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翻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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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頭蠻見載於《百鬼夜行抄》, 據說是被人被妖怪附身後, 頭在睡覺時飛離身體。隻是這顆頭為什麽要飛到小玉這裏,審神者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搞不懂,那就去親自看個究竟。她在短刀的注視下赤足——其實還穿著二趾襪——繞過碎玻璃走了過來。垃圾桶裏此刻有了些許動靜,它之前似乎撞暈了,這時又清醒了一點, 發出低低的呻//吟, 還有沙沙的聲響。
犬吠埼珠抓緊男朋友的手, ikki更幹脆, 把她撈過來抱到懷裏, 不住吻著她的額頭麵頰。天性靦腆的少女馬上麵紅耳赤起來。
“ikki……”
她低低叫道, 話未出口,飛頭蠻猛然激烈掙紮起來, 上麵壓著的東西啪的一下掉下來,不動行光上去就是一腳踩在垃圾桶上,恰好它搖搖晃晃頂著垃圾桶飛起,隻聽到“咚”的一聲響, 砸到地上, 又恢複到了死寂。
“……又撞暈了?”
審神者猜測著,等了幾秒後,把垃圾桶掀開。裏麵的人頭金發蓋在臉上, 透過發絲的縫隙看到一雙眼睛緊緊閉起。之前它衝進來時碎玻璃劃傷了臉頰,汙血凝結,隻能隱約看出屬於女性的柔和輪廓。
女性、金發、飛頭蠻、還有在場的ikki。審神者的心裏浮現一個微妙的猜測。
她擋住犬吠埼珠的視線, 問道:“小玉,可以幫我打一盆水嗎?”
“咦?要水、是給……擦臉嗎?”
犬吠埼珠不像a靠的那麽近,也壓根沒膽子細看頭顱,不疑有他,乖乖去做了。她一轉身,a就飛快的從不動行光的口袋裏掏出濕紙巾。
目睹了這一切的ikki:???
審神者專注的給頭顱擦著,濕巾被暗紅濡染,逐漸露出光潔的肌膚。將最後一點汙漬擦掉,又把散發撥到耳後,a這時才發現她的脖子比平常人都要長許多,尾端尖細,如蛇一般蜷在發間。
這應該就是被妖怪附體後的異變吧。比起這個,a更在意的是——
“梨香?!”
ikki驚愕的看著“飛頭蠻”。孤零零的頭顱給人強烈的怪異感,但這張臉他不會認錯的。
他的同學、他的朋友……梨香。
“你最近又遇到什麽奇怪的事情嗎?”
眼見著梨香的眼皮下眼珠開始滾動,a再有什麽不忍,也不得不繼續用垃圾桶把人頭蓋起來,左右看看,瞧中一個沉重的字典。
不動行光倒是覺得可以繼續踩著——要不然坐著也行。隻是審神者肯定不會同意。他把那個字典壓上去,聽到那個銀發少年遲疑的回答。
“有是有……最近晚上我睡得不太好,你也知道我的體質,我對視線很敏感……我感覺有人在看著我。”
話都說到這裏了,他也感到不對勁,悚然的看向垃圾桶:“該不會是……”
a避而不答,隻反問道:“那你今天來小玉這裏,是因為這個緣故嗎?”
剛才一片混亂,她一時也沒想起來,這個點ikki怎麽還呆在犬吠埼珠的家裏。ikki不自然的撇開視線,嗯了一聲。
“畢竟之前埼珠也幫我趕走好幾個stk,所以這次也拜托她看護我……”
這對情侶的相處方式很不可思議。
在分手之前,全是ikki一頭熱,犬吠埼珠被動而懦弱的捂住耳朵遮住眼睛。可自那個美麗的月夜後,魔法少女反而開始慢慢勇敢起來,二人和好後,更是承擔起男朋友的人身安全。
而ikki則開始見縫插針的示弱,有時是為了讓女友意識到他也是在被體質困擾的,有時候——比如現在——就是為了……恩,繼續示弱。
他是覺得睡著後後人看著他,那麽拜托女友,豈不是要同床共枕?不動行光聽出ikki的潛台詞。可悲的是審神者沒聽出來。她點點頭,朝端著水盆走進來的犬吠埼珠露出安撫的微笑。
“謝謝小玉,麻煩你啦,我剛才問了ikki,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個飛頭蠻應該就是ikki最近睡不好的緣故。”
“關於飛頭蠻有兩種說法,一個和這個無關,就不多說了,另一個就是講它會到喜歡的男性的住處,看著他睡覺的模樣……所以ikki最近應該是被它盯著了吧。”
“啊……好可怕。”
犬吠埼珠捂住嘴。深夜裏一顆頭飛過來鑽進臥室,靠在床頭看著喜歡的人的睡顏……想到這裏,她一陣惡寒。
“那有辦法解決嗎?我的能力隻會挖洞,這種妖怪a……你一定辦法吧?”
“有是有啦。”a無奈的歎了口氣,“可是根源不是飛頭蠻啦,小玉你想想看,自從你和ikki談戀愛後,你都遇見多少這種事情啦。”
ikki咳了一聲。犬吠埼珠悄悄握住他的手。
“畢竟ikki的體質就是這樣,其實還好啦,反倒是我給他帶來很多麻煩……”
“沒有沒有,你已經很努力了,要繼續加油哦。”a摸摸她的頭,“我也不是怪他,我就想說……你們要不要考慮拜托一下神明大人?可以斬緣的夜鬥大人說不定有解決體質的方法哦?”
今天的審神者,又給夜鬥拉了一單業務_(:3」∠)_
這次,他們是從正門出去的,不動行光一手拎著裝了人頭的垃圾桶,回過頭時,看到ikki和犬吠埼珠站在一起,好像在說什麽悄悄話。
他是打定主意要留宿了啊……不過這也是個無關緊要的事情。不動行光晃蕩了下垃圾桶,剛有蘇醒征兆的頭顱又啪嘰撞了幾下,沒動靜了。
審神者沒有察覺到他的小動作,辨認著方向:“我記得梨香家在這個方向……誒,還是那裏?”
最後繞了一大圈,又是打電話給ikki,電話那頭少年的聲音依然精神奕奕,簡略指了路線後,一點寒暄都沒有直接掛線了。
a卷著發尾攏到一起;“總感覺被嫌棄了……誒,果然還是記仇。”
“也許是正在忙吧。”不動行光說,“倒是主人應該給家裏打個電話了,不然長穀部要生氣了。”
……!
審神者趕緊撥到家裏,隻一聲就接通了,不免讓人懷疑壓切長穀部是不是守在電話邊上了。少女心裏有些惴惴,解釋了這個突發事件後,隻聽到打刀沉穩的聲線流淌在耳側。
“沒關係,隻要您平安歸來就好。我會一直等著您的。”
“恩?”她抬頭看了看月亮,天空更加昏沉了,現在應該也有快有十一點了,“不用等我啦,早點休息吧,大家應該都睡了吧?”
“需要我去確認嗎?那麽請主稍等——”
“這個也不用啦!”
壓切長穀部嗯了一聲,仿佛單純知道了,又仿佛有點遺憾沒有為她做點什麽,太過短促帶出了一點鼻音。他有時候真是認真過頭了。不過在審神者看來,也微妙的有點可愛。
雖說本丸裏最沒有資格說別人可愛的就是她。
“我會盡快回來的,也會注意安全的,你快去休息吧,明天見。”審神者想了想,“記憶的話我會拜托行光……”
“區區等待,無論多久我都可以的,您不用擔心。”壓切長穀部打斷了她的話,態度堅決,a仔細一想,確實之前出門,他也都是無論多晚,都在等她。
“那……一會兒見。”
一會兒就可以見到了。明明天天都在見麵的,卻突然對“一會兒的事情”,有了期待。
梨香也是獨居的,臥室的窗戶開了半扇,人頭大概就是從這裏飛出來的吧。a和不動行光跳進去,隻見朦朧的黑暗裏,少女安詳的躺在床上,黑色的百褶睡裙襯得肌膚白皙,脖頸處是光滑的斷口,若非胸膛微微起伏,看起來真像一個假人。
也正是如此,平添無數驚怖氣氛。一個無頭少女在呼吸著……審神者有些不適。不動行光已經放出醒過來的人頭,隻是不客氣的揪著頭發,任憑它“尾巴”亂掃,也毫不鬆手。
“現在要怎麽做呢?”
a深吸一口氣:“讓頭回去,然後妖怪就會出來,斬殺即可。”
說第一句的時候,不動行光已經鬆開手,人頭驟然衝向身體,“尾巴”與脖頸融合,像是蛇搖曳蜷縮起來,頭顱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一縷煙氣從她口中飄出,形成一個鳥的形狀,雙翼拍打,就要從窗口逃走!
“怎麽可能讓你跑掉!”短刀喝道,“這可是主人的命令!”
冷光輕而易舉將煙如固體般切開,而此刻審神者話音剛剛落下。
……這就是極化短刀在夜戰的實力?a驚歎的看著這幕,不動行光卻很不滿意:“吔?怎麽越殺越多?”
切成兩半的煙化成兩隻鳥兒,不想著逃跑了,尖叫著撲向短刀。他神色不變,還有工夫囑咐審神者:“主人,站遠一點,別給這些東西撲到了。”
a乖乖應了一聲,不過她也沒閑著,靈力早已經悄悄布成密網,層層收緊,稍大的鳥兒她沒辦法,被不動行光切成指頭大的卻會被馬上消融。就這麽幾分鍾後,房間裏再度恢複到之前的幹幹淨淨。
“行光辛苦了!真是太厲害了,我自己的話根本不知道要處理多久……”
在短短時間裏揮出那麽多刀,不動行光隻是衣服有些淩亂而已,他提了下領結,又把額發撥開,仿佛隻是做了個熱身運動。
聽到審神者的誇獎,他有些高興,又克製著不要得意忘形:“我不過是給出了主人想要的結果。能幫到主人就好。”
尾音上揚,像是個翹起的小尾巴。他懊惱的蹙起眉,倒是審神者,不由輕快地笑起來。
屋裏動靜這麽大,床上的少女依然是睡著的,頰上的血痕早在回到身體時徹底消失,仿佛“飛頭蠻”什麽的一場幻夢。然而在審神者眼裏,梨香的身上始終縈繞著不詳的氣息,那團陰影,悄悄瑟縮了一下。
之前在犬吠埼珠成為魔法少女的那個夜晚,她也看到過。張牙舞爪的、又隱晦渾濁、藏在最深處——
借著屋外暗淡的光,a環顧四周,屋裏貼滿了ikki的照片海報,並不都是單人照,隻不過路人甲乙丙丁都被馬賽克模糊掉了,隻留下少年,微微笑著,眼睛漾著魔性的魅力。
在床頭,是唯一一張合照——ikki和梨香的,兩個人都用顏料在臉頰上塗著一個小小的圖標,笑容純粹燦爛。應該是去年的校園祭吧?a聽犬吠埼珠說過,他們那時候都在一個社團的。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起,梨香喜歡上ikki的呢?她從來不表現出來,淡漠冷靜的好像真的隻是ikki的一個朋友。如果不是a見過詛咒短信那時的光景,又親眼看到她化身飛頭蠻,真難想象,她的心裏壓抑著何等可怖的情緒。
也許是真的壓抑不住了,所以睡著了也想去看一看她喜歡的人。或者她不僅想看一看……
“這個又要怎麽處理?”
不動行光踩住那一小片影子。它拚命掙紮,活蹦亂跳的想要甩開壓製。在審神者的示意下,他刃尖輕挑,不過那畢竟是影子,隻是徒勞而已。
靈力也沒有用。a再次發現自己隻能對應對成型的怪談。而那些尚在孕育的,即使她發現也無能為力。
實際上多數事情她都無能為力。無妄之災可以暴力破除,那些由人心孕育出來的怪誕又該怎麽去打醒呢?她隻能不甘的看著黑影又縮回到少女的影子裏,再度恢複沉寂。
“愛真是可怕的東西。它界定模糊、出格失控、對己苛刻,對他人更加渴求……得不到回應就會痛苦,甚至完全滑向極端。”
走在回家的路上,審神者不禁傾吐了長久以來的困惑。不動行光一怔,原來主人也到了這個年紀了嗎?
她還是那麽小小的,撒起嬌來還像個小孩子,但是確實長高了,手足纖長,腰肢細軟,笑起來有幾分少女的含蓄風情。有時候用濕漉漉的眼瞳凝睇過來,再為難的事情他都想答應下來。
即使她沒什麽請求,他也想聽聽她說話,哪怕是無所事事的看著她也好。這份心情有些微妙。比主君更親昵,比戀人又更敬重——這到底是什麽呢?
他沒有察覺到自己神情越發輕柔,思索了一會,沒有老生常談那些“奉獻”與“無求”。那是聖人的愛。而刀渴望的,並非如此。
他輕聲問道:“主人愛我嗎?”
“當然。”她不假思索的答道。
記憶的複蘇是一部分,比起如空中樓閣的過往,她更珍視當下,喜愛就要坦率地說出來。雖知道她一定會如此作答,可真的聽到了,不動行光的耳根又開始熱起來。
“我也愛著主人。你看,就算是刀,也、也是會回應主人的。”他看到審神者的臉頰也開始泛紅,反倒自己開始流暢起來,“愛是很籠統的說法,我自己也很難界定我對主人的感情,主君與刀、家人與友人、甚至……恩,主人如果有危險,我也會失控,有時候也會莫名其妙擔心起來,怕本丸被燒了怎麽辦……說起來我是第一個滿級的極化短刀,其他人都很吃驚呢。”
“那是因為行光真的很努力吧。”其實至今為止,關於不動行光的記憶,a都隻能記起他極化前的樣子,懶懶散散,會耍脾氣,還找她討酒喝……越是如此,越是對眼前的短刀有了一份既輕盈又沉重的心情。
輕盈的想抱抱他分享這份喜悅,沉重的也想抱抱他如攀浮木。審神者釘在原地,不動行光抓了抓馬尾,有些急躁。
“我啊,希望我可以對得起主人的這份愛意,不過好像總也不夠……喜愛的程度是沒有刻度的,越是努力,離主人越近,好像也就越來越急迫。反而很容易介意一開始不會在意的事情。”
“恩?一開始不會在意的事情……?”
“打個比方啦,大家剛來的時候因為經驗不足,都會被擱置一小段時間,那時候我還想著‘啊啊反正我是個廢刀就這樣好了’……不要笑嘛?”
審神者連忙嚴肅起來:“不笑不笑。那現在的意思是,不能出陣行光會覺得失落嗎?”
也不是。出陣是為了以刀的身份向她效忠,但是如果可以一直在她身邊,不管是什麽都很好。不動行光久久說不出來,他的眼裏好像有什麽馬上就要滿溢出來了。
但他最後隻是說:“如果我說是呢?”
“那就安排行光出陣,不過也不能太勤快啦,戰場還是……”
啊果然是笨蛋。他自己也好,這個笨蛋也好,本丸裏所有的笨蛋都好,是不是要逃避到時之政府倒閉的時候才能真的去爭取?
戒酒的時候他明明就想好了,以後的事情,都要去努力去做的。現在也應該如此。
“剛才說了那麽多,主人對我又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他輕輕捂住審神者將要說出的話語,那一定還不是他現在想聽到的。符紙擋住了她的視線,這樣也很好,他可以當做是對鏡子說話——
“主人想的是對的,愛是可怕的,一開始我想著隻要保護好主人就好了,後來我想著護身刀當然要陪侍在主人身邊,再後來主人對我越好,我就希望更好……如果得不到,就會失落,會痛苦,主人遇到的那些人,都是痛苦積累太深,連甜的滋味都已經忘掉了。”
審神者聽得似懂非懂:“那為什麽不幹脆放棄呢?”
“如果主人敢偷偷去辦退休手續,我就把主人所有杯子裏的水換成甘酒。可能我也會自暴自棄到重新開始酗酒哦?”
……好、好可怕。
“不可能去退休的啦。……你是不是聽到b子小姐的話了?”
“何止,長穀部都想拔刀了……啊,那不重要,換個角度,如果本丸有刀想要離開,主人會像我一樣生氣嗎?”
這個命題真是巧了,a馬上就想到了宗三左文字,她本想說不會,卻又想起打刀問她願不願意永遠關住他時的神情。
溫柔的、有點兒自嘲……是因為懷疑她不會做到嗎?
“如果是大家自己的願望……”
“願望可不會輕易說出來,主人如果想要實現我們的願望,那可要好好努力了。”他說道,故作輕鬆的張開手臂,“我也想實現主人的願望,正在這條路上走呢,不過有時候還真是期待主人也往我這裏移動一下,一小步就好,……誒。”
少女何止是挪了一小步,整個人都蹦躂過來,衝到他的懷裏,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順從這一刻的心情。
他完完全全,把這個少女抱進懷抱裏。
“主人會覺得我可怕嗎?”
“行光會覺得我有些沒聽懂很蠢嗎?”
“……會。”
下一刻,他吻了一下她的眼瞼,被眼睫蹭了一下,反而自己忍不住先笑起來。
“沒關係啦,反正我愛著主人嘛。”
作者有話要說: 困得上天,為什麽突然修仙呢?因為手機變成板磚了而我沒備份嘻嘻嘻
寫在記事本裏梗啊段子啊設定啊全丟了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哭聲爆炸)
一邊哭一邊翻台詞,還是把握不住小酒鬼,我感覺他極化後本性還是有點少年跳脫的,不過考慮到本文統設“刀生影響閱曆”,大家都是成年人(老年人),除了個別性格鮮明的,一到談心我就開始我的表演了……
太困了明天再說吧_(:3」∠)_
最後,a子你可長點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