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武林世大小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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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州,洛府。
幾日前的暴雨洗淨了天空,豔陽高照,嫩枝吐蕊,這一切終於預示著春日的來臨。然而,武林中人卻都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就丟掉了性命,就連威名赫赫的洛家都門扉緊閉,把自家守得如鐵通一般。
洛家夫人和洛盟主的長女、幼子於城外曠野遇襲,殺手正是滅天教的人,雖然這三人有驚無險地平安歸來,但是洛家還是折了不少好手,這讓洛勉勃然大怒,武林同道也紛紛決定起事,誓要鏟除滅天邪教。
不過是,話雖然這麽說,卻罕有人敢去觸滅天教的黴頭,大多數人還是敢怒不敢言,作為武林盟主的洛勉隻好日夜奔走,整合武林正道的勢力,籌備武林大會。
洛府上下便交給洛盈打理,她年紀雖輕,但也算是經曆過江湖的凶險,憑著她自身的聰明,也勉強算是把洛府安排好。她自身的武藝更是一天都沒有落下。
是日,洛盈剛從演武場回來,便見到自己的父親坐在後園亭中。
“爹爹!”她歡喜地跑過去,平日她甚少才能見到自己的父親,“今日怎的回來這般早?”
洛勉和藹地笑了笑,伸手拍拍自家女兒的頭。二人閑聊了幾句,洛盈忽然輕呼一聲道:“啊,對了!爹爹,女兒有事情想問你。”
“何事?”
“那日救了我們的執法大長老,究竟是什麽人?”
洛勉收斂了笑意,他皺著眉頭歎了口氣,答道:“那滅天教的執法大長老名為蕭銘宣,是個十分古怪的人。”
“古怪?如何古怪法?”
“滅天教眾大多都是十惡不赦的狂徒,他們殺人如麻,嗜血好戰,其中偏偏除了這麽一個異類。蕭銘宣擔任執法大長老一職,掌管滅天教內刑罰,他從未和任何正道起過衝突,反而因為殺的都是滅天教內的叛教人士,在邪教內部‘聲名遠揚’,讓那些狂徒又怕又恨。”
少女瞪大了眼睛,“那他豈不是個好人?”
“哈哈,”洛勉輕笑,“別太天真。正邪善惡本來就難以分辨,若不是滅天教太過極端,也就不會被稱為邪教,讓天下人痛恨了!那蕭銘宣既然是邪教中人,就沒有那麽簡單,他雖然救過你們,但是也不可放下戒心,明白嗎?”
洛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縱然她有些聰明伶俐,畢竟也不過是個小姑娘,對於這些話還是不能很好地理解。洛勉當然也沒有強求,隻是轉而又囑咐了洛盈幾句,便又匆匆離開了。
少女一個人坐在石凳上,眼睛盯著遠處綠草花叢微微出神,她翻來覆去地想那些話,驀然一個清朗好聽的聲音傳入她耳中——
“你這麽在意我的事情,如何不親自來問問我?”
洛盈嚇了一跳,右手反射性地搭在腰間的劍柄上,她轉頭朝聲源方向看過去,隻見她身後的庭院中正立一名修長的墨色人影。
洛盈看清了來人,不由得輕呼他的姓名道:“蕭銘宣?”言語間有幾分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欣喜。
那青年正淺笑著看她,眼睛微微彎起來,一副很愉悅的樣子。
洛盈不知道她在知曉對方身份的一瞬間就鬆懈下來,她鬆開了握劍的手,問道:“你如何來到此處的?”
“那邊。”蕭銘宣朝遠處的圍牆揚了揚下巴,洛盈看了看那“高不可攀”的牆壁,不可置信地又問道:“你是,從外麵翻進來的?!”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她不由讚歎對方輕功厲害。
蕭銘宣走近後,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地坐到洛盈對麵,撿起放在石桌上的糕點就往嘴裏送。他這般姿態反倒讓洛盈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她是不是應該質問一下對方為什麽要闖入洛家,可是這樣又顯得自己很失禮,畢竟對方也是自己的恩人。
洛盈的糾結盡收蕭銘宣眼底,他暗自笑笑,麵色如常。
最終洛盈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從道謝開始。
“多謝前輩那日的恩情。”
“前輩?”蕭銘宣慢慢重複了她的稱呼,拉長了聲音,語氣淡淡的,然而洛盈卻從中讀出了不同尋常的意味——他,他這是生氣了?可是,她最開始就是這麽叫的,那時候也沒見他生氣啊!
洛盈腦子飛速的轉了幾個彎,“蕭、蕭銘宣?”
青年這才重新展露好看的笑顏,周身的氣質也柔和下來。“聰明的小姑娘。”他誇讚她道,甚少有人能這麽敏感地察覺到他的情緒。
果然是個古怪的人。洛盈這樣在心裏道。她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又開口問道:“不知您登門所為何事呢?”
蕭銘宣似乎很中意盤中的那種糕點,他一邊把盤子朝自己的方向拽了一下,一邊回道:“我來此是為了兩件事。一是,為了要回當日借給洛姑娘的傘。”
洛盈輕呀了一聲,“我忘記了!我這便去取來給你!”她馬上跳起來,急匆匆地朝自己的書房跑去,略有些冒失樣子讓蕭銘宣啞然失笑。
他等了沒一會兒,少女就又帶著當日的那把油紙傘跑了回來。
青年接過傘,又聽少女脆生生地問道:“第二件呢?”
“第二啊,便是來看看你。”
“看我?”洛盈有些暈乎乎的,她抬頭盯著青年。
蕭銘宣道:“我怕你小小年紀經受不住那天的禍事,過來看看你是否還安好。”他略微一頓,麵前的少女看著精神很不錯,但是眼下還是略有些青黑色,這幾天明顯是沒有睡好。隻怕她麵上逞強什麽都不說,夜夜也會被那日的夢魘所嚇醒吧,畢竟那麽多鮮活的生命在眼前消逝。
蕭銘宣心中一軟,安慰道:“沒事的,那些都過去了。以後你的家人都會安安全全的,不必再擔心。別把自己累垮了。”
洛盈臉上的神色從困惑轉為吃驚,又變成了些許的難過。她垂下頭去,想悄悄把眼淚憋回去。
她很久都沒有被人這樣關心過了,她的父親是武林盟主,出了事情以後,他雖然也加強了安全警戒,但是因為一直忙於武林事務,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什麽安慰的話,而她的母親更是受了風寒大病了一場,現在仍未痊愈。
所以,她即使隻是個小姑娘又怎麽樣?她是洛家長女,就有義務把所有的痛苦都統統掩埋起來。所以,她即使每晚都會被血色嚇醒又怎麽樣?她是洛家長女,就必須要把家人保護好,每日加倍的練功。
青年也沒想到自己幾句話竟然把人家給弄哭了,他連忙有些慌亂地想找帕子來,但是他一個大老爺們兒哪兒來的手帕,不得已之下隻得地把自己寬大的衣袖伸過去,“你便先湊合著用吧。”
“哎?”洛盈抬起頭,眼睛紅彤彤地看著他。
蕭銘宣歎口氣,親自探身過去,為洛盈拭了淚。
青年靠近時,身上沒有尋常習武者的淩厲煞氣,反倒有一種讓人感覺很舒服的自然感。
少女又再一次愣住了,半天才後知後覺地紅著臉道謝。隻是不知道是為了剛剛在外人麵前落淚感到不好意思,還是為了他親昵的姿態……
“還真是個小姑娘。這麽容易就被我惹哭了?這要叫別人瞧了去,還不得說我身為滅天教的執法大長老,居然跟一個小姑娘計較事情,讓我這張老臉可往哪兒擱呀?”蕭銘宣誇張的愁眉苦臉終於把江盈逗得抿唇一笑。
隻是少女笑完,終於意識到了對方是邪教的大長老,神色警惕起來。
雖然蕭銘宣是故意提醒了這一點,但是他並不想讓少女和他就這樣生分了,“怎麽了?礙著我的身份不想同我說話了麽?你這小姑娘怎麽這般小氣呢?”
“我才不是小氣。”江盈說到底還是年歲輕,被蕭銘宣拿話稍微一激便和他爭辯起來,“我……我隻是……”她支支吾吾,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並不覺得對方懷有敵意,但是她也不想違背自己父親說的話。
青年輕笑一聲,身形一展,就像鬼魅一般消失在原地,叫江盈吃了一驚。待她轉頭去找的時候,蕭銘宣又驀然出現在她的麵前,他手掌一翻,朝她遞出朵嬌嫩的粉花。
花朵芳香淡淡,江盈下意識地接了過來。
“這,這你哪裏來的?”
蕭銘宣朝著她身側微微一點,江盈看過去,就見一株春梅正挺立於十步開外。“那麽遠的距離,你這一瞬就跑了個來回?!”少女驚歎。
青年的本意是想逗逗少女開心,但不料江盈見他這絕頂的輕功,竟然兩眼放光,渾然不把注意力放在那美麗的花朵上。
“你這小姑娘,倒有點武癡的意思。”不過蕭銘宣也不討厭她這一點,反而心中欣喜。他溫和地笑道:“如何?若是你想學,我便親自教你武功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