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酒瓶，歐陽諶司已是有些微醺。

    拉開床頭櫃的抽屜，他取出了一張折疊好的小小信紙。

    大概是因為多次翻看的原因，這張信紙已經磨損得如同一張爛菜葉子了。

    他依舊小心翼翼地將它拿出來放好。

    這是她留給他的，信紙上隻有一句“我愛你”。

    但是他，卻越來越看不懂這句話。

    既然愛他，為什麽要離開他。。是對他的愛不自信，還是認為他不會再接受她了？

    雖然心痛得快要炸裂了，但是他知道，自己仍然愛她。

    愛到痛不欲生。

    這些痛，也是由愛轉化而來。

    越痛，越愛；越愛，卻也越痛。

    過去幾十天裏，他就在這樣一個令人窒息的死循環裏掙紮。

    可是她呢？雖然寫著愛他，卻做著不愛他的事。。

    在再一次醉倒前，歐陽諶司拿起了床頭櫃上的筆。

    他在那句“我愛你”下麵，加上了一句：我愛你。

    然後，他重重地劃掉了她的那句“我愛你”，讓它變成了“我愛你”。。

    因為在他看來，他，一定是愛她的；可是她，卻未見得是愛他的。

    按照從前的折痕，他再次折起了這張信紙。像之前無數個難以入眠的夜晚一樣，他將它摁在胸口，再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銀白色的賓利就穿過了郊區清晨的薄霧，悄無聲息地停在了竹林邊。

    歐陽諶司下了車，他緩步踏入竹林，沿著小路尋到了沈宅門前。

    沒有靠近，他隻是站在細竹叢後，遠遠地望著。

    郊區的清晨，就連空氣中都透著薄涼。將這些薄涼吸入肺腑中，好似可以蕩滌雜念，讓思路也跟著清晰起來。

    很快，太陽出來了。

    不一會兒，戴著花花太陽帽的小身影，就推開了別墅較遠那一側的門，走了出來。

    她左手提著一個小小的鋤頭，右手則挽著一個小菜籃，走進了屋後的菜園。在揮舞鋤頭稍微鬆了鬆土之後，她從瓜藤上摘下了一些瓜果，放進小菜籃裏。

    之後，她回到了別墅，重新關上了門。

    隔著雕花的鐵門，憔悴的男人遠遠地望著這一切。

    他的眼中泛起了厚厚的霧氣。

    是她。

    盡管穿著打扮已經完全變化了，還用帽子擋住了臉，但是那個小小的身影，還有那個舉手投足間的動作。。是他日思夜想的小女人沒錯。

    正愣愣站著的時候，戴著花帽子的小身影竟然再一次推門出來了，並且這一次，她直端端地朝著大門走了過來。。

    歐陽諶司連忙閃身，將自己掩在了竹林後。

    “廖叔，那我出去了。”

    徐千千和老廖打了一聲招呼。

    今天，是附近村落一個月一次的集市。這也是她每個月唯一能離開沈宅的日子。按照以往的習慣，她會先到集市上去賣掉菜園裏新摘的蔬果，然後再買一些急需用的物品回來。

    比如頭上這頂小花帽子，就是上個月在集市上買到的。偶爾刮風或是飄些小雨的時候戴著，也挺好。

    還有身上的粗布衣褲，也都是在集市上買的。雖然實在是樸素了些，但勝在價格便宜。畢竟現在沒了收入，她的手頭實在是不寬裕。

    盡管如此，徐千千還是覺得，自己非常幸運了。

    那一日，她本是打算徹底離開d市，到陌生地方去生活。

    不曾想剛進入商場，竟然收到了沈豐的電話。

    原來，沈豐從學生馮惠如那裏，得知了葛琴去世的消息，於是便問馮醫生要了電話，打給徐千千想要安慰她。

    不知道實情的沈豐，熱情地邀約徐千千到她的宅子裏去坐坐。實在拗不過的徐千千，便隻好去了。

    結果，沈豐得知她現在是隻身一人之後，說什麽也不讓她走了，非要讓她就住在她家裏。

    本就無處可去的徐千千，便也隻好答應了下來。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裏，徐千千就幫著沈豐照料菜園，空了再聽聽她講講佛理。日複一日，起初那種煩雜苦悶的心情也終於在這一方風雅之中平靜了下來。

    推開雕花鐵門，徐千千拎著小菜籃踏入了竹林。

    林中有一條小路。隻要沿著小路走，不遠就能到村落的柏油馬路。再沿著柏油馬路走上十幾分鍾，就是集市。

    徐千千一腳深一腳淺地在竹林裏走著。

    現在的天氣寒意越來越深，她身上的粗布衣服都是秋衣，已經很單薄了。所以她今天打算到集市看看，有沒有便宜些的小襖賣。

    又是一陣寒風刮過，竹葉嗖嗖地亂響。徐千千不禁有些發抖，隻能先放下小菜籃，哆哆嗦嗦地將身上的粗布衣服再裹緊些。

    她正在低下頭整理衣服時，一雙手臂忽然從後麵伸過來，將她緊緊地摟住了。

    徐千千嚇了一跳，莫不是這竹林裏有了流氓地痞？！

    但是下一秒，她整個人完全僵住了。

    這種感覺，就好似在大熱天裏忽然被扔進了零下十幾度的冰櫃裏，身上的每一寸骨骼都完全僵直了。

    因為她的鼻中，嗅到了一抹淡香。

    盡管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聞過，但是她仍舊記得這抹香。

    很多事情，就像是刻進了大腦一般，即使想要忘記，但是再碰到的那一秒，又總是能清晰地憶起。

    比如，這個氣味。

    又比如，這個懷抱。

    甚至耳邊還響起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徐。。千千。”

    艱難地念出這個令自己日思夜想的名字後，歐陽諶司收緊了摟著徐千千的手臂。

    她瘦了。

    雖然好幾個月沒有再抱過她，但是他的身體還記得每一次抱她的感覺。

    眼下這個感覺，分明就是她瘦了。

    而且，這個手感粗糙的粗布衣服，攏在她嬌小瘦弱的身上，更顯得單薄。

    欣喜和心疼，這兩種對等的情感在歐陽諶司的胸中湧動，令他更加下意識地收緊了手臂，環住懷中的小人兒。

    但是，徐千千卻怔了怔。短暫的無措之後，理智速速地占領了她的頭腦。

    不，不對！

    她是要離開這個男人的。。就像譚老夫人說的那樣，她要“走得遠遠的，徹底斷了念想”。。

    她好不容易，才邁出了那一步，忍著巨大的痛苦和煎熬走到了今天。又怎麽。。怎麽能再次跌入他的懷抱！

    想到這裏，她不禁掙了掙身子，試圖擠出這個懷抱。

    “你，你放開我！”徐千千說道。

    聞言，歐陽諶司整個人都是一僵。眼中的霧氣還未散去，又即刻添上了一層寒涼。

    他固住手臂，身體紋絲不動，在她耳邊吐出幾個字來。

    “跟我回去！”語氣裏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而徐千千的臉上也全是倔強的意味。

    她想！但是，她不能，她不可以。。前幾個月離開他的劇痛實在是太傷，她經不起再來一遍了。。

    不再回答他的話，她隻是用力地掙紮。就算掙脫不了他的禁錮，至少也能夠表明她的態度。

    果然，站在身後的歐陽諶司，明顯是接收到了她傳遞的訊息。

    他動用了那麽多的辦法找她，在無數個晚上夜不能寐，甚至要依靠醉意入睡。。而最後等到的，卻是這樣的回答！

    他的猜測是沒錯了。

    她已經變了，她的心已經在拒絕他了。

    最為可怕的是，麵對這樣的她，他曾經的堅持真的真的，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了。。

    “徐千千！”

    歐陽諶司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他將她轉過身來，捉住她的雙手，將她抵到了一堆細竹前困住。

    她的小花帽子，也在這一番掙紮之中，掉落到了地上。

    徐千千痛苦地仰起頭，她的眼睛正好對上了男人的雙眸。

    冬日的朝陽穿過竹葉的縫隙，灑到了兩個人的臉上，映照出這兩雙都泛著霧氣，也熬得發紅的眼眸。

    眼中的淚已經滾落下來的徐千千，嘴角卻多出了一抹笑容來。

    他終於還是醒過來了。

    他好像有些疲憊，但還是那麽好看，那麽讓她心動。

    他甚至正活生生地站在她麵前，用她完全反抗不了的巨大力氣製住她。。

    這些都說明，他已經沒事了。。

    真的，太好了。。

    但很快，徐千千還在感受欣慰的意識就被唇邊的痛楚，以及口中的血腥味道拉了回來。

    那是歐陽諶司帶著懲罰性質的吻。他刻意地用力吸吮和撕咬，好似一隻饑渴的野獸，必須立刻嚐到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