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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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富豪的小老婆, 人前風光,誰見她都要叫一聲‘翁太’, 人後受罪,忍字頭上真有一把刀, 常常被它砍得頭破血流。周老虐待翁太也不是第一次,次次讓家中的人提心吊膽,這麽多深有清修禪意的擺設, 也僅僅是擺設。
周老薅住翁佩玲的頭發,提起又發狠向地板上砸, 甩開手,退後兩步,瞪著她的目光陰狠, “別以為我老了, 就整不到你們了!”
這一下砸得翁佩玲痛到無知覺, 魂脫殼,也沒有力氣匍匐至他腳邊, 忘記自己剛才所作所為,仿佛隻是周老不順心,借她發泄,如同以前。
今夜動靜古怪,好像要把翁太打到死, 彭震霖察覺事態不同往日,上樓來到臥室門外,敲門喊道, “周老!”
聽見什麽重物摔落的聲響之後,門從裏麵打開,低暗燈光越過老人,投映在彭震霖的臉上。走入臥室,登時鞋底發出細微的碎響,他下意識地移開腳,低頭瞧,踩到了瓷器的碎片。
彭震霖眼前的女人,就像差點揮到她身上的落地燈一樣,倒在一地花瓶碎片之中,肩到臂掛著長長一道血口,滿臉都是被血粘住的頭發絲。
麵臨慘死的魚,再也不會撲騰,隻有兩腮顫動。
周陳駒對她哀歎的時候,竟有些慈悲的神色,“有報應的,你不要怪我。”但他麵朝彭震霖,蒼老的麵孔僅剩肅殺,“拖走!”
周老萬分失望,且無情的說著,“我不想再見到她。”
彭震霖跨上一步,從她兩邊腋下把人撈起,拖出房門,傭人魚貫而入收拾房間,下樓梯前,彭震霖觀望臥室方向一眼,趁人都不注意,將她扛上肩膀。
翁佩玲醒在行駛的車後座,窗外是光陸怪離的港城,意識渾沌間,視線定格在駕駛座的男人那裏。
兩年前,她要種木槿,就想叫人植樹造林,但‘翁太’講話沒什麽分量,隻有彭震霖帶了好幾株樹苗過來,周老得力臂膀,可能地位比她還高,卻頂著酷暑在花園裏鏟土。她站在落地窗前,手碰一下玻璃都覺燙,隨著他鏟動土壤,地下仿佛噴出熱氣,就這麽從下午種到晚上,他沒有罵一句髒。
翁佩玲一直搞不懂這個男人,就像此時,開這麽遠埋屍,難道不浪費油?
轉眼車停碼頭,牆般的載貨車碾壓地上積水而過,海風凶凶吹,火辣辣的好似要撕下整張臉的皮,她被彭震霖攬肩扶著走向貨船。
同時,有個身材壯碩的男人發現他們,正一步步走來,嘴上叼著半截香煙,一邊前後張望有無人睇見,一邊抱怨道,“咩事呀!我趕住返去啊!”
男人走近跟前,翁佩玲居然認得出他,記不清他是哪個山堂,但知道他叫金蛇阿輝,陳先生的人。她驀地醒悟,眼睛瞪直著轉向身邊的彭震霖。
原來,彭震霖也是陳先生的人,早知就與他串通,會不會更容易得手?
阿輝瞧這個女人蓬頭垢麵,沒多少明顯外傷,卻奄奄一息,半死不活,他都沒有太大的興趣。
當彭震霖說道,“她是翁太。”時,阿輝眼皮一撐,速即上前扶住她,要人帶上船。
彭震霖又握到她的胳膊,把他們攔了一下,對她說著,“……你知道的都告訴陳先生,他會給你一條生路。”
為翁佩玲栽下木槿樹的第二日,周老就請陳先生到家裏打牌。在牌桌上,周老一時興起,向陳宗月介紹他,“這個是震霖,幫我做事的……”
傍晚天灰,陳先生要離開周家,彭震霖找到機會避開眾人,暗暗追到通往車庫的石階處。
從晚風吹幽樹裏,衝著走下石階的背影,他喊——“森哥!”
陳先生身形一頓。如今江湖人馬全換血,再沒人叫他這個名。陳宗月轉身,從頭到鞋,掃完他一眼,神情的漠然中有寒意,“你什麽意思?”
彭震霖不卑不亢的說道,“愛及子孫,曆史靡暨。我聽你學搏擊,後來去混南區,可惜,我講‘森哥’都無人識,才知道你是陳先生。”
陳先生眉峰似挑非挑,“怎麽,當我是知己啊?”
彭震霖搖頭,堅定說,“我以後跟你。”
阿輝帶著翁佩玲登上貨船,人都融進風中,就感受不到風了。翁佩玲將死未死的身軀,被倚向甲板上的貨箱。船笛鳴響,便遠離周老給她的真金現銀,靡靡奢華;遠離她付出的代價,任由他隨意打罵欺/辱。
大概周陳駒早就發覺她有歹念,才會突然諷刺她,過得開心嗎?
可笑是,翁佩玲計劃偽造周老吸/毒致死,連分到財產之後,要捐給哪幾家福利院都選好了。
翁佩玲想到自己跟了周老,最後一次往她家的信件箱裏塞滿鈔票,就同他們斷絕聯絡,已是幾年前了。望著前方全靠燈火輝煌的城市,分割天與海的黑暗,她覺得自己像是迷失航向的船,飄飄蕩蕩,無處停泊。
同樣是這一夜,黃鸚夢到自己躺在裁縫店的閣樓上,棺材般的小床裏,雨水淅淅瀝瀝打在屋頂、鐵片遮雨棚,再成簾狀滴落。
敞著用鐵鉤固定的老窗戶,被風刮得咿咿呀呀亂叫,吵到黃鸚微微睜眼,發現自己麵朝窗側躺著,白色防蚊帳把視野變得朦朧,閃微芒,窗欄斑駁的鏽色仍可見。
黃鸚想挪挪身體,卻動不了,因為她的背脊正貼著有心跳的胸膛,平穩而綿長的呼吸在後頸,床上多出個陌生人,男人,緊緊挨著她,摟著她。
好奇怪,她沒有感到害怕,眼簾垂落,看見圈住她腰腹的手臂上,黑灰單針的紋身,心安神定的符咒,讓她慢慢閉上眼,再次墜入睡夢。
黃鸚真正睜開惺忪的眼睛,從沒拉上的床幔外,撲進淡淡的太陽影子。她迷迷糊糊翻過身,鼻子撞到結實的粗臂,挪高下巴,好像是她第一次早晨起床,還能見到陳宗月。
黃鸚把他胳膊一抬,鑽進他的臂彎裏,腿也勾進他的腿/間,閉起眼繼續補覺的時候,被他手臂箍住,輕撫著她後背。
陳先生的傷阻攔他晨練,沒阻攔他去辦公。用完早餐,陳宗月起身親吻她的額頭。黃鸚一愣,剛剛往嘴裏塞了顆蝦餃皇,原是想與他接吻告別,現在咽不下口中的蝦餃,急得直跺腳。
陳宗月不由得笑出來,又俯身親在她的唇上,就出門了。
等聽不到陳先生的腳步聲,她往椅背裏一靠,流沙包也擱到盤中,不曉得今天一天要做些什麽好消磨。
沒一會兒,黃鸚就站在會客室裏,歪頭打量著擺這裏的金色薩克斯。忍不住把它搬下來,擦擦笛頭,張嘴深吸一口氣往裏吹,聲音都嚇到自己,鄰居離得有夠遠,不然肯定告她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