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旭日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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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星葉平常不怎麽鍛煉,昨天走山路耗費太多體力,直接從晚上九點睡到了第二天七點。

    她下樓的時候,楚珣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

    餐桌上,楊姨起身對星葉道:“我去廚房給你盛豆漿?還是喝牛奶?”

    “牛奶就好。”霍星葉接過一盒純牛奶揣兜裏,一邊蹲地係鞋帶一邊望著楚珣慢條斯理地戴表,百達翡麗鉑金經典款棕皮表帶覆在他白淨的腕上,入扣,“哢噠”,她綁鞋帶的雙手驀地收緊。

    楚珣核對好包裏裝備無誤,給楊姨道別:“我下午回來。”

    楊姨“好”剛回完,霍星葉起身挑了個小籠包銜嘴裏,匆匆把畫具整理好背肩上:“楊姨我也走了,下午回來。”

    她話音一落,前麵的楚珣加快步伐,霍星葉也不惱,小跑著就追了上去,留下楊姨“進山小心”說了一半。

    望著一前一後漸遠的身影,楊姨左手摸摸大黃的耳朵,右手擼擼大喵毛茸茸的頭,悠閑地自責:“糟了……我忘記給阿珣裝雨衣了,隻裝了星葉一個人的……你們說,要是他們晚上回來突然下個雨什麽的,阿珣會怪我嗎?”

    大黃:“嗷嗷嗷。”

    大喵:“喵喵喵。”

    “嗯,”楊姨笑眯眯地點頭,“我也覺得不會。”

    ————

    城市夏天常年被熱島效應統治成冰箱外的發熱機,山裏的夏天便有點像冰箱裏的老冰棍,尤其是早晨。

    清透,涼甜。

    山間小路泥濘,參差翠色中時不時有一兩簇點綴的小花,以狗尾巴草、益母草為代表的糙漢軍團排成隊形,守衛著這些相對脆弱的美好。

    各式各樣的鳥兒在林間約歌,楚珣快步穿過茂密的叢林,來到一處空曠的製高地。

    霍星葉踩了滿後跟的泥巴,跟得一口氣差點呼不上來,站在原地叉腰直喘:“剛剛那小平台不是挺多花嗎?含苞待放的,取景取標本都很漂亮啊,你怎麽走到這兒來——”

    她剩下的話還沒說完,統統卡在了喉嚨——

    兩人腳下是幽深的山穀,曙色織染的雲海好像觸手可及。橙黃的旭日在雲朵和朝霞間若隱若現。一陣微風吹過,那輪太陽在暗湧的灰白裏不斷掙紮、升騰、醞釀,最後,倏一下衝破禁錮,霞光驟灑,雲端如入火海,金黃紅橙灼灼滾動,亮色驚人!

    霍星葉去過的地方很多,看過的日出也很多。

    峨眉山的,三亞的,地中海的,尼日尼亞大瀑布……甚至是塔克拉瑪幹沙漠。大多數時候是慕名而去。和朋友,和家人,在熬夜打牌或者玩遊戲後的一大早被提溜起來。導遊舉著高音喇叭背誦相應名人的文章,親友揚著手機趕緊凹造型拍照發動態,她一般站在一旁半眯著眼打哈欠,百無聊賴。

    太陽是美的,景色也磅礴,可那樣的日出看著,總感覺少了點什麽。

    霍星葉望著一米遠蹲在朝暉裏的男人,望著他周圍灑落成形的柔和暗影,心跳忽地,快了一拍——“豔”和“驚豔”差一個“驚”,是不是所有不期而遇,都是命中注定的美好?

    “謝謝你。”霍星葉輕輕走到他的身後,白皙的小臉一片緋紅。她戳了戳他的肩,柔聲重複:“謝謝你帶我看日出……日出很美,我,很喜歡。”

    楚珣手上的動作一頓。然後,抬頭,眼裏滿是不解:“日出?”

    一把打開刀刃的瑞士軍刀擱在他腳邊,他左手指尖沾有些許濕潤的泥土,右手握著一株根須才見天日的黃色小花。霍星葉買過dior這款限量香水,認得這株植物叫茶蘭。

    嗯,他剛剛才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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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覺得胸口被某人悶悶伺候了一圈,霍星葉薄唇卻勾得愈發蕩漾:“別這樣看我……”

    “我會……”她眨眨眼,輕聲道,“想吻你……”

    楚珣“嗤”地冷笑,還沒來得及出口反駁,隻見霍星葉飛快用食指抹了一把自己唇上的口紅,倏地點在他淡色的薄唇上。

    mac sweet sakura色調如同名字,活潑的櫻花粉伴著香甜果味淩亂而落,反差動人。

    楚珣怔忪,霍星葉得意地笑。

    片刻後,楚珣緩緩起身,凝視著她的臉,認真又不容置疑地低聲道:“閉上眼。”

    霍星葉笑意一滯:“你說什麽?”

    “不是想吻我?”楚珣勾了勾被塗亂的薄唇,略啞的聲線帶著蠱惑之意越靠越近,“閉上眼睛。”

    那抹裹著男人體溫的清冷太逼仄,霍星葉有些喘不過氣。

    她細軟的喉嚨滾了又滾,眼神飄來蕩去,纖長的眼睫顫了好幾次,最後繳械般闔在一起……

    一秒,兩秒,三秒。

    “你快點——”霍星葉想到什麽,倏地睜開眼。

    果不其然,某人已經收拾完了地上的工具,背著背包雙手插兜從她身旁走過。聽到她的聲音,楚珣好整以暇瞟她一眼。

    “靠!”霍星葉頂著一張燒紅的小臉,空唾一口強撐氣場,“你特麽是小學生麽?惡作劇隻會這一招?!”

    楚珣一邊走一邊背對著她揮手,聲音越來越小:“你能上當就行。”

    霍星葉微笑著衝他背影喊:“我特麽再上當就是狗……”喊著喊著,她趕緊追上去:“誒誒你走慢點!等等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

    如果說霍星葉最拿手的本事是畫畫,那麽第二拿手的,肯定是纏人。

    她大二上期有中國近現代史,那個五十多歲的教授也是個率性人,率性到——控製合格率,期末成績excel隨機給分。那時候霍星葉正在準備加州藝術學院一個兩年的交換項目,對gpa有要求,一看到自己的六十分的近現代史,瞬間傻眼了。

    傻眼不要緊。

    整整一個寒假,她在學校堵,在研究院堵,在菜市場堵,甚至在那老頭和老伴跳廣場舞的廣場堵。堵不說,還要一邊給曆史教授講近現代史,從鴉片戰爭到土地改革,儲備豐富、繪聲繪色、軟硬兼施……最後那教授沒辦法,自認教學事故,到教務處取卷子重新批,糾正了大多數人的分數。

    其他人罵 “多事婊”“學渣裝學霸”霍星葉管不著,反正她拿到了機票,飛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這路邊竟然有蒜苗,”霍星葉發現新大陸,扯了扯楚珣的袖子,“你說是楊姨種的嗎?”

    “不是蒜苗,”楚珣蹙著眉頭擺開她的手,“野韭菜。”

    霍星葉又看了兩眼,分外讚同地點頭:“是不是野韭菜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是我的菜。”

    楚珣:“……”

    又走兩步。

    “那粉色的一大叢是芍藥還是月季啊,和海爾兄弟一樣像,我從來沒分清楚過。”

    楚珣瞥一眼,淡淡道:“薔薇。”

    霍星葉在速寫本上飛快畫下那一叢花的雛形,邊畫邊說:“嗯,它以後就是我最喜歡的花了。”

    楚珣沒有問為什麽,霍星葉小碎步跟在他身後,自顧自地解釋:“因為剛剛我們同時看到的它。”

    楚珣“嗯”一聲:“在路前,又不瞎。”

    霍星葉皺了皺秀氣的眉頭,一本正經臉強調:“可同時!同時!說明我們多默契!”

    “……”楚珣睨一眼她手下活靈活現的簡筆花,默默加快步伐。霍星葉眼睛在本子上,腳下卻快步跟了上去。

    楚珣采標本走走停停,霍星葉也跟著走走停停。

    好幾次霍星葉才搭好畫架,楚珣采完自己想采的植株去下一個地方,霍星葉就一手撈著畫架一手拎水桶,跌跌撞撞跟著跑。

    等兩人回到早上經過的小平台,繁盛的牽牛花已經凋完了。得了大地方的綠草支根纖細,頂著花瓣缺的葉子躲在樹乘涼,風來時,它們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話。

    楚珣頓了腳步,放低肩頭從背包裏拿出一卷白線,斂了神色正要朝那叢草走,霍星葉閃到他身前,手背在背後攔住了他。

    楚珣朝左走,她走到左邊擋住,楚珣朝右走,她走到右邊擋住……楚珣忍無可忍,垂眸睨著她剛剛掠過綠草差點踩下去的腳,眉眼落滿冰霜:“你到底想做什麽?”

    “你博學多才可以猜猜——”霍星葉仰麵撞進他滿目的清冷,臉上放肆霎時斂淨。

    霍星葉是個聰明人,聰明到楚珣覺得她讀出了自己這話不單單指現在,還指她一整天底圖都沒勾到一半的畫稿,東一下西一下的嘰嘰喳喳,層出不窮的好奇心和全部以調戲他收尾的無聊對話。

    霍星葉也確實懂了,懂得白皙細膩的脖頸都染一層淡淡的粉。

    她舔著唇角紅著臉,小心翼翼又有點正經地指:“我想摸摸你的手,可不可以?”

    楚珣瞥一眼女子滿眸璨光,微笑:“神經病。”

    霍星葉原本想把折紙桃心強行又溫柔地塞到他手裏,可手伸一半,好似在寒冬臘月天玩雪,雪沒碰到,涼氣先來。她笑意僵了不少,還是彎著唇角攤開掌心,莞爾道:“看,這是我剛剛用紙的一顆心,送給你,你猜裏麵畫的什麽……”

    楚珣看也沒看一眼,保持著目不斜視的姿態,握著白線越過她朝那株綠草走去。

    擦肩的時候帶起微風,淡淡的。

    霍星葉卻好似汽水喝急了衝了口鼻,有些……喘不過氣。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繞到楚珣身後,一副不罷休的姿態:“你真的不想看看裏麵畫的什麽嗎?”

    楚珣沒說話,專心截了四節白線擺成大正方形。

    霍星葉提示:“如果說畫的植物,你好奇心會不會稍微重一點?猜一猜?”

    楚珣仍然沉默,又添了一截白線。有一株綠草姿態叛逆地長在圈外,即便楚珣把正方形擴成了五邊形,它還是高傲地隻肯讓線擦過自己的腰。楚珣極富耐心,托著那纖細的草尖慢慢朝線內彎,神色認真,眼光溫柔,動作更是小心翼翼……

    這不就是一株姿色平平的草?

    他犯得著這麽……這麽……

    拒絕和“情人”對號入座,霍星葉這麽半天找不到形容詞,隻得緊了緊手中的折紙,酸溜溜道:“不理就算了,你至於這麽諷我嗎,顏高手好一八八的漢子多了去了……”她越說越不爽,“我先走了。”

    說罷,她在原地踏步,重重跺了好幾下,楚珣還沒反應……霍星葉自己給自己挖的坑,再不甘心也隻能衝著他的背影癟癟嘴,轉身離開。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眼看著下一腳就要走出小平台踏上小徑,一道如古井無波的清潤男音從身後傳來:“如果你想走到山的那一邊,請繼續。”

    作者有話要說:  霍哥兒:嗯,我沒有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