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兩天就在家呆著吧, 哪也別去了！”姚老太太臉色灰敗地坐在炕沿上，歇了好一氣才說出話來, 老太太今天是真的被嚇著了, 幸虧沒讓倆孩子去。

    “是他們嗎？”問的時候章素素有種認命的感覺。

    “是他們, 十來個人呢, 有幾個是在黑市裏讓人抓住的, 有五個說是夥同下李村的老羊倌兒兩口子盜竊村子裏的羊毛羊奶，說是犯了盜竊罪，要判刑, 那麽大年紀了，讓一群毛孩子按著打, 又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罪過，還有咱們電廠還有仨呢，都是壯小夥子，家裏的頂梁柱，下頭哭的可真慘啊……”姚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小聲說著，忽然回過勁兒來說道：“你以後別出門了, 讓人抓住了可不管你年紀大小，一樣判刑！”

    “那咱們吃什麽？”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

    “哎呦，這是什麽世道啊，沒法活了啊！”姚老太太按著心口直叫喚。

    “我會小心的！”不可能不出去，家裏的糧食支撐不到她的糧食下來。

    “那你這兩天先在家避避風頭，歇息個十天半個月的，咱家裏有菜有肉, 糧食夠吃！”姚老太太實在是被嚇怕了，這會兒還心驚肉跳呢。

    “可我明天還得給劉家送東西去。”章素素說著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穿了人家的衣裳沒有不還回去的道理。

    “給錢吧，也別小氣了，給三……五錢吧，你也是，非得穿她家做的，還是舊衣裳改的，有這個錢，咱家能做一身兒新的出來，對了，你跟他們家換糧食按的什麽價兒換的？”

    “價格？嗯……”章素素想了想說道：“一隻鴿子換半斤玉米麵，小米也是這個價兒，他們家小米少，換玉米麵的時候多。”

    “什麽小米少，人家……那是哄你呢……你……你個……”姚老太太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指著章素素氣得說不出話來，好半響才忍著肉疼地問道：“菜給的啥價兒？”

    “跟肉一個價兒！”

    “她那肉給的就是個糠皮子價兒！”姚老太太氣得罵道：“你怎麽這麽傻啊？她說多少就多少？你那嘴巴幹啥使的？”

    “那您的意思，我的鴿子就該要個豬肉的價兒，玉米麵兒按八分錢算？”章素素知道姚老太太的意思，可賬不是這麽算的：“慢不說這時候的鴿子廋的一把骨頭沒啥肉，就是秋後肉多的時候，一樣的鴿子和豬肉，你選哪個？”

    “……”姚老太太嘟囔兩句不大願意說，這誰都知道，要擱在富裕時候，人們吃膩了豬肉自然要挑鴿子，不僅滋補味道還好，可這是啥時候，一年也見不到幾回葷腥，誰家不想要塊肥肉，既能煉油還殺饞，哪有人願意按著豬肉價買鴿子啊，不是滋味不滋味的事兒，關鍵是它花了錢還填補飽肚子。

    “咱要是一錘子買賣，也能賣個豬肉價，副食店供應的肉越來越少，好多人家好幾個月輪不上買一回的，可她家一次能買多少？夠咱幾頓吃的？”

    章素素也不是真的啥都不懂，她也考量過價格：“你看著一隻鴿子半斤棒子麵，覺得咱虧了，可您這麽想，是一隻鴿子抗餓還是半斤棒子麵抗餓？

    要是我說，棒子麵比鴿子更強點，它畢竟多，能填飽肚子，可就是餓得快，不大頂事，鴿子倒是頂事，可它少，又沒啥肉，還不夠給人塞牙縫的呢，更別說填飽肚子了，

    要說咱家不缺肉，我出去一會兒打的就夠咱一天吃的，可光有肉不行，咱還得吃糧食，這時候，家裏有糧食的人家兒可不多，

    劉家的糧食我看過，您肯定也能嚐得出來，都是陳糧，她家這必定是就年裏拿新糧換舊糧一年年的積下來的，能有多少？我要一隻鴿子跟人家要五六斤七八斤的玉米麵，換您您能舍得不？那可是一家子一天的口糧！

    況且咱也不認識那種每天都能吃得起高價雀肉的有糧人家，就認識個劉家，可不就得按著大家都能接受的價兒來麽，

    再則，劉家低價兒換了咱的雀肉，三天兩天的可能看不出來，十天半月的肯定能品出味兒來，配著咱家的雀肉，能夠補充足夠的蛋白質，她們肯定能省下不少糧食，這樣咱兩家的交易才能長長久久，要不劉奶奶能那樣捧著我？！”誰也不是傻子，誰的肚子裏都存著一杆秤呢。

    “捧著你？那你這身兒衣裳也是白送給你穿的嘍？”姚老太太涼涼的問道。

    “人不是這樣做的，白拿人家的衣裳，咱成什麽人了？以前年紀小，不會賺錢，穿穿鄰居白給的衣裳也就罷了，既然咱自己有了能力能賺來，就不能白伸手，讓人小瞧了咱！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看著老太太又不服氣，章素素接著說道：“我知道您說啥，不就是說劉家硬把衣裳塞給我麽？人家都按著我的尺寸做出來了，咱再拒絕，就打臉了，以後還怎麽處？還不得疙疙瘩瘩的啊，倒不如我大大方方的收下，然後按價兒折換菜肉給她們，反正咱家菜多，也不差那點兒。”其實當時之所以沒拒絕，章素素更想徹底改頭換麵，免得讓人認出來，給家裏招禍。

    “那你明天送五塊錢的菜過去頂她家的衣裳！”姚老太太還是不大樂意，覺得自家吃虧了。

    “對了，你今兒賣了多少錢回來？”姚老太太又問她。

    “哦，賣了四二塊錢！都在這兒呢，全給您！”章素素借著衣兜，從空間裏掏出事先準備出來的一遝錢。

    “四十二捆菜，你賣了四塊二？一毛一斤？”姚老太太兩根手指頭捏住小丫頭遞過來的錢，一雙老眼閑閑地看著她。

    “一捆頂多半斤，算是兩毛一斤！”章素素糾正她，老太太怎麽變得這麽難纏！

    “這回又是你說的長久買賣？一天他們能要多少啊？”你賣這麽賤？

    “咳，這回是一錘子的事兒！”章素素覺得可能是批。鬥。會的事弄得得人們膽子變小了。

    “一錘子的事兒啊？你蒙我呢吧？說是不是攢了私房錢了？”姚老太太壓根不覺得比猴子還精的小丫頭能賣出這麽低的價兒來。

    “蒙你幹啥啊？我是那樣的人麽！”章素素猶如受了什麽奇恥大辱一般，反應激烈。

    看著小丫頭不像是說謊的樣子，老太太更氣了，恨鐵不成鋼地罵道：“還不如蒙我呢，你個不識數的大傻子！剛才還說的頭頭是道呢，這會兒又犯起傻來了！”

    “我怎麽犯傻了？”章素素呲牙，這小老太太忒不好糊弄，她要不藏點私房錢，給小浩子買塊糖都得受製。

    “說你不識數還真高抬你了，這是什麽時候啊，你就賣兩毛，最後還零有整，顯擺你會算賬呢？你個大傻子！”此刻，姚老太太的眼裏，什麽猴子，章素素就是個絕無僅有的大傻子，她都後悔沒早點教教她，養出這麽個傻子出來。

    “我怎麽就是傻子了？”章素素急眼了，這老太太吃槍藥了吧。

    “你還不樂意了，那我問你，你知道這是什麽時候麽？”

    “什麽時候？春天呢！”章素素覺得老太太在找茬。

    “這個時候副食店有菜嗎？他們能買的著咱家這樣的菜嗎？咱家這是獨一份的，隻要他們想吃要多少錢都成！說你傻你還不樂意，金子一樣的好東西，讓你賣了個白菜價兒，還傻高興呢，你個大傻子！”姚老太太的嘴巴毒得很，說的章素素都要懷疑人生了。

    “我要的是高價啊！幾分錢一斤的菜我都可著四五倍的價兒要的，再高誰家能吃得起啊，一個月都才幾塊錢工資！”章素素本來還覺得她的價格挺合理公道的，讓姚老太太這麽一說，跟她吃了好大虧似得。

    “合著你還可憐上人家了？可憐人家賺得少，你倒是掙得多，去掙一個給我瞧瞧啊！吃糠的擔心人家吃米粒兒的噎嗓子，擔心得著麽你！”

    “老太太，咱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章素素手裏要是有塊塑料膠布，一準兒把她那張破嘴給封上，真是太氣人，她怎麽就吃糠了她！

    “我這是話糙理不糙，你個傻子，說你傻……行……不說行了吧，現在是啥時候？你宋奶奶說副食店裏連白糖都好幾個月見不著了，菜更是沒有，過年時候連大白菜都沒有，都吃了五六個月的鹹菜疙瘩了，誰不想吃口新鮮的？咱家這菜可是獨一份兒的！劉家你要細水長流，隨便你，可別人家，一捆最少一塊錢，咱這菜就值這個身價兒！”

    “一塊錢？”章素素扒拉扒拉自己的人脈，發現也有能吃得起一塊錢菜的人，可沒有天天吃得起一塊菜的人，一個月才賺多少啊，五十塊算是很高的了吧，光吃菜就三十塊，誰吃得起啊！：“太奶，我找不出來！”

    “那是你不會找！”姚老太太輕蔑地看了小丫頭一眼：“你往大街上肯定找不出來！”

    章素素：“……”

    “你得去市醫院找去！”姚老太太小聲兒地給她支招。

    “我去過了啊……”章素素鬱悶地說道，第一站就去的是醫院，結果……唉……不說了！

    “你去的是什麽地方？你得去西側小白樓！”

    “小白樓？白色外牆？”她去的時候倒是看到了，外牆塗成白色，隻有兩層，小小的，隱在高大的梧桐樹後麵，不太容易被發現。

    “就是那兒，你別看著不打眼，裏麵的病房全是單間兒，以前不說，現在我估摸，能在那兒住的，肯定能買得起咱家的菜！”姚老太太肯定地說道。

    “您怎麽知道的？”她自從來了，五年了，就沒見過老太太出門，今兒是第一次。

    “以前跟小……你管那麽多幹啥？明天給劉家送了菜，好好在家貓幾天，這事不急，以後再說，行了，你出去玩兒吧，我得歇會兒！”姚老太太極為不耐煩地攆章素素出去。

    小什麽？

    被推出門外的章素素扭頭看著窗子裏的老太太，看來老太太有秘密啊！

    作者有話要說：　　又晚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