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運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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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晚飯一起送到碧波院的,是喬湛明日將過府的消息。

    來人是劉氏身邊的管事媽媽,得到永寧侯府的答複後,她便受劉氏之托,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沈惜。

    “夫人托奴婢帶句話,請您盡管安心休養,侯爺心裏頭是有您的。隻有您養好了身子,才能同侯爺好生過日子。”

    沈惜虛弱的點了點頭,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

    吳媽媽見沈惜神色懨懨的,便識趣的沒說兩句便退了出去。

    得到了喬湛肯定的答複,沈惜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她賭對了。

    那根簪子是他們新婚不久時,喬湛自己特意送銀樓裏買來,送給沈惜的禮物。恐怕當時,喬湛是想要好好的同沈惜過下去的。

    拿著這根簪子,無論喬湛看了想起舊情也好,更恨自己也罷,總能激得他見上一麵罷!

    當然,她敢直接跟喬湛提這要求也是有些底氣的。要知道這次病中從侯府回到伯府,是沈惜自己執意求去的,並不是如旁人猜測那般,沈惜激怒了喬湛,喬湛才把她給送回來。

    沈惜摩挲著腕上的鐲子,暗暗出神。

    喬湛此人倒還不錯。

    憑著原主的記憶,沈惜發現自己對這個素未謀麵的人竟是有些好感。

    沈惜靠著大迎枕,默默的打著腹稿。到底要怎麽說,才能打動喬湛,讓他把自己帶回侯府?保證以後不再犯糊塗?管好後院的小妾?不讓旁人再插手他們院中的事務?

    做一個合格的侯夫人?

    可是隻要想到記憶裏喬湛冰冷厭惡的目光,沈惜就覺得心裏沒底。

    經過了上次的事,喬湛還會信任她麽?

    隻要他願意,即便是繼室,恐怕也有不少高門貴女願意嫁給他。她憑什麽能打動喬湛?

    沈惜越想越是頭痛。

    “大奶奶,這燕窩粥,您趁熱喝了罷。”蘭香的聲音在打斷了她的思緒。

    沈惜抬起頭,隻見蘭香外間搬過了一張炕幾,放到了床上。

    即便是為了做麵子,碧波院裏的一應布置都是上品,真材實料的好東西分量都是有的。沈惜不由驚訝於蘭香的力氣之大,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小姑娘,竟然輕輕鬆鬆的搬動實木炕幾。

    “她們總算有點良心,送了些正經飯菜來。”蘭香沒留意到沈惜錯愕的目光,轉身從一旁的食盒裏取出幾碟子精致爽口的小菜,還有清淡的熱湯和粥品。

    要知道往常晚飯也俱是油膩膩的,讓人食不下咽。她看了都沒胃口,更可況是身子虛弱的大奶奶?且沈惜為了維持“病弱蒼白”的形象,幹脆把晚飯給省了,免得劉氏母女起疑。

    不過今晚,她有沒有胃口都要吃一些。明日要見喬湛,她可不能像在劉氏麵前一樣“弱不禁風”。

    要打動喬湛,可不是件容易事。兩人是被那場算計牽絆到一起,夫妻間還未建立起感情,就一步步交惡,變成了怨偶。

    蘭香把碗碟布置好,見沈惜猶自出神,目光空茫茫的沒有落處,不由心頭發緊。

    在離開侯府前,大奶奶和侯爺曾把服侍的人都遣了出去,兩人不知說了什麽,沒多久侯爺就臉色鐵青從房中頭也不回的離開,大奶奶手裏攥緊了帕子,無聲的垂著淚。

    第二日侯爺就把大奶奶送回了伯府。

    “這粥不錯。”沈惜先回過神來,笑著執起了湯匙,輕輕吹了吹,把燕窩粥送入了口中。

    大奶奶肯好好吃飯總是好事,蘭香挽好袖子,拿起筷子幫她布菜。

    即便今晚的飯菜格外的有良心,沒人從中作梗,可沈惜喝了小半碗粥,便停下了筷子。

    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好好吃過飯,這具身體脾胃虛弱,她已經隱隱覺得有些不舒服,實在不敢再多吃。

    “撤了罷。”蘭香還想勸她再用些,沈惜擺了擺手。

    正院。

    自從得到永寧侯府的答複,柔娘便在劉氏的正院沒走。知道喬湛肯來,柔娘的心中喜憂參半。

    喜得是喬湛點了頭,她們的計劃才能順利實行憂的是喬湛答應得這樣痛快,是不是還對沈惜有舊情?

    “娘,您說”柔娘絞緊了手中的帕子,眸底閃過一絲憤怒。她頗有些不甘的問道:“永寧侯是不是心裏還有沈惜?”

    縱然知道自己就算嫁給喬湛也是繼室,可柔娘還是抱著一絲微弱的期盼喬湛隻會厭惡沈惜,心裏不會對她有絲毫的留戀。

    自己能占據喬湛的心

    劉氏自然猜到了女兒的心思,歎了口氣,道:“柔娘你要知道,沈惜再不好,也是喬湛自己求娶的,你又是沈惜的表妹切記不可在喬湛麵前挑撥沈惜的不是。”

    柔娘也曉得其中的利害,她討厭沈惜是真的,可在喬湛麵前,她們算是一家人。

    “娘,您還真當她是我表姐?她也配?”柔娘不屑的撇了撇嘴,一臉厭惡。

    劉氏蹙著眉,不悅的看向柔娘。

    “是,女兒知曉輕重。”柔娘不情不願的應了一句。

    等到明日喬湛過來後,不知道沈惜會不會再度惹怒他。要知道自己這位名義上的表姐,慣是會把一手好牌打爛。從好端端的侯夫人到今日的落魄,也實在是她沒腦子。

    柔娘此刻倒是忘了,自己和母親曾經慫恿著沒主見的沈惜做了多少錯事。

    沈惜和喬湛走到今日的地步,她們稱得上“功不可沒”。

    “若是沈惜惹怒侯爺,侯爺一怒之下休了她,該怎麽辦?”柔娘要確保自己的親事萬無一失,自然不能因為沈惜害自己出岔子。“讓沈惜死在伯府,她可就半點利用價值都沒有了。”

    “這是自然,你放心,就算喬湛不答應,娘也會想辦法讓喬湛點頭的。”劉氏點頭,平靜的神色中透出一抹冷酷。“沈惜必須死在侯府。”

    除了蘭香蘭草兩個,沈惜的陪嫁之人全是她安排的,隻要沈惜回去,她做些手腳簡直易如反掌。而且沈惜的嫁妝冊子、庫房鑰匙也都由她的人把持著,等到柔娘嫁過去,一切便都是柔娘的。

    這是最好的機會,她必須牢牢把握住。

    要知道永寧侯的太夫人對喬湛的親事一直不滿意,沈惜的身份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她有自己的打算。

    說到底喬湛跟她並無血緣關係,故此她一直都想往喬湛身邊塞人,最好是讓自己娘家的侄孫女嫁給喬湛,她才能繼續把持侯府。

    若是娶了哪位高門貴女,才是太夫人最不願見到的。沈惜縱然不得人喜歡,因為她蠢,好擺布,也勉強算是無奈之選。且沈惜見識有限,便是把管家權交到她手上,她也管不起來。

    但凡是精心教養出的世家女,太夫人都要耗費心力提防著。

    劉氏等著沈惜一死想把自己女兒嫁過去,太夫人未嚐不再等著沈惜身死的時機,好把自己娘家的女孩嫁進來。劉氏心中明鏡似的,太夫人定然不會幫她,不拖後腿已經是萬幸。

    “別再胡思亂想了。”劉氏看著女兒,放緩了語氣道:“明日喬侯爺過來,你們難免會打照麵。你可得給他留下個好印象才是。”

    得了劉氏的保證,柔娘心下稍安。聽了她的話,柔娘紅著臉點點頭。

    沈惜姿容絕色又如何?空有一張臉,還是免不了被休棄的命運。且如今沈惜病得形銷骨立,那張如花美貌已經趨於凋零,她才如同盛放的牡丹一般豐美嬌妍。

    柔娘在心中不無得意的想著,何娘子幫她裁的新裙子已經送來了,頭麵首飾也是才從珍粹閣買回來的,明日她定然能驚豔喬湛一回。

    母女二人正說著話,忽然聽到有人來報,伯爺過來了。

    這些日子因為那有孕妾室的事,劉氏心中一直都不痛快,隻是女兒的事最要緊,她騰不出手來料理。雖然她點頭抬了那丫鬟為姨娘,對伯爺張通卻是沒有好臉色。

    自己母親不痛快,柔娘自然也不高興。她最討厭庶出的弟妹了,好容易娘這些年管住了爹,十來年都沒再有庶子庶女出身,如今卻又鬧出這這事來。

    想到這兒,柔娘也沒有好臉色。

    “今兒是吹了什麽風,伯爺怎的有空過來?”張通才撩了簾子進來,還未開口,隻見劉氏語氣頗有些尖酸的道:“如今華燈初上,正是紅袖添香的好時候,伯爺這早晚過來,可真真是辜負了良辰!”

    她的話音未落,隻見張通臉色便有些發青。尤其是見到柔娘竟坐著沒動,似是對他這個父親視而未見,毫不尊重,便覺得麵子上有些掛不住。

    “柔娘,這就是你對待父親的態度?”張通不由遷怒道:“劉氏,你就是這麽教導女兒的?”

    劉氏心中一凜。

    柔娘自小被兩人是視為掌上明珠,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她扁了扁嘴,剛想發作,隻見劉氏對她使了眼色,柔娘敷衍的起身曲膝道“父親,您來了。”

    張通這才神色稍霽。

    “沈惜在咱們家算是怎麽回事?”他想起今日同僚的風言風語,聲音裏不免帶了些責備。“如今永寧侯已經回來了,也該讓她早些回侯府去。”

    當年沈惜嫁進了侯府,外頭各色傳言並不少。

    大抵都是些說他們承恩伯府已經不行了,便想著攀高枝去了。還使出鬼蜮手段來,跟永寧侯府結親。要知道京中的世家間,彼此家底關係俱是一清二楚,偏生她家跑出個遠親來,沈惜又生得是花容月貌,難免引人深思。

    倒不知張家使了什麽手段,逼得永寧侯鬼迷心竅,娶了這麽個來曆不明的人做嫡妻。

    張通簡直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縱然永寧侯府顯赫,外家亦是有起複之勢,可喬湛心裏未必不恨她們,不給他們使絆子就不錯了,哪敢指望喬湛提攜承恩伯府?

    這一切的起因俱是劉氏的婦人之見。

    想到今日在新收的嫣姨娘處聽來的種種關於沈惜的傳言,張通便覺得心中不痛快。

    “要是真不行了,別讓外人覺得是咱們家害死了她!”他的語氣中透出些許冷漠和不耐。

    劉氏聽他這訓斥的口吻,便覺得心中不喜。可在這件事上她做得有虧,隻得忍氣答應了一聲。當初她設計喬湛的事,並沒有事先同張通商量,想要等到事成之後再聲張。

    陰長陽錯計謀失敗,嫁入永寧侯府的是沈惜,劉氏隻得趕忙想了補救的法子,隻說是她娘家遠房侄女。

    “伯爺放心,我心裏有數。”劉氏不欲在此時與他爭辯,隻得耐著性子道:“惜娘這樣子我豈有不急的?我已經派了人去永寧侯府送信兒,永寧侯答應明日便過來。”

    聽到喬湛肯過府,張通心裏頭才鬆了口氣。

    總不能讓人看了他的笑話。

    “明日正是朝中休沐時,伯爺若是無旁的事,便留下來招待喬侯爺。”劉氏眸光微閃,緩緩笑了笑道:“夫妻麽,哪有隔夜的仇?惜娘和喬侯爺也是。”

    張通痛快的答應,道:“這樣最好。”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麽主意。”張通邁步才要走,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回身麵色端肅道:“喬湛哪裏是好擺布的人?”

    若是喬湛真的能被輕易拿捏,嫁到永寧侯府的就是柔娘而不是沈惜了。

    劉氏和張通夫妻二十餘載,豈會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承恩伯張通並不是個酒囊飯袋之輩,他本就對劉氏攀附永寧侯府這件事不看好。當初是劉氏花言巧語的說,太夫人點頭答應讓柔娘嫁過去。

    殊不知喬湛才是最大的難題。他有好些年沒在京中,大家對他都不甚了解。誰都不曾想到,他的態度竟是如此強硬。

    有些話不能當著柔娘的麵說,劉氏便把柔娘打發走,預備好生同張通說一說這件事。

    看著女兒離開時的窈窕背影,張晉不由搖頭歎氣道:“柔娘的親事可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劉氏運籌帷幄的一笑,自信的道:“正要同您說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