直接揣進懷裏，絲毫沒有還給蘇念的意思。

    蘇念微微搖頭，滿臉無奈，卻也沒有點破。

    再之後，他接連取出數壇陳年美酒，開封後放在身前。

    “蘇小子，開動了。”他神態嚴肅，胡須一抖一抖的向蘇念說道。若是不知真相者，或許還真會被他這幅神色所蠱惑，以為是什麽神聖肅穆之事。

    蘇念翻了個白眼，不就吃隻雞嗎？又不是沒吃過，兩年前自己……

    而這時，草叢竄出一隻小黑虎，巴掌大小，歡快地撲入蘇念懷著，蹭著小腦袋。

    這是他昔年從荒古絕地帶出的小黑虎，不過這年來令他疑惑的，卻是這小黑吃的絕不比自己少，但居然身形一點都未長，仍舊是年前的模樣，令他納悶不已。

    “嘿，這小滑頭，一聞到香味就冒了出來。”楚老調侃著，伸出一根指逗小狗似的挑弄著。

    小黑一口咬住那根指，嗚咽著，卻是死都不放。

    “嘶，這小東西！”楚老吹胡子瞪眼，“這肉還想不想吃了？”

    小黑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乖巧的吐出那根指，還舔了舔。

    蘇念在旁微笑。

    一頓風卷殘雲之後，兩人一虎愜意地倚靠在青石之上。

    “蘇小子啊，你的身體是不是有問題？”楚老扔下雞骨頭，抹了抹嘴上的油神色略帶凝重的問道。

    蘇念猶豫了下道：“仙根不具，算嗎？”

    “我指的不是這個。”楚老搖了搖頭，又疑惑道：“你這年來未曾廢離過刀道，刀式早已臻至完美之境，按理說早應領悟勢境，甚至更深的領域。可為何到現在連勢的苗頭都沒有？你小子是不是做啥缺德事遭報應了？”

    蘇念聽他說是刀道方麵的事，不禁怔然片刻。

    的確，哪怕當今刀道殘缺，至高奧義不顯，可六大戰境前層卻是不受影響。

    一種刀式臻至完美，便已有了邁入勢境的資格，或者說拿到了通過大門的鑰匙。

    可他這年來卻是一直停留在原地，未曾前進一步，也未曾倒退，實是令楚老費解。

    “楚老頭，你說，這世上存在九歲之前便領悟刀意的人嗎？”蘇念忽然出聲問道。

    他的眼瞳如古井，平靜無波，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

    楚老眼睛一瞪，道：“你小子拿我開涮呢？八歲就領悟刀意？這世上怎麽可能存在這樣的妖孽！要真有這樣的妖孽，複全刀道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蘇念輕笑，笑容如孩子般燦爛驕傲。

    他又想起了昔日那個刀意勃發、直衝雲霄的身影。

    起身拍拍灰塵，他望向頭頂浩瀚無垠的星空，驕傲地說道：

    “我見過！”

    說罷，他身形搖晃地向山上木屋走去，仿佛醉意深重。

    楚老頭一時愣住，呆呆地看著他離去的身影，久久才回過神，他學著蘇念方才的樣子，仰望著頭頂星空，嘴裏嘀咕著：

    “見過個屁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