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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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珩說進宮就進宮,毫不含糊。隻是苦了方才那匹才吃了馬草還沒舒舒服服睡上一覺的馬兒,剛進馬棚又被牽了出來。
沈止和馬眼含淚的馬兒雙雙對視,仿佛看到了自己。
阿九利落地架好馬車,衝一臉困倦的沈止擠了擠眼,沈止回以溫和的笑容。
不動聲色地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中,薑珩負手開口:“沈靜鶴,你來駕馬車。”
沈止一愣:“下官從未……”
“聽說沈大公子精通六藝。”
沈止:“……”
好煩,殿下你聽說的事情怎麽那麽多。
原本想不動聲色地蹭到馬車上休息的願望破滅,好在沈止心態良好,老老實實地扶著根本不需要扶的金貴主兒上馬車後,自己也跟著上去。
六藝中的“禦”是沈止最不擅長的。
因為他懶。
京城大道寬敞平坦,又已入夜,沈止駕馬車也還算四平八穩,不至於出什麽禍事。
雖說是貼身侍衛,薑珩卻隻帶了阿九和一個廢廢的沈止,沈止眯著眼感受著迎麵而來的涼風,私以為公主殿下其實是不想帶人出來的,隻是差了一個馬車夫。
馬車轆轆地在京城寬闊的大道上駛過,很快就到了皇城附近。
錦衣衛主要負責皇城內的巡邏看護,也不知白日衛適之怎麽會跑到皇城外,沈止掃了眼巡邏的上直軍,取出薑珩的玉牌遞過去。
領頭的將軍接過看了看,臉色有些古怪:“原來是……含寧公主殿下,皇城這幾日禁嚴,還請殿下移步下車。”
馬車裏傳來淡淡的一聲“嗯”,薑珩掀開簾子,柔軟的月白色袖口襯著修長白皙的手指,煞是好看。
阿九上前去扶,卻被輕輕推開,公主殿下自行走了出來,戴著個鬥笠,白紗垂下,看不甚清麵容。月光斜斜暈染在他半邊身子上,霜雪般冰冷。
眾人都不由自主地將目光鎖定在白紗上,想看清其下是妍是媸,倒是沒人在意他異於常人的身高了。
留下阿九在原地等待,薑珩和沈止順利地進入皇城。才通過大門,沈止就看到似乎等候已久的內侍垂立在旁,見兩人過來了,連忙彎腰行禮:“臣見過含寧公主殿下,聖上等候已久,請。”
沈止打小也跟著他爹在官場上跑過幾回,進宮入宴時常常看到這個內侍,猜出應當是跟著聖上的老人,漂亮的薄唇抿出一個溫和的笑,衝這個內侍行了一禮。
內侍一愣,笑容真切了幾分,一邊引路一邊回頭看了看沈止:“殿下,您身邊這位……是兵部尚書家的大公子?”
薑珩淡淡地“嗯”了一聲。
內侍衝沈止笑了笑,回頭時似是不經意地道:“聖上這幾日中了暑氣,心情不大好,殿下難得入宮一回,恕老臣多嘴,可要哄聖上開心些。”
說是“哄”,薑珩擺著這張冷臉不把皇帝惹怒都是好的,這內侍是在隱晦地提點薑珩。
宦官多為人冷眼,得人一分尊重善意就會待人好上幾分。
沈止籠著袖子,笑而不語。
薑珩似笑非笑地看向沈止,卻見方才“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的沈止又恢複了要死不活的昏昏欲睡,感受到來自自己頂頭上上司的視線,竟然還很不要命地揚唇露出一個頗有幾分小得意的笑容。
薑珩看著他,忽地覺得有點心癢癢,被自己死死囚禁在心底的小獸似乎在衝破禁錮爬出來。
深吸一口氣,他轉回目光,方才有過一絲波瀾的眸底也化為了平靜。
很快就到了懋勤殿,時候頗為晚了,四周靜悄悄的,偶爾有巡邏而過的錦衣衛袖口摩擦過刀柄的擦擦聲。
進殿一板一眼地見了禮,沈止一直低著頭,好半晌才聽到座上的聖上開了尊口:“都起來吧。”
沒等薑珩說點什麽,皇帝便主動問:“今日出京時遇到刺客了?”
薑珩低著頭,抿了抿唇:“是。”
“受傷沒?”
“回父皇,有身邊的侍衛守衛,兒臣毫發無損。”
沈止正在琢磨這對父女間的氣氛怎麽這麽奇怪,同坊間流傳的“陛下將含寧公主捧在手心裏”一點貼不上,冷不丁就感到有一道威嚴沉肅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隨即沈止聽到皇帝道:“沈尚書家大公子?抬起頭來給朕瞧瞧。尚書大人難得求朕,未料他家大兒子真是文武雙全之才。”
……不,聖上你誤會了。
沈止低著頭調整了一下麵部表情,叩了叩頭才仰起臉:“微臣見過陛下。”
座上清瘦的中年男子虎目含光,一雙劍眉英氣逼人,從臉上看不出喜怒好惡。薑珩眉眼間的貴氣大概就是傳自皇帝,幾乎一模一樣。
沈止沒膽子盯著皇帝的臉一直看,掃了一眼就垂下眸子,一副乖巧守禮的模樣。
皇帝笑了笑:“果然是一表人才。”
沈止謙虛含蓄地又打了一揖,安靜地裝死。
身邊這位主兒的五官同聖上長得不怎麽像,應當是像他母妃。
可是含寧公主同昭王的母妃又是誰?
沈止暗暗皺眉,直覺這是很重要的事。
雖然公然走神,但沈止掩飾得極好,聖上也沒打算多看他幾眼,目光又回到了薑珩身上,語氣卻不太像在對自己的女兒說話:“白日攔你府中侍衛的總旗,已經受了鞭刑回家思過。”
薑珩彎腰:“多謝父皇為兒臣主持公道。”
聖上嗯了聲,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敲打,好半晌,才又開口:“可認出刺客是哪路來的?”
薑珩頓了頓,忽地直直跪倒在地。他跪了,沈止也得跪,隻好認命地跪回去。
薑珩的麵色依舊平靜,卻有一絲顫抖:“回父皇,今日這些刺客……舌頭都被人拔了。”
皇帝敲桌案的手也是一頓。
薑珩慢慢抬起臉,眸中不知是猩紅還是水霧:“……他們出手的招式,同四年前那些人一模一樣。”
皇帝臉色一沉,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桌案上的青硯都是一顫。旁邊的內侍連忙遞茶:“爺,消消氣。”
薑珩默默地又磕了個頭,看起來有些削薄伶仃的可憐。
沈止瞪大眼睛,看了看公主殿下一點也不瘦弱可憐的背影,又想起白日薑珩奪劍殺人時那股子冰冷利落勁兒,隻能:“……”
你們皇家,套路很深啊。
因為忘記了許多事,沈止雲裏霧裏的,弄不明白他們說的都是些什麽跟什麽。震怒的聖上喝了口茶冷靜下來後,臉色依舊沉沉的:“豈有此理!阿瓔不必擔憂,父皇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薑珩淡淡道:“父皇可是忘了,兒臣早已更名,是代珩哥活下來的。”
皇帝神色一凝,盯了薑珩片刻,搖搖頭:“忠行,即刻宣北鎮撫司指揮使覲見。”
那內侍一彎腰,退出大殿。
高高在上的帝王沉默片刻,手指又開始無意識地敲著桌案:“天色已晚,你身子虛,先回去罷。”
薑珩應聲,帶著沈止離開懋勤殿,拒絕了上前引路的小內侍,待走了一段路,四下無人時,才回頭暼了眼沈止:“你似乎很想笑?”
沈止的嘴角一僵,溫和道:“不敢。”
“那就是想了。”
沈止:“……”
沈止心道,殿下你真是不可愛。
扭頭看了眼飛夢連綿的內宮,薑珩意味不明地道:“想笑就笑吧,本來就很可笑。”
沈止不知道該說什麽,歪頭看了他片刻,依言彎眼笑了笑。
薑珩看他如此“乖巧”,莫名地很想欺負欺負他。
沈止並不知道麵色沉肅的殿下心裏打的主意,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陣,他的腳步忽地一頓,抬頭看了看嵌滿星子的深黛色天幕,小聲道:“殿下,您不是說今夜有雨嗎?”
薑珩的腳步也是一頓。
沈止見他慢慢轉過頭,一瞬間清豔的麵龐上似乎浮起了一絲名為揶揄的笑意,轉瞬即逝,下一刻公主殿下依舊是一臉沉肅,冷靜地道:“騙你的。”
沈止道:“……”
剩下的時間沈止都在糾結被騙了沒有來得及回後院裏睡上一覺,等到了宮門前看到安安靜靜候在原地的阿九時,沈止猝然醒悟。
薑珩待他太寬鬆了,以至於他都快忘記身份懸殊了。
不管薑珩有沒有騙他,身為公主殿下的貼身侍衛,公主一聲令下,刀山火海都得上。
這個遲來的認知讓鬆散慣了的沈止有些鬱悶,他是能屈能伸,卻不太能忍受處處受製,當下又開始敲起如何離開公主府的小算盤。
薑珩不知道沈止心裏的小九九,回頭看他困得似乎摔到地上,就能以天為被以地為鋪地睡過去,有點擔心讓他駕馬車自己回頭就得尋禦醫,便讓阿九來趕馬車。
任勞任怨的阿九看兩人都上去了,平平穩穩地趕馬回公主府。
沈止本來想表現得自己沒那麽懶那麽容易犯困,靠在馬車壁上搖搖晃晃了會兒,還是挨不住閉上了眼,鴉黑的長睫低垂,在眼下投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朦朦朧朧時,沈止感覺到似乎有什麽溫涼的東西在他臉上蹭了蹭。他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忍了一會兒,感覺到那隻手得寸進尺地捏了捏自己的臉,也忍無可忍了,睜開眼想看看是誰在作惡,卻對上了一雙幽涼烏黑的眸子。
沈止:“……”
薑珩:“……”
沈止僵著臉溫聲道:“……殿下?”
薑珩麵不改色地收回手,點點頭:“到了。”
下了馬車,沈止還是忍不住又看了薑珩幾眼:“殿下,你方才……”
薑珩麵無表情:“我方才怎麽了?”
“……沒怎麽。”
沈止腦中突然有驚雷劈過。
恕他自作多情一番,這位主兒,該不會是垂涎他的……美色吧?
作者有話要說: 薑珩:嗯,垂涎你的美色,你呢?
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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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了資料才知道,太監是清朝時才自稱“奴才”“奴”,這篇文雖然是架空,不過主要借用明朝背景,明朝時內侍身份高的可以自稱“臣”_(:3」∠)_皇上身邊的老人,自稱臣應該沒毛病……嗯。
有毛病沒問題……
我們是架空,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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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dazai的地雷破費了,感謝浮生亂。、芝麻湯圓、柒琪、靈異眾人的營養液~挨個麽麽啾=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