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像是一隻大型野貓的動物正在寬廣的宅院裏穿行, 時不時嘴裏發出類似“溜溜”的聲音。在它的身後跟著一身白衣的碧凜仙君, 他一臉寒霜, 顯然不怎麽開心。

    “太慢了。”碧凜低聲說了一句，明明音量不大卻嚇得前方的“野貓”一個哆嗦，白色的小腦袋上連頭毛都耷拉下去了。

    “聞、聞不到了。”從“野貓”的嘴裏發出了委屈的少年聲音, 所以這顯然不是什麽野貓，而是劉榴。天狗劉榴。

    《山海經》說天狗，其狀如狸而白首, 其音如榴榴, 可以禦凶。

    碧凜仙君環視四周, 月色下這古色古香的建築群內一片靜謐，屋舍天井皆是一片安寧祥和, 仿佛世間最最無害的東西。

    “接著找！”碧凜仙君發話。

    劉榴的嘴裏發出了一聲嗚咽聲, 他趴在地上, 用兩隻前腳抱住了腦袋，似乎快要崩潰了。

    “我……我真的……”

    “嗯？”碧凜從鼻子裏發了一聲, 劉榴便嚇得又立刻躥了起來，耷拉著腦袋繼續他那看似無盡的旅程了。

    ***

    梁舟被凍醒過來。雖然是盛夏，山上的溫差還是很大, 半夜睡覺還需要蓋被子。

    看來隱居生活也不是這麽好過的。這麽想著，梁舟拉了一下被子, 突然一愣，回身望去，隻見自己身邊空蕩蕩的, 英華不見了。

    梁舟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他一骨碌爬起身，看向房中。月光從窗外灑了進來，分外皎潔，照得室內一片分明，而這屋子裏哪有英華的影子？

    那家夥到哪去了？梁舟心想，是去上廁所了嗎？

    苗家大宅作為保護古建築依舊維持著原來的風貌，現代化的設備隻在很少的幾個地方被準許引入，自然也沒有安裝什麽抽水馬桶。因此，一星節目組為了拍攝方便，在幾個組內人員集中生活區安裝了簡易廁所，明星們居住的地方也采用了同樣的方法，設備是差不多的，就是不用與人公用而已，但是上廁所還是必須跑出門。

    梁舟等了一會，始終不見英華回來，越發覺得奇怪了。年輕人由於身體機能好，往往很少起夜，何況是英華……他連那個都能憋好久才射好嘛！梁舟伸手摸了一下身邊的位置，那裏已經涼透了，不知道英華走出去有多久了。

    看了一眼一旁放置的手機，時間剛好在十一點敲過一點，梁舟自從跟英華“同居”以來，自覺自己的生活作息都被帶老齡化了，十點不到就睡覺，五六點鍾就要起床，要是再來一段廣場舞，那就跟退休老人差不多了。

    躺回床上又等了一會，梁舟心裏開始不安起來。英華該不是出什麽事了吧？他怎麽還不回來呢？聯想到這棟宅子的種種古怪之處，梁舟就有點坐不住了。

    英華有本事，梁舟知道，但善泳者溺的事情也被世間無數人例證過。梁舟翻身下床，決定出去看看。臨走之前，梁舟在桌上留了字條，以免跟英華走岔了，然後才走了出去。

    不會有事的，那個古怪的事情到現在為止瞄準的都是女性。他安慰自己。

    今晚的錄製結束以後，英華曾經私下裏跟梁舟透漏了一件事：“柴明心被換掉了。”

    英華說，他第一天抵達節目組的時候，柴明心就曾經跟他提過苗家大宅有問題的事，但是當今天柴明心從醫院歸來以後，英華試探著再一次提了這件事，柴明心的樣子卻像是完全不知道兩人之間曾有過這樣的對話。

    “古怪？什麽古怪？”她問英華，“這不就是棟老宅子嗎，三弟，你可別胡思亂想。”

    梁舟聽了以後不由心裏一涼。上周六孫琳琳失蹤，回來以後，性格有了明顯的變化，以前那個活潑愛笑的小花旦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膽小怯懦，甚至不怎麽敢說話的內向女生；本周二柴明心掉進井裏又被救出來，她的地下男朋友姚文吉說她曾經有過一段時間思維混亂，但是在後續的遊戲中卻看不出這一點，柴明心依然是那個老辣耿直的“社會你柴姐”，除了因為身體原因表現得沒那麽奔放以外，基本還算原汁原味，直到英華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說明了什麽？梁舟想，這簡直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取代了孫琳琳和柴明心兩個人，取代孫琳琳的時候那東西還不太熟練，但是到了柴明心這兒，卻進化到除了細節已經很難區分兩者了；如果還有下一個、下兩個呢？到了歐陽鑫和肖貝妮的時候，他們會不會看到完全一模一樣的替代品？又到底是什麽東西，為了什麽原因偷偷搞這些小動作呢？

    梁舟推開門，夜風輕拂，吹得人有些冷。梁舟披了件外套，抓起手機往外走去。外頭的小徑上空無一人，隻有月光照亮了鋪滿鵝卵石的道路，苗家大宅裏有很多樹木，其中有不少是十分高大的百年老樹。曾有一位在古典園林單位工作多年的線人跟梁舟提過，古人立墳愛植樹，一者討了蔭庇子孫的口彩，其二則是因為樹大了，附近的土地就不會輕易被動，埋在下麵的棺材也就不容易被人給掘出來。換言之，有古樹的地方極有可能有墳塚。

    梁舟想到這裏不由打了個哆嗦：“阿嚏！”梁舟擦了擦鼻子，可別胡思亂想了！製止了自己天馬行空的思緒，梁舟開始向四處張望。

    “英華？英華！”梁舟喊了兩聲，聲音順著風被送出去，很快就被吹得四分五裂，如同被五馬分屍的幽魂，四散入空氣，消失不見了。

    梁舟繞到他們這進院子旁邊的廁所裏看了看，廁位裏並沒有燈光，推門進去，燈光自動點亮，映出了空蕩蕩的小空間。英華並不在這裏。

    梁舟真的急了，難道英華確實出事了？

    想到這，梁舟轉身就跑，他要去找人求救！然而跑了幾步，梁舟又停了下來，如果英華真的出了事，他又能找誰求救呢？羅導？節目組的人？他們一定覺得他是在胡扯吧，就算他們肯信，這些比他還不如的普通人又能有什麽辦法呢？對了，肖貝妮！

    梁舟心想，狐狸精好歹有點道行，總應該能拿些主意。他這麽想著，便轉身朝肖貝妮住的院子跑去。

    為了保證安全，一星節目組將大多數人都集中在苗家大宅的某個區域內，隻不過按照男嘉賓、女嘉賓還有工作人員三大塊做了區分。從英華住的院子到肖貝妮住的院子要經過一條步道，步道旁邊設計了一處裝飾用的園景，那是一口長方形的小池子，上頭堆著假山石，還裝飾了一些小巧的袖珍亭台樓閣。梁舟匆匆跑過那裏的時候，突然耳中聽到了一聲歎息。

    “唉……”像是蘊含著無限愁苦的一聲響起在暗夜裏，叫人頭皮發麻。

    一開始梁舟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但是很快那聲歎息又響了起來：“唉~~~”這次還拖長了音調，放大了音量，怎麽聽都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而且那個聲線，好像有一點耳熟。

    梁舟停下腳步，糾結了一下，還是轉過身去。那個聲音既然執意要讓他聽到，必然不會輕易放過他，那麽不如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梁舟眼裏看到的是那座假山石。假山石雖然堆了一幅山巒錦繡的模樣，其實還是微縮的大盆景，不可能藏什麽人。

    “唉……”又一聲歎息傳來，這一次梁舟確認，那是來自假山石方向的聲音，隻不過聲音不是從假山石中傳來，而是從底下傳來的。

    底下，是池子，池子裏，有水。

    梁舟想到了孫琳琳和柴明心兩人的失蹤，每一次都有水的參與，這是他和英華得出的結論，而此時那個聲線的主人他也已經想起來了，是歐陽鑫的聲音。

    果然連歐陽鑫也著了道了嗎？但是似乎有些不對，梁舟想著，孫琳琳和柴明心短暫失蹤以後都沒有自己出來搞動靜，孫琳琳是無聲無息回來的，柴明心則是被他找到的，但是當時他聽到的是比較正常的呻丨吟聲，而不是類似現在這樣典型在作妖的歎氣聲。現在這個水裏的“歐陽鑫”是想要幹什麽呢？

    梁舟在思考的時候，那個歎息聲似乎有些沉不住氣了，又再次大聲地響了一次。梁舟心想，好吧，既然你這麽執意要引起我的注意，那麽女人，你成功地引起我的注意了。

    梁舟朝著那水池子走過去，他越是接近，那池子裏的東西似乎就越加興奮，甚至連歎氣聲都走了調，聽起來有點古怪的滑稽。梁舟已經距離池子的石欄很近了，他的耳中聽到了“咕嚕咕嚕”的水聲，像是那池子裏有一口泉水正在噴湧。梁舟抬起腳，眼看著再邁出一步可能就到了池子裏的東西可以抓取的範圍了，他甚至聽到了水波的聲音從底下移了上來，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從水下浮了上來，然後梁舟停住了。

    原來是這樣啊。梁舟想，這裏是極限了，那東西的作用範圍隻到這裏為止。跟著，他就果斷收回腳，還往後退了半步。本來“咕嚕咕嚕”噴湧的水流聲一下子停了，如果換成是個人的話，此時一定是目瞪口呆的懵逼模樣。

    “喂喂，怎麽不按照套路來啊！”估計還會這麽說。

    梁舟朝左右看了看，找到了一塊石頭，那好像是一星節目組白天拿來壓道具用的，他跑過去將石頭吭哧吭哧地搬了過來，然後站上去試了試。不錯，這個高度可以了，然後他就掏出手機，打開照相機應用，對準池子的水麵拖動了對焦條。

    “我去！”片刻後，梁舟發出了一聲罵聲，他在手機屏幕上看到了那東西。那是一張漂浮在水中的女人的臉孔，女人的樣貌的確是歐陽鑫的，隻不過這個歐陽鑫的臉上沒有任何生氣，完完全全就像是個劣質蠟像館裏產出的蠟人。她黑黑的長發鋪滿了半個池子，此時正在水中一扭一扭地自個兒動彈，簡直像是神話裏蛇妖女美杜莎腦袋上的毒蛇。

    梁舟倒吸一口冷氣，真慶幸自己腦子夠清醒，不然他要是過去了這會兒搞不好已經被那些頭發拖下水了。

    謝天謝地，多看恐怖片原來也是有好處的。梁舟心想，對於老賈為了做好娛樂圈靈異八卦周報那個平台逼著他多看靈異小說恐怖片的怨念總算少許減輕了一些。

    看看對方這能耐，梁舟放了一點兒心，英華沒道理會敗在這種菜鳥手裏。梁舟跳下石頭，正要把東西搬回去，突然聽到有人喊了他一聲：“小船！”

    梁舟轉過臉去，結果看到英華匆匆走了過來。

    “你怎麽在這裏？”英華問。

    梁舟扔掉石頭直起腰說：“你沒事？你剛剛去哪兒了，我是出來找你的。”

    英華說：“我半夜聽到點動靜，所以追出來了，沒想到被那東西跑了。”他說著，衝著梁舟伸出手來，“快讓我看看，你沒什麽事吧？”

    梁舟說：“我也沒事啊，就是那池子裏好像有個不好的東西，剛才差點就著了它的道。”

    英華的手已經要落到梁舟胳膊上了，梁舟卻剛好轉身去指那口池子，英華的手因此落了空，臉上的神情一下子變得有點古怪。梁舟轉回臉來：“咦，你怎麽了？”

    英華說：“哦，沒什麽。你剛剛說什麽，那裏有古怪？”

    “對啊！”梁舟一把抓住了英華的手腕，後者頓了一下，臉上登時露出了喜悅的神色。他正想著反手去抓住梁舟，但聽“嗖嗖嗖”三聲，跟著是“砰”的一聲輕微的炸響，就像是踩爆了一個氣球，“英華”瞬間倒退數步，而梁舟也愣住了。

    臥槽，不是吧！梁舟心想，他是發現眼前的英華有點不對勁所以留神戒備，用那隻可以發射看不見的空氣箭的手抓住了對方，趁著對方不注意偷襲，他沒想到的是，這麽做的結果是對方的整隻手到小臂為止，完全被射斷了。

    梁舟：“……”

    假英華：“……”

    就在此時，又有一人的聲音傳來：“小船！”假英華瞬間如同被刺激了的兔子一般，飛快地躍入黑暗中消失不見了。

    梁舟回過頭去，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這才是真正的英華啊！梁舟提起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假的英華即便知道他的昵稱卻並不能演出英華的真誠，英華對他的好是完全自然而然，由內而外的，他也絕不會假惺惺地說什麽“讓我看看”之類的話，英華並不是情場老手，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那麽討人喜歡。

    梁舟心想，我真的完了，我不僅彎了，而且是真的愛上英華了。

    “我們談戀愛吧。”這麽想著，梁舟脫口而出。

    緊緊抱著他的英華微微一愣，鬆開手，傻兮兮地看著梁舟說：“什麽？”

    梁舟有點後悔了，跟一個男人談戀愛，還是一個藝人，這特麽以後能有好日子過？梁舟說：“哦，沒什麽，我是問你剛才去哪兒了。”

    英華說：“好啊，我們談戀愛！”

    梁舟：“……”這不是聽得很清楚嘛！

    英華高興地說：“太好了，我是不是像你們說的那樣，終於……終於轉正了？那以後我們愛愛就可以名正言順了對不對，那我們是不是終於能結婚啦！”

    梁舟：“……”

    梁舟說：“結婚還不行，先戀愛磨合一下再說。”

    英華有點失望，但大部分情緒還是挺好的，他說：“好的好的，全聽你的。咱們邊戀愛邊愛愛，愛變得足夠多了以後就可以結婚了。”小算盤還打得挺好的。

    梁舟扶額，嘴角卻不可控製地微微提了起來，英華這麽蘇，真是太犯規了！

    “啊！”梁舟突然想起了剛才那個假英華，他說，“那東西……”

    “跑了。”英華沒什麽所謂地說，“放心，我就怕它不出來，既然它敢出來，我就有把握抓住它。”

    梁舟說：“不是，我剛才弄斷了它一隻手。”梁舟往地上看去，赫然發現那隻手不見了。“咦，這是什麽？”他蹲下身將某樣東西剪了起來，那是一截看起來像是木頭的東西，大概有兩指粗細，呈三角形狀，斷麵整齊，似乎是從什麽東西上被削下來的。

    英華說：“讓我看看。”他將那片木頭放到手裏仔細看了一會，然後又湊到鼻尖聞了一聞，過了好一會才放下來疑惑地說，“怎麽有……”

    “妖氣？”梁舟問。

    英華搖搖頭：“是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