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相府名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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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容在樂銘宣登基為皇的當晚,做了一個夢。
那是一個很冗長的噩夢,讓她夢魘深墮,怎麽都醒不過來。
她夢見自己那日出嫁順順利利,沒有鬧出什麽杆斷轎落的不祥之兆,也不曾有逸王放出狂言,在樂承安大婚當天將自己帶走。
她的生命中,不曾有過一個樂銘宣。
樂承安當晚跑去柳丞相家質問,又到逸王府大鬧了一場。
而她依舊活的卑微,使出渾身解數,隻想讓自己的夫君和父親回頭看一眼自己。但是樂承安眼中隻有柳芸一人,他隻知道看著她,看著她一顰一笑,看著她嫁做人婦,借酒消愁。
她想,她不愛樂承安,但是她需要一個依靠。
煙容在夢中十分珍惜自己的生活,小心翼翼地維係著夫妻之間那一點點的關係,甚至到了著魔的境地。煙容知道自己和柳芸的容貌有幾分的相似之處,她嚐試著模仿柳芸的舉動,想要換回一點善意的對待……
可惜,上天並不眷顧她。
莫說是眷顧,就連一絲一毫的憐憫都不曾給過她。
外界流言四起,夫君冷若冰霜,父親冷眼相待,她自己一個人守在偌大的宮殿中,竟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她像是被圈養的飛鳥,不曾承受什麽風雨的打擊,但是卻也總是孤孤零零一人。如今,她竟然回想起在魚歡的日子了。那些時日雖然辛苦,還要日日賠笑,但是終歸還有些許姐妹,互相攙扶著一起向前。
但是,當她回到相府的時候,柳丞相就逼著她和那些姐妹們斷絕了關係,事到如今,樂承安定然也不能允許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和那種人廝混。
她不怕任何痛楚,卻獨獨最怕孤寂。
最怕那隻有一個人的孤寂,因為那樣的話,她就找不到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了理由了。
那意味著什麽都沒有……
煙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看著自己的美貌在幾年之間就衰退而去,她才恍然驚覺,原來她已經這麽老了……
就連這唯一的容貌都要收回去嗎?
煙容笑著,染上了她以往最不屑於染的胭脂,細細地為鏡中的美人描眉點朱唇,認真打扮。
她換上了一件輕薄的紗裙,在發間插上玉釵,回到了魚歡。
她本來就不應該做什麽夢,去當什麽相府的大小姐,去當什麽太子妃!
她就是小小的藝妓,生來就是卑賤,生來就應該供人玩弄取笑!
可是,真的是她的錯嗎?
憑什麽!
煙容夢到自己攀上了魚歡高閣的樓台,在一個豔豔晴空的日子裏翩翩起舞,她的舞姿依舊絕世傾城,讓整座甸陽城的人都看得見。
不是她自負,這一舞至少百年之間都不會再有人能夠超越——
“玉樓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簾外轆轤聲,斂眉含笑驚。
柳陰煙漠漠,低鬢蟬釵落。須作一生拚,盡君今日歡。”
她淺唱著豔曲。
無數人都聚集在魚歡之下,她甚至都能看見樂承安那厭惡地眼神。
然後她看見了人群之中的逸王。
那是她頭一次看見逸王,卻能一眼認出,且有一種相伴了一輩子的親切感。
她看見逸王騎馬從街頭走過,然後忽然駐足,她看見他清澈眼底的驚豔之色,是很純淨的欣賞,而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煙容慢慢笑了。
為什麽不早一點遇見?
接著,她從魚歡的閣頭一躍而下。
烈風從耳邊呼呼刮過,她展開雙臂,像一隻飛翔的燕子,最終還是掙脫了金絲鳥籠的束縛,以這樣慘烈的方式迎來一場無人哀悼的葬禮。
她看見驚呼的人群之中,逸王縱馬朝她下墜的方向跑過來——
太遲了太遲了太遲了太遲了太遲了!
就這樣墜向深淵,粉身碎骨吧。
讓那些傳唱著我傾城容顏的人將我永世銘記吧。
後來,夢就醒了……
她是哭醒的,心痛的不得了。
已經成為了皇帝的樂銘宣聽見她的抽泣聲,連忙起身點燈,然後將她攬在懷中,慢聲安慰道:“怎麽,做噩夢了?沒事,有我陪著你……莫怕,莫怕。”
他像抱著孩童一般抱著她。
煙容哭著道:“我夢見,我嫁給大殿下那一日,轎杆沒有斷,你沒有來!我嫁給了他,然後很難過很孤獨……然後我,從魚歡上跳了下來!”
她訴說著夢中的情景,語無倫次。
樂銘宣隻是拍撫著她的後背,等了許久,煙容才慢慢平靜了下來,雖不哭鬧了,但還是驚魂未定的樣子。
樂銘宣點了點她的鼻尖,笑道:“怕什麽?一個夢而已,我在這裏又不會跑。況且……”他有些不自在地歎了一口氣,“那轎杆也不是自己斷的。”
“哎?”
煙容瞪大了眼睛。
樂銘宣騰出一隻手,朝著旁邊的椅子擊出一掌,淩空掌風如刀,隻聽得那椅子“哢”的一聲,扶手竟然一下子斷成兩截,從椅身上掉了下來。
“瞧見了麽?當日我便是這樣將那轎杆震斷的,所以不管多少次,我都會來找你的,然後將你帶走。現在,聽明白了麽?”
煙容目瞪口呆,她都不知道自己所愛的人竟然還有這般本事。
容貌好,對自己好,會行軍打仗排兵布陣,會吟詩作賦治理天下,還會這等武功,他要不要這麽完美?!
煙容又想到自己剛剛哭得樣子,瞬間就紅了臉。
“哈!怎麽這會兒又難為情起來了?”他取笑了對方一陣,然後說起今後。“待過幾日,月初的時候,我便為你舉行封後大典如何?”
煙容本想點頭,卻又最終搖了搖頭。
樂銘宣知她心憂,“無妨,那些老頑固說的話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在這天下間,你隻需聽我一人的話就夠了。我說你是皇後,就誰都阻止不了。”
即使是到這個時候,煙容心中還是存有疑慮。
她不懷疑樂銘宣的深情,但是也正是因為這一份深情,她又不想對方被流言蜚語中傷。
但是無論如何,煙容都沒想到,樂銘宣竟然真的做到了他的承諾。
過了沒幾日,孫百成的軍隊大破洋藩,楊圖將軍也戴罪立功,領軍支援。眾將榮耀歸京,連福王都獲了一份殊榮,分到一處山好水好的封地頤養天年去了。
月初,皇帝樂銘宣宣布準備封後大典的事宜。
朝上眾多臣子反對,即使煙容名義上是柳丞相家的大小姐又怎麽樣,藝妓出身終究還是上不得台麵。
武將還好說,大多數文臣都跪在宮門口請求皇帝收回聖旨。
但是他們還是忘記了自己是在同誰說話……
不是皇帝,而是狂王樂銘宣。
武將不願者,樂銘宣遇見戰事便禦駕親征,也能打得漂亮的勝仗!
文臣不願者,樂銘宣就讓他們返鄉種田,隻留下些聽話的委以重用,再大興科舉,網羅人才!
若是朝上還有空缺難補之職……
樂銘宣竟然大肆啟用女子和宦官,硬生生地將這朝廷補上了。
在樂銘宣的雷霆手段之下,朝上的反對之聲漸漸息止,最終還是開始準備這百年難得一見的荒唐大典。
冊封之禮前一天,皇帝不僅派官員祭天地和太廟,甚至還親自攜煙容到奉先殿行禮,並賜煙容皇姓為樂。
第二日,皇帝先從原逸王府將樂煙容迎出,再轉入宮中參禮,意為明媒正娶。
百姓都來觀禮,卻不見花轎喜服,倒是看見一隊威風凜凜皇家護衛隊,銀甲鐵槍。隻是他們兵器之上,都綁著一束火紅的花朵,倒少了幾分煞氣,而奪了些柔情。
煙容盛裝打扮,鳳服紅衣似火,眉目妖嬈,並不曾帶著蓋頭,一路騎馬從逸王府到宮門口的時候,不知傾倒了多少俊才。
皇帝身著金紅相間的袍子,由百官簇擁著站在皇宮門口。
他看到女子身影的時候,便迎了上去,將女子帶上自己的馬匹。
世人都道天家絕情絕義,但那天百姓們分明看見皇帝眼中化不開的情意,也讓不少閨閣女子芳心暗許。
但是皇帝皇後眼中隻有彼此。
二人共承一騎,行過皇宮正門,穿過龍亭,樂部奏賀樂,禮部唱祝詞。
然而,就在兩人在眾人目光之下登上高台,在香案前上完香的時候,皇帝卻停下所有的動作,反而露出一個笑臉。
“怎麽了?”
樂煙容不解道。
守候在一旁的宮人拖著如意托盤,也感到不解。按照禮製,上完祭香,皇帝應該親手為皇後帶上鳳冠,受百臣朝拜,便能禮成……但是現在……
“朕為你準備了聘禮。”
皇帝輕聲說著,從寬大的袖袍中摸出一樣物件,台下群臣見了都露出無奈的神色。
那是什麽?
那是一個猴子麵具!
帝後二人對視一眼,都心照不宣。
“原先的那個送給了樂承安,朕許諾過要給你挑個新的。不知皇後可還滿意?”
女子狀似不滿地說道:“堂堂皇帝,居然要拿這種民間玩意兒來唬我……”
“那你要不要被我唬住?”
女子嬌笑一聲,略微點了點頭。
樂銘宣小心地為她戴上了這個猴子麵具,然後又取出了另一個惡鬼麵具,遞到樂煙容的手上,輕聲道:“現在輪到你了。”
女子也慢慢為男子戴上了麵具。
二人就站在高台之上,轉身俯瞰忠臣,一個帶著醜陋的惡鬼麵具,一個帶著滑稽的猴子麵具。但是文武百官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說,都齊齊跪拜行禮,高聲齊呼——
“吾皇萬歲!娘娘千歲!”
樂銘宣此時湊近了樂煙容耳邊說了一句:“別聽他們的,娘娘自然也是萬歲,我可不想過上九千年的孤寂日子。”
樂煙容藏在麵具後麵,忽然落了淚。
得夫如此,婦複何求?
她真的很慶幸,此生能夠遇見他,讓她不至於夢中一般,真的孤苦無依。
……
樂銘宣自稱“狂帝”,一生開明,重農興商,獎賞創新之人,一時間天下間才人百出,奇人異事也是層出不窮,他在位期間樂朝的國力一日千裏,竟然橫掃周圍小國,直直打到極西之地。不少立了大功的臣子都從那裏帶回了些金發碧眼的美人。
這幾十年間史稱“狂潮盛世”。
帝後百年之後,太子樂念宣繼承皇位,長公主樂憶容輔佐其兄,盛景不衰。
這皇帝父子留下的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就是他們的深情,兩人後宮之中都隻有一位皇後,再無其他妃嬪。
而當時樂銘宣和樂煙容在封後大典上所做的事從一時的興起,最終成為了一種習俗。
此後曆代皇帝在封後大典上,都要為彼此戴上麵具,帝王為純金鬼麵具,皇後為純銀猴麵具。
且百姓之間,男婚女嫁不論貧賤富貴,都要男子為女子戴上個猴子麵具,女子為男子戴上個惡鬼麵具,以示忠誠與尊敬。
世人用“金麵之緣”一詞來形容男女之間情深意切,生死相依。
作者有話要說: 原男女主的結局我沒怎麽交代,是因為感覺寫在這篇番外中有些奇怪。
總之我是不黑任何人的,雖然原男主有點渣男的成分在裏麵,但是逸王沒有殺掉他們,也沒有殺掉老皇帝,隻是讓原男主出宮建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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