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冬木市像是一隻撕去了自己的層層偽裝、展露出隱匿的獠牙的獸那樣，張著血盆大口, 伺機窺視著一切, 試圖將任何並沒有自覺地, 或是未作出防備的人和物一口吞入腹中, 連渣都不留。

    洛九思被人抱在懷中, 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飛速的移動。

    “右邊。”

    少年的眼瞳空洞無一物，像是蒙上了一層紫色的薄翳，顯示出一層黯淡的色彩——但實際上，這不過是一種作用於眼部的魔術罷了。

    抱著他的人聽話的拐向右邊。

    “右後轉彎。”

    白發的從者並沒有出聲，隻是遵循著自己的master的指令行動。強壯有力的腿部肌肉迸發出驚人的力量，轉瞬間就已經出現在了街道的另一頭。

    “直行。”

    “左轉。”

    “跳過這棟房屋。”

    最終他們停下來時，是站在一個幾乎有一人高的下水道口前。洛九思眼底的光逐漸熄滅，又回複到了平日裏的樣子。

    “好啦, 就是這裏, 辛苦你了, saber。”

    是的, 為了避免透露個人信息，在這一次的第四次聖杯戰爭中，洛九思決定不去稱呼servant們的真名。

    嗯，以免露餡。

    對此，servant們怨念頗深。

    看著我啊master！叫我的名字啊！

    雖然知道這也是不得已之下出於無奈的決定，但是英靈們的內心依舊是一片悲戚。

    你根本不知道……被那個人注視著，聽著他念著自己的名字，向他們提出請求……那是一件多麽令人心神愉悅, 甚至是會上癮的事情——！

    就像他們每一次念著“master”時 ，那種幾乎要從心底湧出來的強烈感情。

    那是在一起了那麽多個日夜，同甘共苦並肩作戰，經曆了常人所無法想象的諸多事情後，終於建立起來的，最深最深的羈絆。

    齊格飛把洛九思放了下來，將其護在自己身後，手中的幻想大劍已然現形。

    “跟緊我，master。”

    齊格飛這樣說著，雙手握劍，毫不遲疑的走在前方，踏入了眼前黑暗的洞口。

    將自己的後背，毫無阻攔的展現在洛九思麵前。

    洛九思“嗯”了一聲，跟了上去。

    “……這都是一地的什麽啊！”

    剛踏進下水管道，腳底下就已經無法站穩，有濕滑黏膩的東西在腳下蠕動著、起伏著。

    “master，小心！”

    齊格飛伸出手，險之又險的扶住了沒有站穩，就要一腳踩滑直接摔倒的洛九思，有力的臂膀穩穩地撐住了他的重量。

    “呼……謝謝，saber。”洛九思抓著齊格飛的胳膊站穩，勉強維持住了自己的身體平衡，指尖在空中畫了幾筆盧恩符文，溫暖的橙紅色亮光就在這陰暗潮濕的下水管道中亮起。

    “嘖……”

    視線裏所能看到的一切，全部都是蠕動著的、帶著吸盤的醜惡觸/手，洛九思皺了皺眉，大團的由魔力轉化而來的紅色火光伴隨著他的意誌化作了咆哮的火龍，一路向前衝擊，硬生生的燒出一條路來。

    “我們走，saber！”

    鼻翼裏已經可以嗅到血腥味，洛九思不由的想起了當初在那個同為冬木市的特異點，自己所見識到的景象。

    滿地的鮮血，死不瞑目的女子和幼童，用人類的肢體組裝而成的“家具”和“日用品”……

    那是何等喪心病狂的產物！

    是以在一來到這個世界，安頓下來後，洛九思就選擇了前來討伐吉爾.德.雷。一方麵是為了獲得“caster”這個職階，盡量在別的禦主麵前把自己偽裝成“合法的”存在，期滿過世界的法則，獲得最終能夠碰觸聖杯的權利；另一方麵，也是為了阻止吉爾.德.雷這樣的暴行。

    如果早一些將其從這場聖杯戰爭中驅逐出去，應該就會少一些人被傷害吧？

    那應該是任何一個尚且心懷良知之人，都無法不為之觸動並感到憤怒的場景吧？

    燎原的火焰掃平了麵前的觸/手怪們，空氣之中似乎可以隱隱約約的聞到被燒得正好的烤肉的味，四舍五入一下可以比擬成夜市上的皮脆肉香的烤魷魚。

    當然，一想到那些東西其實是由人肉喂養出來的存在，洛九思就隻覺得一陣惡心，胃裏翻江倒海的幾乎要吐出來。

    他甚至暗暗地有些懊悔，自己應該在昨天晚上，一召喚出所羅門便匆匆趕來的，而不是居然還放任了吉爾.德.雷一天的時間。

    若是因此而有人遭受到攻擊的話……

    ——那麽，他有罪。

    雖然沒有參與那一次的冬木市特異點之行，但是在之前來時的路上，洛九思已經把自己所知道的向齊格飛細細的講述了一遍。

    對於身心高潔、以完成他人的願望，拯救他人的痛苦為己任的齊格飛來說，這是完全不.能.容.忍.的.邪.道。

    所以他很能理解洛九思希望快一點、再快一點去除掉那個外道的魔術師的心情。

    即便是沒有master的指令，在遇到這樣的事情的時候，齊格飛也是會毫不遲疑的挺身而出的。

    煌煌的火光照亮了前方黑暗的路，下水道並不是很長，並沒有花費多少的時間，洛九思和齊格飛就已經走到了盡頭。

    “嘔……”

    即便是看過一次，重新再來，洛九思依舊是沒有辦法接受這地獄一樣的場景。

    ——不，或許營造了這個場景的主人，本身就是惡意的，想要在這人世間再一次的創造出地獄，以此去向那奪去了他的聖少女的冷漠神靈作出報複吧？

    扭曲的已經看不出原本模樣的肢體，滿地都丟棄的是的斷臂和內髒，被死死的釘在十字架上、擺成了祈禱模樣的貌美的純潔少女，還有那些可怖的人體“藝術”。

    最令洛九思反胃的是，在那個用少女和孩童的大腿“製作”成的“桌子”上，他居然還看見了一個餐廳打包的盒子。

    這一刻，洛九思不由的想上前去揪著雨生龍之介的衣領質問，為什麽？你是為什麽……能夠麵不改色的做出這一切？

    “哇哦~~老爺，我們來了客人啊！”

    雨生龍之介看著洛九思的眼神是十足的欣喜——他在想，這個人雖然不是什麽貌美的少女，也不是稚嫩的孩童，但是那雙眼睛實在是太過於美麗了。

    這讓雨生龍之介不由的開始在腦海中幻想，如果把那雙眼睛挖出來，浸泡在福爾馬林液裏，大概才當得上這份永恒的美麗吧？

    洛九思死死的咬著唇，強迫自己不要去看那滿地都是的屍骸。

    他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嗎……

    “saber。”

    少年低著頭，聲音裏是怎樣都掩飾不住的怒氣。

    “——殺了他！！”

    海藍色的雙瞳染上了憤怒的火光。

    “是，master。”

    齊格飛沉聲應是，隨後大跨步上前，手中的劍揮舞的密不透風，像是絞肉機一樣把那些纏繞上來的觸/手砍成了肉泥。

    一條粗大的觸/手繞過了齊格飛，向著他身後被保護著的洛九思攻擊了過去。

    “master！”哪怕是在戰鬥之中，知道自己不應該分心，但是齊格飛還是抑製不住的想要回頭，確認那人是否安好。

    “不用管我！！”洛九思的聲音在他身後響了起來：“saber，我命令你，殺掉他！！”

    齊格飛沉聲應是，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大劍，使用了更加猛烈地攻勢向著吉爾.德.雷斬去。

    ——若這是master的命令，那麽他服從便是！

    而且他相信，那個人會這麽說，就一定不是在逞強。

    他是足以與英靈們相對敵的魔術師，是他們的master，是勝過了他們己身全部的榮耀的，他們的驕傲！

    而洛九思也沒有讓齊格飛失望。

    指間的銀色絲線飛舞繚繞，織就了一張細細密密的絲網，所有妄圖貼近他的觸手都直接被做成了生魚片。

    忙裏偷閑的從口袋中摸出一塊寶石，洛九思看準了雨生龍之介的方向丟了過去。

    “boom。”他比了這樣一個口型。

    下一秒，那顆攜帶著主人魔力的寶石轟然炸響。

    “雖然很抱歉——”

    少年禦主那雙向來溫柔明媚的湛藍色眼瞳裏，這一刻凝聚著森寒的堅冰。

    “但是，還是請你就此退場吧。”

    “不！！龍之介——哦！我的master！神虔誠的信徒啊！”master的死亡，servant可以在第一時間就感受到。

    這一刻，吉爾.德.雷那一雙詭異的外翻的眼球似乎更加的突出了。

    “哦——這悲戚的，殘忍的神明啊！”

    似乎是雨生龍之介的死亡觸動了吉爾.德.雷，他一改之前憑借著這裏是自己的魔術工房和齊格飛纏鬥的架勢，反身竟是要往下水管道外麵跑去。

    “追上去！”

    不用洛九思說，齊格飛也已經在這樣做了。他單手持劍，一把將洛九思抱起來扛到了肩頭，追著吉爾.德.雷就跑了過去。

    一個是敏捷b，一個是敏捷d，差距似乎已經可以預見了。

    齊格飛的幻想大劍，已經刺穿了吉爾.德.雷的胸膛。

    但是洛九思瞳孔一縮。

    他敏銳的捕捉到，倒下的吉爾.德.雷麵部那一閃而過的瘋狂笑意。

    下一秒，這個扭曲了自己的存在的男人用盡渾身的力氣，把自己手中那一本螺湮城教本丟進了麵前浪濤滾滾的末遠川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作收300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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