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舅舅和俞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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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溫是在一匹狼的屍體邊撿到俞尋的。|
那匹狼死狀淒慘, 脖子上全是血, 像是被什麽猛獸咬斷了脖子。
旁邊隻有個半大孩子,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 身上到處都是傷,觸目驚心,出氣多進氣少。
這匹死狼是怎麽回事,顯而易見。
軍醫把給這孩子醫治時, 連連搖頭, 直喚“造孽”,不知道救不救得回來,全看天意。
天意讓這孩子活了過來。
小孩兒不知道是何方人士,父母在何處,又為何會在城外的草原裏遭遇惡狼,他醒來後一直茫然地盯著遠方, 誰和他說話都不搭理,經常把自己蜷縮成一小團, 好像那樣就不會有人傷害到他。
若是有人離他太近,他就會用一種惡狠狠的眼神瞪過來, 像匹嗜血的狼崽子, 誰也惹不起。
軍中都是些大老粗,看出這孩子可能遭遇了什麽, 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杜溫剛從京城來到邊關,看著這孩子就想起自己一對可愛的外甥,便忍不住地一次次湊上去對他好。
一開始被瞪視, 甚至湊近點就被啊嗚狠狠咬一大口,後來這孩子大概是看出杜溫不會生氣也不會離開,便由著他了。
洗幹淨的小孩兒長得白白淨淨,俊俏得緊,成天抿著嘴沉著臉,倒顯得很可愛,杜溫便忍不住笑了笑,摸摸他的頭,然後又被那孩子悶不作聲地一口咬上來。
小孩兒被救到軍中兩個月後,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那是大半夜,牧族夜襲,杜溫臨時上陣擊退了敵人,同軍中將領們商議好了事,回來就看到那孩子蹲在自己屋前,慢慢開口,嗓音嘶啞,說話很不利索:“你……可以,教我,怎麽,殺,人嗎。”
杜溫詫異了一下,把他領進屋裏,順手找了件衣服給他披上,半晌才問:“你叫什麽名字?”
這句話杜溫問過幾次,小孩兒一眼都沒看他。
這次小孩兒終於回答了:“俞尋。”
杜溫頷首:“你爹娘呢?”
俞尋沉默下來,杜溫不催他回,也不讓他不回,不緊不慢地等著,好半晌,俞尋才重新開了口:“我家,住在,這,附近的村子。那些,牧族,洗劫了,村子,除了我,其他人……都已經,沒有了。”
他慢慢說著,艱澀的語調也開始變得流暢。杜溫聽著,遞給他一杯茶水,道:“你想從軍為你爹娘報仇?”
俞尋毫不猶豫地點頭。
杜溫想起那匹狼,又看了看這孩子,沒怎麽思考,就答應了下來。
杜溫就這麽“無名無分”地帶起了孩子,一邊照顧他,一邊教他武功。他是個外柔內剛的人,決定了什麽,很少有人能輕易更改,讓這孩子跟著一群士兵們訓練,看他累得暈過去,也沒有一絲不忍。
旁人都忍不住來勸杜溫,讓他下手輕一點,一個半大孩子,怎麽禁得住這種訓練。
杜溫沒應聲,把暈倒的俞尋抱回去,給他上了藥,隔天又繼續。
練武之外的時間,杜溫對俞尋都很好。
因為大姐膝下的一對外甥,他倒是很喜歡帶孩子,得空了就抱著他坐在桌前,教他識文斷字。
俞尋對其他人依舊是一副生人勿近的狼崽子模樣,對杜溫卻像是收起了爪子垂下了尾巴,漸漸顯得乖巧懂事。
就這樣過了許久,杜溫才想起一件事,道:“你的爹娘已經沒了,以後我就是你新的爹爹了,可以嗎?”
小少年“噗”地噴了茶,回頭來眼神詭異地盯了會兒他,僵著臉道:“不可以。”
杜溫被直言拒絕,有些小傷心,想不通自己對俞尋無微不至,隻是練武時格外嚴厲,怎麽孩子就不肯認他當個幹爹呢。
雖然被無情拒絕了,私下裏,杜溫還是把俞尋當自己兒子護著。
軍中也都習慣了俞尋的存在,對這孩子又是可憐又是心疼,待得久了,俞尋也沒那麽陰沉沉的了,接受了大家的好意,性子也開始轉變了。
隻是不知是不是因為多年前睡夢中忽然被喊殺聲驚醒,俞尋不抱著杜溫就睡不著。十五六歲的少年了,一有空閑就黏著杜溫。
杜溫也不嫌他黏糊,除了上戰場,走哪兒都帶著這條尾巴。軍中的人都笑話俞尋,成了杜將軍的小尾巴。俞尋聽了這話,非但不生氣,反而還樂滋滋的,偷偷看著杜溫的背影,藏起那點屬於自己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一切的轉折點卻也是那年。
那是某一日,大清早的,所有人的臉色都很奇怪,俞尋起來沒見到杜溫,走遍了城,才在馬棚附近看到了杜溫。
他的下屬都跪在馬棚前,默默低著頭。杜溫像是失了魂,呆呆地看了他們許久,眼睛裏好似帶了血色,一字一頓道:“……我不會抗令回京……你等,放心。”
隨即他木著臉回了房,俞尋跟了他一路都沒發現。
那之後很多天杜溫都沒出過門,除了喝酒外什麽也不幹。軍中的氣氛壓抑極了,誰說話做事都輕手輕腳的,怕吵到了杜溫。
俞尋陪了杜溫兩日,看他好不容易躺下睡過去了,溜出去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麽。
杜家沒了。
俞尋聽那些士兵吞吞吐吐,歎著氣說話。俞尋不知道杜家是什麽地位,隻知道是杜溫也沒有家人了。
他早就沒有家人了,杜溫也沒有了。
他不想杜溫當他的父親,要成為家人,還有其他辦法。
俞尋回了屋,抱著杜溫,壓抑地親了一下他的唇角,暗想若是杜溫知曉了他的心思,會不會一刀劈了他。
他盯著杜溫俊朗的麵容,眸中盡是渴望。
等杜溫醒來了,俞尋抱著他,求他不要再這樣,他會陪著杜溫,一輩子都不會離開。
杜溫看著俞尋,眼神有那麽一瞬間有些空茫,隨即久違地笑了:“說什麽一輩子,這種話不能輕易說出口。”
俞尋也笑,小心地藏著自己的尾巴和利齒,他渴望極了杜溫,心想我就想和你一輩子,其他誰也不行。
杜溫消沉了半個多月,終於走出了房間,上了戰場。
這一去,回來時竟是奄奄一息,險些喪命。這場仗是慘敗,杜溫也被砍傷了許多刀,其中一刀差點□□心口。
俞尋渾身發冷,守著杜溫醒過來,抱著他哭得一塌糊塗。他這輩子其他的什麽都沒了,再禁不住任何離別。
杜溫傷得太重,邊關又不甚安全,俞尋和杜溫的下屬商議後,帶著杜溫暫且離開了遇闌城,到了個小城裏,買下一個小院子住在一起。
曾經是杜溫對俞尋無微不至,如今反了過來。俞尋還得小心杜溫去尋死。這人沒有外界說的那麽冷酷堅強,他的心也是肉做的,杜家被滿門抄斬,他沒被拉去砍了頭,心頭的血卻也是止不住的。
冬天將近時北方下了大雪,俞尋在雪地裏穿梭許久,找到了一束臘梅,帶回去給杜溫,卻沒在院子裏找到人。
他慌了神,四處尋找杜溫,幸而在最後一刻,找到了剛跳下湖裏不久的人。冬天的湖水寒入骨髓,杜溫確實差點就如願去見了家人,俞尋找了大夫開了藥,沉著臉等杜溫醒過來,二話不說便自己喝了藥,捏著杜溫的下頷貼上他的唇渡進去。
杜溫驚得那股死氣都散了。
俞尋再也不想顧及其他的,把人壓在床上——也用不著他用力,杜溫滿身是傷,又在寒湖裏浸了會兒,幾乎到鬼門關走了兩遭,身子虛弱到了極致,還發著熱,除了震驚與不可置信,壓根沒法反抗。
俞尋惡狠狠地盯著他,不容他說一句話,一口一口把藥喂完了,再也不想收起自己的利爪尖牙。這個人連命都不要了,把其他的給他又怎麽樣。
俞尋順著心底的**,把自己以前不敢做的事情全做了。
杜溫給他氣得差點嘔出血:“你!”
俞尋立刻道:“我就是白眼狼。”
杜溫被搶了話,又是一嗆,咬牙道:“俞尋!”
俞尋親了親他,立刻離開他的身體跪倒在地上,低眉順目道:“要想打死我,先養好身體吧,你現在打不過我。你要是死了,指不定我還會……”
杜溫罵道:“畜牲!”
連日來的鬱氣似乎有了一個發泄口,杜溫咬牙切齒地罵了俞尋一通,氣喘籲籲,看得俞尋蠢蠢欲動,等他罵完了,才又湊上去親了他一下,低聲道:“對,我就是白眼狼,小畜生。隨你怎麽說,我看上你很久了。我不想讓你當我爹,當我媳婦兒才好。現在我等著你,你好了我們打一架,我輸了你就殺了我,我贏了你就好好活下來。”
杜溫別過臉不看他,俞尋又湊過去非要和他對視。看到這人不再是死氣沉沉的,俞尋才滿意地抱著他去沐浴。
因為斷定了杜溫好過來後會毫不猶豫地殺了自己,俞尋把每天都活得像是最後一天,小城裏有什麽熱鬧,一定要牽著杜溫去看。
有什麽好東西,也要第一時間送到杜溫麵前。
他還去學了如何下廚,逼著杜溫吃下去,然後就得意地笑。
即使杜溫對他愛理不理的,他還是樂此不疲。偶爾在床榻之上纏綿,他想,現在死也值了。
兩人在小城裏呆了半年多,七夕前,杜溫的身體徹底好過來了。
俞尋腆著臉拉著他去放河燈,杜溫看他寫得認真,忍不住開口問:“你在寫什麽?”
俞尋認真地看他:“說出來會不靈的。”
不是希望他們能白頭偕老。
也不是希望杜溫以後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他希望杜溫以後長長久久,即使沒了他,也能好好活下去。
第二日兩人拔劍相向,俞尋拆著招,突然就扔了手中的劍,張開雙臂,閉著眼迎向杜溫的劍。
意想之中的疼痛卻沒襲來,俞尋困惑地睜開眼,卻被抱了個滿懷。
杜溫滿腔無奈,心情複雜,想罵俞尋,到口卻隻有一聲歎息。
“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 |?w?`)一個惡俗的養大了孩子變成狼的小故事……
明天放大婚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