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我不能拿掉這個孩子。”

    見譚老夫人沒有反應，一向嬌滴滴的歐陽若珊，也把心一橫，言語果斷起來。

    她心裏很清楚，以譚老夫人的個性，絕不會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浪費時間。所以她過來之前，故意先支支吾吾地打了一個電話。表麵上是害怕，其實根本是在試探老太太的態度。

    結果，老太太果然應了她的請求。這至少說明，譚老夫人的態度，有了鬆動。

    她一定要把握住這個機會。。

    因為，這也許就是她最後的一次機會了。

    *

    奶奶，家裏的事我都聽說了。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徐千千，是真的不適合再做歐陽家的媳婦了！”歐陽若珊說。

    您看看這一場風波，鬧得如此不太平！說到底，還是因為眼下家裏隻有諶司這麽一根獨苗！

    醫生已經說了，徐千千不可能再給家裏添上子孫。但是諶司的脾氣您也是知道的，他對她有情，就算是醒過來知道了這些，他一時半會兒也是放不開她的。您要是這樣放著不管，隻要留著徐千千一天，家裏添子添孫的希望就又會晚一天不是嗎？！”

    果然，聽到這話的譚老夫人，臉色立刻黯淡了下來。

    盡管如此，老太太卻仍舊閉目養神，不發一言。

    重新穩了穩情緒，歐陽若珊接著往下說道：“奶奶，我的報告您也看到了，我肚子裏的孩子，就是我和諶司的孩子。雖然我也不願意這樣講，但是如果。。我隻是說如果，諶司就這樣醒不過來的話，我肚子裏的，可就是我們歐陽家唯一的血脈了！”

    唯一的血脈？”一直閉著眼睛的譚老夫人，終於慢慢睜開了雙眼。

    她定定地看住歐陽若珊，經曆了七十餘載滄桑風雨的臉上，表情依舊是深不可測。

    所以你今天來，是想要奶奶給你做主，讓徐千千把位置騰出來，給你和肚子裏的孩子一個名份？”譚老夫人悠悠地吐出了一句話。

    聽到這句話，歐陽若珊不禁有些奇怪，又有些喜出望外。

    本以為要費一番口舌才能夠進行下去的談判，卻才不到幾句話，就已經讓老太太讓步了？

    難道說，老太太也終於意識到徐千千已經沒用了，所以自己肚子裏的這個孩子終於擺正了地位？

    奶奶，我今天又去醫院做了檢查。。醫生說了，孩子現在的狀態特別好，各項指標也很正常。醫生還說，像我這樣本來身體就不大好的母親，孩子能夠有這麽健康的狀態，也特別難得。。”

    繞過譚老夫人的問話，歐陽若珊立刻再補上了一張親情牌。

    她甚至直接走上前來，想讓老太太摸摸她的肚子。

    譚老夫人卻一動不動，也沒有抬起手來。

    過了一會兒，她才再次開了口，可是她的態度，卻完全不是商量的語氣。

    你的想法，奶奶知道了。別的你也不必說了，先回去吧。。”短短幾句話之後，譚老夫人再次轉過了身子，看向了窗外。

    隻留下正準備展示自己肚子的歐陽若珊，愣愣地站在原地。

    *

    這一夜，譚老夫人的房間一直亮著燈，看樣子，是不打算睡了。

    中途，付玉衡還進去勸了幾次，卻都不起作用，於是也隻好作罷。

    老太太一宿沒合眼，坐在燈下不言不語。

    她不是不知道，孫子諶司對徐千千的感情有多深。。

    徐千千走了，他追著跑。

    徐千千回來了，他護著她。

    就連她這個老太婆，也看得出來孫子是動了真情，全心全意地在愛著這個丫頭。所以弄得她也不得不讓了步，由著孫子去了。

    可是這樁好姻緣，卻還是敵不過造化弄人。

    拋開家世背景不談，徐千千是個不錯的丫頭。但不想一次手術就傷了身子，甚至徹底沒了生育能力。

    眼下這個情況，就使得她和諶司之間的感情，反倒成了一種威脅。。孫子越是愛著她護著她，就越是將歐陽家的未來推到了懸崖邊上。

    年輕人，自然是有情飲水飽。你儂我儂之後，就不會有太多顧慮。可是，作為把控大局的長輩，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家裏就這麽絕了後？

    眼看天色漸亮，老太太也作了一個無比艱難的決定。。

    正好此時，付玉衡進來給她添茶水，她便緩緩地開了口。

    玉衡，等會早飯後你給老戚去個電話。。就說我找孫媳婦過來，有些話要講。”

    是，老夫人。”付玉衡點了點頭，照辦了。

    *

    上午十點剛過，徐千千就到了老宅。

    這幾天，她在家裏傷心的同時，內心也是忐忑不安的。

    所以來的路上，她就已經猜到了老太太讓她過來的意思。

    雖然身體和精神都被折磨得死去活來，但是徐千千還有幾分理智尚在。。或者說，她已經就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的。

    而今天，很可能就是這一天了。。

    *

    丫頭，來了。”

    徐千千剛一進到譚老夫人的房間，老太太就主動和她打了招呼。

    奶奶。”徐千千無力地點了點頭。

    今天曜成去了公司，你婆婆也在醫院守著諶司。家裏就剩我們祖孫倆了，奶奶也想借這個機會和你說說心裏話。”譚老夫人開了口。

    徐千千應了。她靠在譚老夫人旁邊的花梨木太師椅上，坐下了。

    丫頭，這段時間奶奶也知道你辛苦，人都瘦了一圈，身子也跟著受了委屈。。”譚老夫人說。

    徐千千眼眶一紅，沒有說話。

    你也知道，諶司現在的情況，很不好。這幾天，我也跟著去了好幾趟醫院，那些個醫生，說來說去都隻有那番話，什麽看天意，什麽看病人的求生本能。。我看啊，他們的意思就是讓我們慢慢候著，慢慢等著。。”譚老夫人說。

    諶司對你有情意，你們倆的感情好，這個奶奶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姐姐那邊，也終歸是陪了諶司這麽多年，現在肚子裏孩子的狀況也穩定下來了。至於這個孩子，奶奶也不妨實話告訴你，我一開始，真的是不打算要的。。”

    聽到孩子兩個字，徐千千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滴了下來。

    才沒了孩子的母親心裏有多難受，譚老夫人也不是不知道。她拿出旁邊早就準備好的紙巾，遞給了徐千千擦了擦淚。

    奶奶。。奶奶，我真的很愛諶司。”

    徐千千已經猜到了譚老夫人接下來要說的話了。於是，幾乎是帶著央求的語氣，她哭著對譚老夫人吐露了自己的心聲。

    譚老夫人長歎了一口氣，才接過了她的話，“丫頭，說到底還是我們歐陽家對不住你。諶司就這麽躺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你還年輕，奶奶不想就這樣耽誤了你。。”

    奶奶，我，我不怕耽誤，我就想陪著諶司。。他不醒過來也行，我就想陪著他。。”

    徐千千已經泣不成聲。

    見她這副模樣，老太太也有些於心不忍。

    可是再一想家裏這三代單傳的血脈，也隻能一咬牙一跺腳，將嘴邊的話都說了出來。

    奶奶也沒想到，家裏會出現這麽大的變故。現在諶司醒不過來，若珊肚子裏的孩子，就成了我們家裏唯一的希望了。眼看她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來了，就這麽沒名沒份地待著，也不是個辦法。。”譚老夫人接著說道。

    聞言，徐千千的身子禁不住有些發抖。

    她已經知道，自己這個歐陽夫人的身份，隻要歐陽若珊想要，自己就根本沒有能力同她爭。

    丫頭，奶奶以前對不住你，是奶奶識人不明。可到了今天這個局麵，怨隻怨你和諶司緣分太淺，做得了夫妻卻熬不到白頭。。”一宿沒有合眼的譚老夫人說到這裏，通紅的眼裏也泛起了一層霧氣。

    奶奶。。”徐千千終於再也忍不住，大聲地哭了出來。

    譚老夫人看不過，將她摟到了懷裏，半晌，才再次開了口。

    好孩子，別哭了！奶奶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所以奶奶也不想逼你，就把這個決定留給你去做！你要是真的狠下心來，想斷了我們歐陽家的後路，你就留下來，奶奶也不會說什麽。

    但你要是真的愛諶司，奶奶就希望你能走得遠遠的，徹底斷了他的念想！讓他好好地靜下心來找個女人，給我們歐陽家多留幾個後。。”

    一番話，猶如利刃一刀一刀地割在了徐千千的心頭。她抱著老太太，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

    譚老夫人抬起手來，也擦了擦眼角的淚，才把最後的幾句話說完。

    你好好考慮一下，奶奶給你一周的時間。。要是你覺得時間短了些還不夠做決定的話，奶奶還可以再多等幾天。總之，你要是想好了，就按照你想好的去做！奶奶知道，你現在孤零零一個人，也沒個好的去處。我已經讓人給你送了一張卡到家裏，裏麵有不少錢。。如果你要走，以後一定用得上。”譚老夫人說。

    徐千千已是無言。她隻能不停地搖頭，不停地搖頭。

    這個反應，並不是拒絕，也不是否認。

    隻是一種深深的，深深的無可奈何。

    *

    而此刻，另一邊的K醫院。

    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歐陽諶司，眼皮卻忽然抖了抖，心電圖上的圖像也跟著輕微地顫了顫。

    隻是這一點點轉瞬即逝的異常，實在是太過微弱。

    門外的邱弘沒有察覺，旁邊整理設備的護士，也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