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菟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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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若是仔細聽, 才能聽出來, 這一聲“方先生”裏麵全是禮貌和疏離, 不含半分私人感情, 與以往飽含期待、感情充沛的模樣無任何相同之處。
這一聲稱呼伴隨著冷冽的海風, 吹在人身上又跟著冷了幾度。
方來外麵穿著一件黑色大衣,版型剪裁十分好看,將人襯的有風度極了,即便是偶爾被海風吹得翻動了衣角,也隻讓人覺得是另一種成熟味道。
這是個有魅力的男人, 任何人都不會反對這一點。
他踩著腳下的沙子和碎石走向孟一樂,嘴邊的笑不冷不熱,恰到好處,“不是感冒了嗎, 怎麽還往外跑?”
男孩瞧著他, 半晌才綻開一抹笑, 映著兩頰的酒窩回應:“方先生還是別用這種關切口吻跟我說話了, 您把這種體貼留給別人吧,咱們之間……還是陌生些的好。”
不管吐露出來偏激的話語, 那副笑起來的模樣還是一如往日的乖巧, 這張臉真是個極具掩飾性的東西,總能讓大灰狼看上去像隻小白兔。
成熟的男人仔細觀察他, 直擊人的眼底,詢問:“不開心?”
“開心,怎麽能不開心呢。”他頓了頓, 扭過頭去看向遠方的海麵,冷清地問:“方先生,我倒是還沒來得及問您一句,我煲的湯味道怎麽樣啊?”
“不錯。”方來皺了皺眉,似在努力回憶它的味道,緩緩道:“很久都沒有吃到了。”
孟一樂笑開,露出一點白色的牙齒來,他扭回頭,再次看向沉穩內斂的男人:“就當是還你早晨的那幾粒藥了,還有,請方先生以後不要再做這種讓人誤會的舉動了。私以為我就算是不吃藥,也死不了。”
“隻是兩片藥,不必放在心上。”對方還是沒半點表情上的浮動,他歎了口氣,“回去吧,外麵冷。別讓方青擔心你。”
“回去做什麽,有阿銘不就夠了嗎?我回去不就是給大家製造低氣壓的麽,方先生,別說你們了,我自己都瞧不起這樣的自己。”他挑眉,歪頭看向方來,“我可是沙氏集團的總裁,沙家最受寵的小公子,一把年紀了卻要與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孩子置氣,可真是夠沒風度的。”
方來深深瞧著他,半晌開口:“以後別針對阿銘了,他沒有惡意。”
“對,有惡意的從頭至尾隻有我一個啊。”孟一樂抓了抓自己被吹亂的頭發,終於將麵上的虛假笑容卸下來,“方先生,你還真是知道什麽最能惡心我。”
方來麵色沉了下來,嘴角的笑沒消失,眼中卻已經沒了溫度,“我帶阿銘來,這一點並不會因為你的加入或退出而改變。”
“是。”孟一樂點頭,“對,您做什麽事情哪裏需要考慮我的想法,我沙栩風在您眼中算個什麽東西呢,隻怕比一隻聽話的狗都不如,眼下跟你計較這個,倒是我糊塗了。”
“你變了很多。”
“您真愛說笑,”男孩扯起一抹笑:“沙氏集團這種龐大的產業,哪一個高層沒有三頭六臂,坐到總裁位置上去的又有哪一個不是手眼通天?方先生你有沒有想過,短短半年的時間我便爬到總裁的位置,要付出的該有多少?要經曆的刁難又有多少?”
方來看著他,努力搜索了一下腦子內的詞匯,半晌:“你做的很好,小風。”
孟一樂,“我也覺得自己做的很好,可是還不夠啊,我做的就算已經這般好了,也不過是沙氏集團的一個代總裁而已,他們仍然不肯將沙氏交給我啊。”
“隻是時間問題,沙氏早晚都會是你的。”方來認真望著男孩,語氣中似帶著承諾般,沉甸甸的。一會兒,男人伸手摘下圍巾,遞給鼻頭發紅的男孩,“拿去吧,別又吹感冒了。”
男孩瞧著對方手裏的圍巾,不用觸碰都感覺得到上麵的溫度,卻沒有接:“不必了,方先生將這點哄人的把戲留給他就行了。”
“不要衝動,也不要走捷徑,這個世上沒有捷徑可走的。”方來走過去,將圍巾搭在男孩脖子上,隻繞了一圈,男孩紅紅的鼻頭就被包裹住了,隻剩下一雙美的如夜空般的眸子。
方來從未否認過這是一雙好看的眼睛,它集聚了這世上所有的美和靈動,他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頭發,似無聲地鼓勵。那雙手又寬大又溫暖,讓人很想在寒冷的冬日裏抱住不放手。
孟一樂卻將人一把推開,他冷著聲音,“我說過了,你這點哄人的把戲還是留給該給的人。我就不勞您費心了。”他扯下脖頸間的溫暖事物,將東西放在對方手中轉身便走。
方來卻忽的喊住他,喊住那個被風吹得似站不穩的男孩,“明天就要上船了,再做頓飯給我吃吧?”
男孩側過臉,扯出一個諷刺的弧度:“方先生忘了我現在的身份了吧?還以為我是被您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
男人走過來拉住他的胳膊,“小風,你煲的湯味道很好。”
“是啊,三年的時間都拿去學廚藝了,如果再不好我倒是沒臉麵對這三年揮霍的時光了,方先生,每次回到方家別墅看我為您忙的腳不沾地,很得意吧?”
“訓練出這麽一個聽話的寵物,很得意吧?”他說完掙開方來的手,邁著步子往回走。
三步之外的男人垂下眼簾,遮住裏麵的情緒:“那三年的荒唐婚姻,應該翻篇了,別讓它羈絆你全新的人生。”
“荒唐?”孟一樂頓了頓步子,將兩隻凍的沒有知覺的手放進口袋中,他點頭,嗤笑出聲:“感謝方先生當年休妻之恩。”
身後之人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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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回到別墅的時候,別墅門前正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方青一個是阿銘,兩人目光投在隔著三米遠的歸人身上,都微微皺眉。
穿著肥大羽絨服的男孩抬眼看了他們一眼,徑自走進了客廳,誰也沒搭理。倒是身後回來的男人被一道熱切的聲音包裹,“方來,你去哪了?”
半是埋怨半是擔憂。
將外套脫下來的孟一樂矜持地坐在沙發上,捧了一杯薑茶,心想,這才是愛情應該有的模樣啊,哪裏像他當年做過的蠢事。
如方來所說的一般,那三年的婚姻果然隻是一紙荒唐罷了。
他沒心情再去應付任何人,連一直打量他的方青都懶得理睬,喝完薑茶直接上樓休息去了,將自己關在房間中,連晚飯都沒吃。
第二日,沒用任何人叫,孟一樂就將自己收拾好,然後下樓了。
沙發上的阿銘聽到動靜往樓梯上瞧,看到是他,扁了扁嘴,“雖然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可你昨天煲的湯很好喝,所以我還是會看在它的麵子上和你打個招呼。”
孟一樂唇角托起一抹笑,瞬間變成了純潔無辜的模樣,他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望著阿銘,溫潤有禮地點了點頭,“早。”
阿銘挑了挑眉,滿眼疑惑:“你怎麽不像之前一般對我了?不生氣我吃了你的東西?”
“一鍋湯而已,我還不至於在乎這麽點東西。”他走下樓梯,步伐優雅從容、不急不躁,身上帶著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一身西服更是將人襯的筆挺,孟一樂坐在沙發上,衝阿銘桀然一笑:“吃的開心就好。”
阿銘的目光在孟一樂身上來回逡巡。
正端著咖啡飲用的男孩側頭看他:“怎麽了?”
阿銘:“你這樣倒是沒那麽讓人討厭了。”
孟一樂放下手中瓷白的咖啡杯,垂下眸子遮住眼中的情緒,“每個人都有失控的時候,我即便是三頭六臂、手眼通天的沙氏接班人,也畢竟不是金剛不壞之身,不過——”
他頓了頓,再次轉頭看向阿銘,笑開:“任性一次也就夠了。”剛說完男孩的手機響了下,孟一樂看了一眼而後熄滅了屏幕,站起身子扣上西裝,“失陪。”說完便又上樓了。
阿銘瞧著孟一樂的背影,半晌才回過神來。
*
觥籌交錯,整個船艙內燈火通明,遊輪已經開出了很遠,如果要折回海岸恐怕也需要一個小時。孟一樂托著一隻高腳杯穿梭在人群中,如魚得水般的自在模樣,與半年前在宴會上東張西望的男孩天差地別。
方家是個大家族,每次過年都會在遊輪上,一些旁係支係到這時候都會從各地趕過來,甚至已經血脈很淡的親戚,也在受邀之列。
孟一樂正在一一仔細打量船艙中的人,而方青卻在身旁為自己開脫:“別不開心了,那份粥是你煮給我的嘛,我應該有權處理它。”
端著高腳杯的男孩兒回頭瞧他,臉頰上有一抹笑意,目光澄澈無比,反過來安慰對方:“一點小事,不值得放在心上。”
方青仔細瞧他眼睛,看裏麵的確沒有半點複雜心思,也沒什麽別的情緒,這才鬆了一口氣,伸手攬住孟一樂的肩膀,“跟我去見見父母?”
“好啊,但願他們見到我還能有心情過年。”男孩眼中劃過一抹揶揄笑意,舉起酒杯和方青手中的撞了下,“別把我扔到海裏喂鯊魚就好。”
邪肆男人半點不在意,挑眉:“你現在可是沙氏集團的總裁,有了這層身份,他們才不會在乎其他的事情。別說是他們,就連其他人,想背後嚼舌根都要掂量掂量這話能不能說。”
孟一樂含了一口酒液,仔細感受著酒漿在舌頭上傳遞的香氣,吞下喉嚨,“那還有什麽可擔心的,走吧。”
方青卻心想,半年之前還是沾酒就醉的小家夥呢,今天卻已經能夠品嚐各大名酒了。唉。
孟一樂和方父方母寒暄了一陣兒,果然他們見到孟一樂不僅沒有半分不開心,反而親切的問候他最近如何,還說了句什麽有了他過年才會完整,今年就怕他不肯來呢。
男孩兒笑著一一應了對方的喜愛和讚美,還表示一定會向沙會山轉達他們的問候,而後放下酒杯去了洗手間,他從洗手間出來時剛好看到方來和阿銘去給方父方母問候的情景,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而後按了一下手中的開關,關閉了船艙裏的所有燈光。
觥籌交錯的大廳一瞬間陷入黑暗,就連應急燈的燈光也好久沒有如想象中亮起。人群瞬間炸開了鍋,幾個主事的人在吩咐人檢查,其他人則問怎麽回事。
海上一向沒有信號,所有人都穿著華麗好看的禮服,手機之類的東西哪裏會出現在身邊。忽然一處亮了起來,男孩拿著一個小巧的手電筒,將燈光搖了搖,“噓,都別吵。”
話剛落地,所有托著酒盤的服務生一個個放下手中的東西,就近抓起一個人,掏_出手_槍抵住他們的頭顱。而船上的保鏢早就被他們暗中除掉了,沒人會來阻止這次的行動。
那些服務生果然身手很好,十分順利地製止了所有驚聲尖叫的人,而重要的幾個人則被趕去了二層。
空蕩蕩的二層隻有孟一樂一個人,幾個保鏢想要跟上來,卻被他製止了,“不用,私人恩怨。”話語中還含著些期待的意味,也不知道在期待什麽。
他站在二樓看著幾個人被帶上來,而後保鏢又退了下去,給他們留出單獨的空間。
孟一樂拿著手中的槍,知道他們身上的武器都被收走了,所以也不著急,隻是慢悠悠地踱著步子。
方來一直很沉默,方父方母表現的略微慌亂,阿銘早就被嚇得滿臉無措,隻有方青一人皺著眉滿是不解:“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踱著步子的男孩將手電筒隨意仍在地上,除了一道亮光,周圍都陷在黑暗中,他停下來看向方青,一笑就托起兩頰的酒窩,天真無辜的厲害,“為什麽啊,這個問題我要好好想想才能回答你,很複雜的……”
他將一旁早就準備好的東西扔到方父方母麵前,“兩位,簽個字吧?”
方母尖著嗓子將上麵的東西念出聲:“股權讓渡書?!不可能!”
孟一樂撓了撓頭,滿臉無辜的笑,“啊,那還真是可惜,我本來還想仁慈一點的。”
方來這才抬起眼皮,看向他,眼中沉沉的,“方氏集團的大權早就在一年前全權讓給我了,你想要股權讓渡書找他們是沒用的。”
孟一樂挑眉:“哦,那你爸爸媽媽還真是疼你,不像我家老頭兒,嘖,我都這麽努力證明給他看了,他還是不放心將沙氏集團交給我。沒辦法,為了這個位置和那些隨時準備吃人的惡狼,我隻能選擇鋌而走險了。”
方來看著他,“我可以簽字,但有一個要求。”
“你覺得自己現在還能提要求嗎?”
“作為交換,我告訴你一些你很想知道的事情。”
男孩不信,蕩著雙唇邊的酒窩,“比如?”
方來沉沉開口:“比如那三年為什麽對你這麽冷淡,明明你都偽裝的這麽好了。”
孟一樂一直轉來轉去的步子這才停下,轉眼看向他,滿眼詫異:“你早就知道我是裝的了?在炸我吧?”
方來對上他的視線,毫不退讓,即便是被人這樣拿槍指著也沒半點慌亂,他沉穩的過分了,“你這麽細心的一直在研究我,研究周圍所有的人,難道就沒看出來我和方青有點什麽不妥嗎?”
拿著槍的男孩再次笑開,純真無辜地讓人根本無法將他與麵前的場景聯係起來,“說吧,要求是什麽。”
“將我父母放下去。”
男孩笑著拒絕:“不可能。”
“父債子還。我和方青都在這兒給你做人質總算夠了,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死去,而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孟一樂還是無辜笑著,“你還知道多少?”
“比你想象中多得多。”
男孩點點頭,吩咐人將方父方母帶下去了,他們消失之前還不忘補充一句:“感恩你們有一個好兒子吧。”
然後他將方來從幾個人中拉出來,兩人對麵而坐,孟一樂用槍_托著腮幫,滿臉好奇神色:“說吧,說的越多,我越感到意外越好,說不定就放了你們,嗯?”
方來沉沉看著他:“你不該走這一步的,我在沙灘上已經勸誡過你。”
“可我不需要被人勸誡。再說這些廢話浪費我的耐心,我就什麽都不想聽隻想趕快動手了。”
方來隻好作罷,開口:“三年前我和你從沙家回來的路上發生了一次小型事故,你我都沒受傷,隻昏迷了一會兒檢查也沒出任何問題。”
孟一樂轉了轉眼睛,他做這種動作就像是在憧憬未來的懵懂少年,恍然大悟:“唔,你是自從那天之後開始對我疏遠的。”
方來看向他:“猜到了嗎?”
男孩眼睫輕輕顫了兩下,思索著之前發生過的一切:“你和方青很像,在某些細節上,我在見到方青第一天就開始懷疑了,你出差是一個很好的契機,我勾引了他,然後事情就突然變得好玩了。”
男孩說到這,眼睛突然一亮,裏麵的夜空好似被誰點燃了一般,好看的厲害,他繼續:
“你跟我視頻的時候,我心中的疑惑就差不多確定了,但仍覺得太荒唐,後來你又跟我通了一個電話,就在我和方青在琴房接吻後——方青不可能跟你講他吻我的事情,你也不可能會讓他教我遊泳,但你當時問我的第一句話是‘小風,你剛剛和誰在一起’。”
“我就猜,你們之間肯定存在某些感應,能夠互相擾亂對方的心智。我試了幾次,果然如此。”
方來打斷男孩的回憶,直切重點:“所以你半年前和我簽離婚協議書時將方青叫了過來?”
“方先生啊方先生,”孟一樂甜甜地叫他,好似又恢複了兩人結婚時的情景,但他麵頰旁的那隻手_槍卻沉甸甸的,“你真是叫我又愛又恨,怎麽能這麽懂我呢,我都偽裝的那麽好了,就連家裏的老頭兒都沒猜出來,一直相信我呢。”
方來麵上無半分破綻,依舊沉穩:“不是猜的。你不是都知道我和方青的相似點了嗎,難道還不知道我和他其實是同一個人?”
突然有誰倒吸了一口氣,疑惑:“是同一個人?”
孟一樂陰測測地歪頭瞧過去,“別吵,不然我會生氣的。”
阿銘嚇得趕忙閉上了嘴。
男孩這才又滿意地笑了,扭回頭來望向方來,“竟然真的是,你們是什麽結構?讓我想想,該不會是人格分裂?”
方來搖頭:“不。”
孟一樂喚他:“方先生。”頓了頓繼續道:“方先生本名是方青而不是方來吧?”
方來眼皮輕掀,望向他:“沒錯。我本名是方青,方來是我的哥哥。”
對麵的男孩挑眉笑開:“哈?該不會是借屍還魂?”
方來皺眉:“差不多。知道我為什麽會在沙灘上勸誡你嗎,因為我知道你要做什麽,這個世界……其實我已經經曆過一次了。”
男孩詫異:“我上一次也這樣做了?”
“對,但上一次隻有一個方青,方來也是真正的方來,而不是我。”
“所以看到我這樣,你豈不是一點驚喜都沒有。”孟一樂不滿地瞥了瞥嘴,很是困惑:“那你怎麽不改變這次的春節計劃?或者……為什麽不做好準備阻止我?”
方來垂下眼簾,半晌,沉穩開口:“在你沒做這些事情之前,我想再給你一次機會。”
孟一樂不讚同地搖頭,“那你可真是蠢,如果換成是我寧願錯殺一千也不會放過一個~”
方來扯開唇角,“想聽聽看我的故事嗎?”
男孩眼睫顫了顫,似在思考,“本來是不想的,但你說的這句話總讓我有種錯過會很遺憾的感覺,說吧。”
方來勾著唇邊不冷不熱的笑容:“我在上完大學之後一直在美國攻讀mba,後來我哥結了婚,和沙家的一個小公子,毫無疑問這是一場商業聯姻。我在他們結婚後第二天就回來了,與這個男孩兒第一次見麵,然後我便喜歡上了這個人。”
孟一樂眼睫輕輕顫了顫,沒說話。
“我一直做得打算是救他於水深火熱之中,我哥不愛他,他也不愛我哥,我去挖牆腳是很正確的,後來男孩果然和我哥離婚了,在我的努力下。我和男孩兒在一起過了很美好的半年,但沒想到這才是戲劇的剛開始。”
“那個男孩在我的幫助之下坐上了沙家總裁的位置,年關的時候我勸他與我一同過年,然後情景就如今天一般,宴會正進行時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一直乖巧的男孩挾持了滿船的人,我們被趕上二層船艙。那是充滿意外與震驚的一幕,我在那天經曆了人生中最大的背叛。”
孟一樂等他繼續說下去,然而男人卻停住了,衝他微笑:“後來我發現自己重生了,但是沒有重生在自己身上,而是我大哥方來的身上,像看著別人一般,看著本應是自己的方青一步步成長起來,所有的事情,一如當初的軌跡。然而其中最戲劇性的部分來了。”
“——我隻記得帶你去年關之前的事情,卻絲毫不記得之後發生了什麽,而且此時還有另外一件事困擾著我,我和方青之間有一種莫名的感應,它無形中將我倆聯係起來,就像是旁人在調控我的情緒一般,我需要隨時警惕,讓它一次次從亢奮狀態冷靜下來。”
“後來我們結婚了,如前一世的行走方向一模一樣,我本以為這是上天給我一次重新認識你的機會,用一個一開始就正確的身份,將你娶進方家,看你一點點愛上我,可此時方來自身的性格對我來說也是個巨大的限製,我不可能對這段婚姻剛開始就表露出太多的欣喜和承認,隻能淺淺的、慢慢的讓別人接受我的改變。而這時——”
男孩托著臉頰打斷他,“這時你和我去了沙家別墅,回來路上的那場小車禍將你前世的記憶全部回憶起來。所以開始一點點疏離我,冷淡我,卻又發現這幅場景和上一世一模一樣?”
方來沉沉看著他:“你很聰明。偏偏這一步走的並不明智。”
“是啊,當然不明智,要冒這麽大的險呢,可我都29歲馬上就30了,距離我當年定下的截止時間已經不多。而且這麽多年一直將自己偽裝成一個與我性格完全不同的人,早已經膩歪了。”孟一樂抽了抽鼻子。
“方先生,我記得你曾對我說過一句話,商人是不能信的。那你有沒有想過,商人的子女也是不能信的。”他抬起頭來看著人無辜地笑。
“我本可以像你一樣,隻需要將心思放在學習、玩樂上麵,就能順利的過完一生,如果爭氣的話還能出國留個學再回來,然後安逸地接手沙氏集團就可以了。可我不能啊,這個夢在我11歲的時候就被打破了。”他唇邊的笑愈發濃鬱,映得眼眸中的光點如同天上星辰。
“你知道沒有父母在沙家意味著什麽嗎,我原本是最有希望繼承沙氏集團的小太子,所有人都捧著托著,可我一夜之間就成為了眾人隨意嘲弄的對象,那些日子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太難捱。我從小就愛哭,屁大點事就能哭一個小時,可從那天之後我都不被允許流淚了,因為會有人煩。他們覺得一個剛失去父母的孩子的眼淚讓人厭煩。”
“然後我發現家裏唯一能讓我好過的隻有老頭,我便裝成一副胸無大誌地傀儡模樣,每天像個心思純淨的孩子一般,逢人便托著兩頰的酒窩笑。知道嗎,這張臉在那時候還真是給了我不少庇護。”
孟一樂說著頓了頓,“我在宴會上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你能給我我想要的東西,這是我的一個契機,後來嫁給了你,我果然沒有看錯,在婚姻中我一直在等待時機,一直等了整整三年,我才等來一個離婚的契機,而我越是什麽都不要,你便越是要給我。”
“謝啦方先生,你那百分之三的股份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我都因為這個被答應進入沙氏集團了呢。你看,很多時候股份是比血緣強的,至少老頭兒之前從未鬆口讓我進沙氏。”
方來看向他:“這不是很好,你現在也爬上總裁的位置了。”
“總裁的位置?哈哈哈,不過是個代總裁而已,要不是老頭兒沒得選了,你真覺得他會讓我坐在這個位置上?而被我趕下去的那些渣滓,每一個還都在想著卷土重來。方先生莫忘了,他們比我強啊,他們是有父母的人。而我隻有自己啊。”
方來麵色平靜,對他的辯解並不動容,“所以你今天這一出,就是為了方氏集團欠你的股份?”
“對,我爸媽去世後你們吞並走的股份,我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不止是方氏集團,所有涉及到這件事的人,我都不會放過,連同老頭兒。不過方先生,我倒是好奇,”男孩無辜的麵容上帶著一絲疑惑,“你明知道我會這樣做,為什麽離婚時還要給我百分之三的股份?”
方來看向他:“因為阻止不了,幹脆便推你一把,想看看最後究竟能變成什麽樣。”
“看來方先生今天是很有把握了,我似乎成了你的盤中餐?”男孩笑問。
沉斂男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突然扯了一個不相幹的,“沙會山的病情是你做的手腳?”
“方先生,你真是讓我越來越不舍得放手了。”男孩露出白白的牙齒,乖巧地笑:“他如果身子骨一直硬朗,我怎麽上演一出二十四孝,又怎麽能讓他看清沙家其他人的嘴臉。話說回來,若是他一開始就答應讓我進沙氏集團,我哪用費這麽大周章。”
方來冷著眸子點頭,繼續問:“前兩天表現的那麽排斥阿銘,也是為了轉移我們的視線吧。”
“您也要理解一下我嘛~”男孩扁嘴,似是在撒嬌一般,“我總要布置人手、部署計劃啊是不是,不是這樣哪能讓我有時間擺脫所有人去吩咐事情啊。”
方來唇角的笑一片冷意,“那看來你是很感謝我和阿銘提議的搓麻活動了?”
孟一樂幹脆破罐子破摔了,“自然啊,這可是能將所有的人都控製住的一個活動!我當時著急上火、傷透了腦筋都沒想出來該做點什麽,才能將你們的注意力吸引走,方便他們的埋伏,正打算當夜和方青吵一架、鬧一出大戲出來呢,沒曾想您這麽給力,就提出了搓麻的活動。”
頓了頓,男孩忽的反問:“所以方先生,您打算什麽時候動手啊,我都為您拖延這麽久的時間了,話也說的差不多了,等的很無聊的。”
方來滾了滾喉嚨,“沙家的人,都被你解決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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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依舊無辜的笑,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他:“是啊,我怎麽可能讓他們苟且偷生,仍活在這個世界上呢,他們早該下地獄了!”
“包括沙會山?”
“包括沙會山。若不是因為他的決定,我父母也不會在出差途中遭受意外,可他竟然沒半點愧疚,反而像個施恩者一般麵對我,真是可笑,他竟然想讓我一直對他感恩戴德!”
方來看著男孩微紅的眼眶,斬釘截鐵地開口:“你瘋了。”
“對啊,我瘋了,從我11歲那年被所有人恥笑、鄙夷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已經瘋了。”他扣動手中的槍_支扳_機,抵住方來的腦袋。
“方先生,你知道嗎我內裏其實早就爛透了,活著的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折磨,隻有讓他們都不好過才能讓我偶爾痛快。偏偏我這張臉偽裝的比誰都純真、無辜,我表現的比誰都乖巧、溫順,像個優雅的王子。你說可笑不可笑,怎麽我都裝的這麽乖巧、溫順了,還是沒人願意徹底相信我,給我一顆糖呢。”
“我所有的一切,還是要去搶,靠自己的雙手。沒人能依附,外人眼中什麽都不會的沙家小公子,其實才是最有心機的那一個。可我知道,我從來都不是菟絲花啊,沒人願意給我汲取營養的。有時候我偽裝的累了,怕露出馬腳,便會直接將自己真的想象成一朵小白花,這樣才能保證一切毫無破綻,但沒人知道我活的有多壓抑——便如人格分裂一般痛苦、掙紮,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
孟一樂將眼尾的淚擦走,突然暴起,臉上的無辜笑容終於消失,變成了厭煩和急躁,他用槍抵著方來,“所以你為什麽還不動手?你在等什麽呢方青?”
而手中握著一個比巴掌還小一半手|槍的方青,正抬手指著孟一樂心口的方向遲遲未動。
邪肆男人終於失去了往日的邪肆笑容,他艱難開口:“你為什麽要背叛我,明知我對你沒有半分保留。”
孟一樂側過臉去瞧他:“那你為什麽要將我煲的湯給別人喝呢?”
方青勾起一抹嘲諷笑意,“你在湯裏下了藥,我將它給另外兩個人都喝了,不是正合你的意?”
男孩驚訝,而後大笑,“咦,那看來演技最好的並不是我啊,我們這裏是匯集了四個影帝嗎?”他剛說完,方青的眼神就徹底冷了下去,他眸子中像是凝結了一座冰山,“你果然下了藥。”
孟一樂一愣,下一瞬立馬頓悟:“你竟然炸我。”他說完繼續笑,卻被人瞬間擒住了胳膊扭到後麵去,利落地將手中的槍|支卸下,將它踢出十米遠。
男孩被迫半跪在船艙內,卻還仰起頭勾起一抹笑,兩頰的酒窩若隱若現,純潔、無辜的厲害:“這才對嘛,就該幹脆利落一點,前麵那種對話簡直太無聊了,我等的都煩了。”
方來鎖著孟一樂的動作一頓,他感覺心髒處一抽,猛地抬頭看向方青,“不要——”
“嘭——”
方來抓著男孩的胳膊頓住了,無力鬆開,然後被迫跪在地上的男孩歪到在船艙內,汩汩的血液自他胸腔內流出,染紅了一地。
沉穩內斂的男人,將男孩抱起來,抱進自己的懷中,用手堵住他的槍口處。
孟一樂看向阿銘,讚賞地扯起一抹笑意:“很好……就是……就是要這麽幹……幹脆……”
阿銘嚇得立刻將手裏的槍扔了,而旁邊的方青望著孟一樂沒說話,眼眶卻在瞬間滑下一滴淚。豆大的淚水,隻有一滴,再沒了。兩隻眼眶憋得通紅,也再都沒了。
方來將男孩的臉頰托起來,孟一樂看向他,終於委屈地流下一滴淚,“好、好疼……方先生……”
方來沒說話,隻是安靜地看著他。
孟一樂肺部嗆得難受,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卻隻有出氣沒有進氣,過了一會兒他忽的問:“你說……最喜歡……喜歡聽話……的小孩,那為……為什麽……你不……不肯愛——”
話說到這兒便停了,方來一手蓋住他睜大的眼睛,一隻胳膊勒緊他的脖子,“別說話,馬上就不疼了。”他像是在哄孩子一般,麵無表情地看著被捂住眼睛的男孩,用力,“馬上就不疼了。”
【叮!攻略目標完整度 1,目前完整度100,恭喜宿主,請繼續努力\\(≧▽≦)/】
哧哧啦啦粗重的呼吸聲終於停止,孟一樂安靜地躺在一片血泊中,像是睡著了一般,就如無數個情|愛之後的夜晚,他那麽恬靜,讓人根本無法將他和這些脫離軌道的瘋狂聯係起來。
半個小時後,方來站起來,聽著身邊人向他匯報如何拿下服務生的事,而後點了點頭,讓所有人下去,他將船艙內的男孩抱起來,一步一步走下去,這時候遊輪早已經靠岸。
方來抱著男孩兒直接下了船,外麵就有警察接應,他將男孩的屍體交給對方,而後和船上的所有人一般去錄筆錄。
最後,擊中孟一樂的那一槍被定性為防衛過當,方來帶著不深不淺的笑意將受到驚嚇的阿銘帶回了方家,他將人安置在客房內,轉身上了書房,將自己關在裏麵一夜。
第二天方來洗漱好自己,穿著得體地到方氏集團去了,而後律師給他送來一份遺囑,那是孟一樂的遺囑,方來沒有什麽驚訝的,都是經曆過一遍的事情了,他隻是淡淡吩咐人將那些錢以沙栩風的名義捐出去,在各個地區建築學校。
其實前一世與這一世某些細節還是有不同之處的,比如方來與沙栩風發生了關係,比如真正的方來被他替換了,比如那百分之三的股權,又比如那鍋被方來端走的湯。
煲了整整一天一夜呢,全都倒掉,他哪裏舍得。那麽久沒嚐到的味道,其實很好,隻是後來要洗胃的經曆就很討厭了。
還有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阿銘那一槍。
前一世阿銘那一槍是在千鈞一發的時刻擊中男孩的心髒,救下了方青的性命,而這一世那一槍錯了時間也錯了位置。
方來疲憊地閉上眼睛——他本以為自己能將一切都安置好,可還是出現了意外。原來重來一遍,不過是讓他重新經曆一遍失去的滋味,一路走來,什麽都沒能改變。
他自言自語般開口:“你問我為什麽不愛你,我當然不會愛你啊,傻瓜。”
“換成你,隻怕又要笑話我,說一看到我就該斬草除根了對不對。在我想起來一切的第一天,我就派人去找阿銘了,然後提前讓他呆在我身邊,這件事我總沒做錯了吧,小風?”
“我會愛上阿銘的。對,我當然不會愛你啊,誰會愛上一顆不知什麽時候就會爆炸的炸彈呢?我們都是商人啊……商人都不能信的……”
男人將寬大辦公桌上男孩的照片合上,隨意丟進最底層的抽屜內,讓他永不見天日,“我當然不會愛上你,所以別問了好不好?”
*
一年後,方青回到方家別墅,經過花房的時候腳步頓了頓,他看著裏麵開的正盛的花朵,半點也沒有冬日該有的蕭瑟景象,花房嘛,當然要四季如春才好。
他控製不住自己的心緒,進去轉了一圈,然後出來又去遊泳池轉了一圈,冷漠地看著裏麵的一切擺設,很好,很整潔,所有東西都擺放地十分整齊。
閉上眼睛,還能清晰回憶起男孩穿梭其間的身影。
他麵無表情地走出遊泳館,進了方家別墅的大門,裏麵是一臉不情願的阿銘和嘴邊帶著不冷不熱笑意的方來。
方青瞥了他們一眼:“你倆又怎麽了?”
阿銘看到救星一般轉臉看向他:“我想出國留學,方來不肯!”
方青看向方來,沉穩內斂的男人坐在沙發上,背部輕輕倚在上麵,雙腿交疊,手放在小腹部,是個優雅高貴的坐姿,似一隻慵懶的捕食者。
他輕聲解釋:“阿銘要和那個三無男人一起去。”
方青本想替阿銘辯解的念頭消散的一幹二淨,冷聲道:“除了他誰都行。”
“你們都討厭!”阿銘氣的在原地跺了跺腳,轉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方青這才舒展著眉頭看向方來,“我還以為他會愛上你,可誰知道阿銘看得這麽明白,一直都知道你的溫柔是假象,轉頭喜歡上了一個窮小子。”
方來皺眉,被阿銘的事情纏的頭疼,“他要執意跟那個人出去也不是不行,回國之後給他個項目讓他練練,就算是一坨爛泥,也得找人給他糊上牆。”
方青隨意點頭,毫不在意:“嗯。”然後坐在沙發上,看向對麵的男人,“今天過年,這邊怎麽還這麽冷清?”
沉斂的男人“嗯”了聲,沒解釋,然後掏出一個紅包,“拿著吧,給你的。”說完就轉身上樓了。
方青卻忽然喊住他:“大哥,今天去墓園嗎?”
方來腳步頓都沒頓,聲音不冷不淡:“不去。”說完,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處。
邪肆的男人在客廳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收拾了一下心神,起身去樓上書房了。這一年方來有意培養他,正在一點一點的將工作進行交接,現在方來已經很少出入公司了。
而方家在遊輪上過年的習俗也已經改變,不再舉行,看得出家裏二老都受到了驚嚇。
方青走進書房拿資料,來之前方來說資料就放在第三層抽屜內,他走過去拿出來資料,卻看到書桌上有一本書,他拾起來隨便翻了翻,卻看到什麽東西露出一角。
方青將書籍那一頁翻開,入目是一個笑的乖巧溫順的男孩,梅瓣雙唇被陽光照射的微微透明,皮膚白的厲害,而兩頰上酒窩就像是盛著酒漿一般,隻是瞧著就感覺到了醉意。
然而最好看的還是那雙眼睛,黑白分明,仿佛裏麵倒映著夜空一般。
方青麵無表情的將照片翻過來瞅了瞅,沒有任何字跡,光滑一片。他心想的確是自己的風格,然而眸光一轉,卻看向夾著照片的那一頁紙張。
上麵滿滿細小鉛印的文字之上有一個加黑加粗的標題,上麵道:
吾心摯愛,永不可得。
方青感覺心髒猛地一抽,他呼吸粗重地將照片放回去,然後將書籍按照自己的習慣擺放在書架上,那是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在浩瀚的書架書籍中任何人都發現不了。
然而他和方來卻都知道那裏有著什麽。
方青拿著文件走了出去,如什麽都沒看到一般開著車遠去了,然而回到公寓之後看著那個半開放式的玻璃陽台,忽的心中又湧上那一句話。
他將八個字念出來:“吾心摯愛,永不可得。”他聲音好聽,念出來的東西字正腔圓,十分動人,一如當年和少年初見,念他的那些可笑書籍。
方青勾了一抹自嘲笑意,可連那些書籍都是假的,是男孩計劃中的一部分罷了。
怎麽就栽在這麽一個人身上呢,真是……什麽都說不清了。
心中回蕩起一個熟悉的旋律,男孩伴著晚霞的情景忽的就闖進了他的記憶中,如山洪爆發一般,洶湧的悔意和痛惜覆蓋他的情緒,擋都擋不住。
他仿佛聽到有人在乖巧喊自己:“方先生。”
方青眼中的淚控製不住,心中卻想:可他不是方先生啊,男孩一句“方先生”都不曾叫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