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輝在出發前對著鏡子再度檢查了一番自己的裝扮, 大概是新換的發膠不夠給力, 總是一絲不苟梳上去的劉海這次落下來了一撮小發絲垂在額角, 他不滿地皺了皺眉，用手沾了點水，把那幾綹發絲給糊了回去。門外傳來敲門聲, 助理在喊：“李哥，還有五分鍾。”

    “知道了。”李輝答應了一聲，再度對著鏡子前後照了照, 這才打開門。

    助理小劉站在門口, 看到李輝趕緊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李哥。”

    李輝笑容滿麵說：“讓你久等了, 咱們走吧。”

    小劉“哎”了一聲，突然腳下一停：“李哥, 胸牌。”他指了指李輝的胸口, 李輝這才想起台裏千叮嚀萬囑咐這次主持節目的時候必須全程佩戴代表節目核心價值觀的胸牌, 那上頭寫著“科學理性、辯證唯物”的字樣。

    “嘖，真麻煩！”李輝在心裏嘀咕了一聲, 心想台裏就不該搞這種麻煩的前路未明的節目，更不該砸那麽多錢在這上頭，要不是上頭指明了讓他主持, 他才不願趟這趟渾水呢！回身去化妝間裏取了胸牌別上，李輝這才開赴現場。

    前台的一切準備工作都已就緒, 偌大的室內場館座無虛席，經過整整一個月的海選，從全國五大賽區報名的十多萬選手中, 能力者節目組初步過濾、挑選出了總計一萬五千名海選選手，目前每個賽區將近三千名選手將同步在本周內完成三場淘汰賽，最終選出真正參加節目的八名王牌選手。

    李輝到位，導演走過來跟他說了幾句什麽，李輝點點頭。

    “倒數準備——”耳麥裏傳來聲音，李輝對著總控台比了個ok的手勢。走到了候場的位置，趁著這會兒，他抬眼掃視了一下場中。“謔，真是什麽妖魔鬼怪都有啊！”他心想。耳麥裏傳來倒計時數數，全場燈光同時暗了下來：五、四、三、二、一！

    李輝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到台上，單獨的追光燈亮起，跟隨著李輝的步伐，錯落閃現，給人一種迷離夢幻的感覺。海選舞台布置得並不華麗，卻處處透露出一種極簡與高科技融合的氣質，這與台裏倡導的“科學理性”的總綱是吻合的。掌聲中，李輝麵對機位笑容滿麵地鞠了一躬：“各位觀眾，各位來賓，各位親愛的朋友們，歡迎來到……”他快言快語，準確無誤地背誦完了三大讚助商長之又長的名字及廣告詞，隨後道，“今天是能力者之戰海選大會第一場比賽的重要日子，此時此刻在全國五大城市，我們的海選正同步舉行，大家請看大屏幕……”

    現場連線的大屏幕上飛快跳出了其他四大會場的境況，一樣的座無虛席，一樣的“群魔亂舞”。李輝和其他會場的節目主持人寒暄了一番，跟著便轉回主會場：“這世上有很多謎題或許還未能解開，通過這個節目，我們也邀請到了一批專家評審團進行專業點評，不過，隻有通過海選的選手才能真正接觸到他們。好了，話不多說，下麵我們就進入海選第一場比試。”現場燈光再度一暗，複又亮起的時候，照出了舞台後方拉起的一道厚實的黑色幕布。

    李輝說道：“本會場共有三千名候選者通過了海選報名賽，根據海選編號分六批分別參加淘汰賽，每人限時十分鍾觀察幕布並寫下幕布後有什麽東西，可以湊近，但不能觸碰，答案寫在由xx科技公司提供的pad上，十分鍾後進入答題時間，答題限定五分鍾，如果沒有在五分鍾內提交答案則視為主動棄權，寫錯答案直接淘汰，現場出成績。下麵，首先請第一到第五百號選手做好準備。”

    李輝看向場邊，場控比了個ok的手勢，意思是第一批報名者要觀察的東西已經到位。李輝說：“請選手就位，計時，開始！”

    五百名選手動了起來，有人飛快地跑到台前觀察，有人卻還留在座位上，十幾台攝像機奮力捕捉著選手們的動態，有人掏出了塔羅牌，有人拿出了扶乩盤，有人撚著清香嘴裏念念有詞，有人手搭涼棚，努力通過手指看著什麽，竟然還有人在座椅上睡了過去。

    李輝做節目一向用心，哪怕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唯物論者，他並不喜歡這檔節目，卻還是在接下任務以後狠狠惡補了一些相關知識，此時不由在心裏嗤笑道：“還真以為自己能夠靠夢來占卜啊。”身為節目主持人，李輝其實也不清楚幕布後放的是什麽東西，據說這是根據俄羅斯版的節目做出的調整，是為了預防讀心者而特別設置的。李輝唯一知道的隻是為了保證絕對公平，全國五大賽場第一輪海選第一場的所有道具設置都是相同的，六個批次六件東西保持著一樣的順序依次上台。

    第一批選手的時間很快到了，伴隨著倒數計時的提醒，在觀察期隻剩下最後一分鍾的時候，現場響起了鳴笛聲，不少選手紛紛拿出手中的pad奮筆疾書，也有些選手還在抓緊最後時間繼續觀察幕布。李輝湊近了一名答題選手身邊觀看，那是一名穿著道士服裝，頗有點像街頭算命騙子的老人，李輝發現他不會用pad，有點手足無措，看了身旁人的動作後才大概知道該怎麽做，李輝見到他在pad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幾個字：“茶壺1個，茶杯4隻。”然後就停了。

    李輝想要提醒他答案寫下來不算完，還必須要按提交才算數，但是身為節目主持人他是不能破壞規矩的，所以隻能裝作沒看見。那老道看起來生活很清貧，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淒苦的味道，獨有那雙眼睛看起來卻很幹淨，讓人不忍其莫名淘汰。

    李輝忍不住便問道：“老先生是為了什麽來參加比賽啊？”

    老道靦腆地笑了笑道：“俺聽說有獎金拿。”

    李輝心想，得，是個窮怕了的。

    老道說：“俺那觀裏收留了一些被人遺棄的小娃娃，這些年香火不好，錢不夠用啦，所以想來試試運氣。”

    李輝一愣，心裏莫名有些難受，他提醒自己這些人說不好有一大半都是騙子，他可不能上了當，他應該去看看其他人怎麽樣了，但卻邁不開步子。

    “老先生，您寫完了答案還要按提交鍵才算完成了任務。”一個溫和的年輕男聲傳來，李輝一抬頭，就看到一個高個的男選手，在這暗不溜秋的場子裏他居然還頭戴鴨舌帽，眼罩大墨鏡，再拿圍巾一遮，簡直連臉都要找不著了。

    能力者之戰雖然不允許選手觸碰幕布後的東西，但卻沒有禁止能力者之間互通有無，既然是競爭比賽，這些選手又怎麽可能允許別人搶奪自己的勞動成果，甚至可以說，這條禁令之所以不頒布就是節目組想看看如果發生偷看作弊的情形，這些能力者會如何處理。

    那青年選手說：“我幫您？”

    老道看了對方一眼，懵懵懂懂地點了頭，稽首道：“有勞小友。”

    李輝心想完了，這青年一定是自己答不出來所以才想要偷看別人的答案，這窮老頭這下可上了當咯。他悄悄比了個手勢，就有攝像機對準了場中這兩人。

    那青年聽言，先是鄭重回了一禮，而後才伸手接過了老道手中的pad。屏幕上清楚地顯示出老道寫的答案，青年看了一眼，突然伸手在杯子的數量上點了點：“老先生，月盈則虧，日中則昃，您可以再仔細想想的。”隨後他又指了指旁邊一個小按鍵道，“回答完了，按這個，然後顯示‘提交成功’的字樣才算完成了。”說著，又將pad遞了回去。

    老道士狐疑地看著青年，跟著就陷入了沉思。李輝簡直快氣死了，心想這青年是有多壞啊，不僅偷了別人的答案還想要動搖老道士的決心，這種人怎麽能讓他參加到比賽中來啊！想著，李輝不由喊道：“嘿，這位先生！”

    青年聞言竟然猛然哆嗦了一下，李輝眼睜睜看著他先把鴨舌帽往下拉了拉，再把圍巾往上提了提，然後又把眼鏡推推好才道：“您、您好。”

    李輝心想，這不典型的做賊心虛嗎，麵上卻不顯山露水說：“剛剛看到您在和這位老先生聊天，你們都說了什麽？”

    青年顯然很慌，他說：“沒、沒什麽，比賽的時候不能交談的嗎？我沒有聽到這條規矩啊。”

    李輝想，是啊，就是因為沒有這條規矩才讓你們這些宵小之輩有了可乘之機。他說：“我看你剛才看了這位老先生的答題板？”

    青年說：“老先生不懂如何使用pad，我就是想幫幫他。”

    李輝說：“這樣啊，那你還是助人為樂咯，你叫什麽名字，怎麽不把臉露出來啊？”

    青年支支吾吾道：“我……那個……”

    李輝越看這人越覺得懷疑，一開始還隻是覺得此人心術不正，這會兒已經開始懷疑他該不是個什麽潛逃的詐騙犯之類吧。這可不是什麽荒謬的都市幻象，早前報上就有提過有逃犯參加相親節目什麽的，這年頭人都不能以正常邏輯去推論。

    李輝說：“你把墨鏡摘下來，給觀眾打個招呼啊。”

    青年猶疑著，把手慢慢放到了圍巾上，拉下來了一點。李輝的眼前出現了一截漂亮的下半臉。長得還挺帥的？李輝做這行多年，閱人無數，此時也不由在心裏嘀咕，從青年下巴線條來看，這應該是個生得很不錯的年輕人。不過那又如何，現在多得是人模狗樣的騙子或是殺人犯。

    “墨鏡也摘下來吧。”

    青年歎了口氣，手放到了墨鏡上，他說：“其實我……”

    就在此時，蜂鳴聲在場內大聲響起，代表著答題時間結束。李輝遺憾地歎了一聲，不得不回到台上去。他需要主持第二批選手比賽了。

    在台上串場的時候，李輝看到那青年還在跟老道士說著什麽。老道士似乎完全被青年給騙進去了，對著他連連點頭稱是，那副樣子，李輝甚至不懷疑就算此時青年讓老道拿出全部身家買什麽保健品理療儀器紅外線紫外線亂七八糟伽馬射線枕頭他都會毫不猶豫地買下來。李輝越看越來氣，他雖然在名利場打混多年，世故圓滑，但是為人的基本底線卻從沒動搖，平生最恨的就是這些騙老人的大騙子！李輝甚至開始琢磨一下節目就要攔住那人，將其扭送到派出所了。

    第二批的答題時間也結束了，跟著是第三批，第三批結束後，第一批的答題成績出來了。李輝看到答案的時候，不由睜大了眼睛，忍不住看向了那名老道士。他走到台上，大聲宣布道：“在下半場比賽開始前，請允許我向大家宣布第一批海選比賽的正確答案及通過人編號。”現場頓時安靜下來，大屏幕上出現了一張圖片，上頭是一個漂亮的豆青釉扁壺並一套四隻茶杯，其中一隻茶杯上還繪著漂亮的金漆花紋，如同一道好看的霹靂。

    李輝簡直不敢相信，難道真的有人能夠透過障礙視物？不管怎樣，至少那名老道士是順利通過了第一輪海選了，李輝高興地讀著手中的名單：“第17號、第221號、第333、357、389號……”屏幕上滾動著選手編號和照片，但是讀完一圈下來，竟然都沒有老道的。李輝不由愣住了，怎麽可能呢，他明明看到老道的答案是對的……等一等，李輝驀然睜大了眼睛，難道剛才老道真的被動搖了，臨陣改了答案？！

    被報到名字的選手高興地互相擁抱，其餘人則黯然退場，就在這時，突然有個聲音響了起來：“等一等！”李輝順著那聲音看去，簡直氣炸了，又是那個詐騙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