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彩禮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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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卞柱的這句話說得太直白,當時卞小萍的母親卞王氏就忍不住伸胳膊捅了捅他的腰眼。

    被身邊人一提醒,他也覺得自己這句話說得太唐突了,至少也要等他們把飯吃完,再慢慢提有關的事情啊。

    但既然這句話已經被拋出去了,卞柱也就不打算用別的話題將它岔開,繼續接著這句話說了下去:“那個……我們這兒的彩禮要的不多,一百兩銀子也就差不多了。”他說完之後,好像是對自己說的話語稍稍覺得愧疚,便低下頭將煙槍在凳子旁邊磕了磕,煙灰撲簌簌從其中落下。

    卞小萍沒想到自己剛剛回家,父母問的卻不是她這幾年過的怎麽樣為什麽會提前回來一類的話,而是直接開口向顧楷索要彩禮錢……若是較起真來,她出嫁,他們還沒有準備嫁妝呢。

    她已經離家很久,和父母雖說是骨肉至親,可因著剛剛回來,真說有多親昵,卻也談不上。

    甚至在剛回來,坐在桌旁吃飯的時候,她都會覺得有點不舒服。

    在這種時候,他們應該做的就是互相探問彼此的生活經曆,順便回憶一下過去的光景,將久違的親切感拉回來。

    卞小萍原本打算在深夜促膝長談的時候就將自己的經曆和盤托出,然後說出自己要給他們在這個鎮子買一間大房子的想法……如果他們願意,顧楷也同意的話,他還可以把一家接到京都的宅子裏麵去,反正宅子的地方很大。

    弟弟正是上學的年紀,可以去京都的學堂接受更好的教育。

    她在心裏把這些想法一條條地羅列出來,來回翻看有沒有什麽自己沒有想到的地方,在吃飯的時候就盼著快點吃完,接著好快些將自己的打算說出來。

    結果,她的飯吃了不到一半,就聽到父親說出了這番話。

    她的心當時便是一涼,急忙抬頭,含在嘴裏的一口菜還來不及咽下,就向父親看去。

    卞柱低著頭在磕煙灰,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淩亂的頭發。

    她扭頭,再向自己的母親看去,就看到原本滿麵笑容的母親有些勉強地衝她笑了一下,接著就迅速將自己的眼神挪開,好像是不敢直視她。

    她忽然就沉默了下來,手裏的筷子也握不緊,啪嗒一下落在桌子上,她伸手去攔,卻也隻擋住一根,另一根咕嚕嚕地滾到了地麵上。

    巷子裏好像有人走過,細細碎碎的聲音從門縫裏飄過來。

    卞小萍蹲下身,想撿起自己掉落的筷子,她覺得心裏有點兒不舒服,很難受,很想哭,但她的眼睛卻是幹的,沒有一滴淚水流出。

    在她蹲下的時候,顧楷忽然伸手撫了撫她的脊背。

    這動作不含任何色-情的意味,僅僅隻是單純的安慰而已。

    卞小萍於桌下猛地抬起頭來,就在慌忙間落進了顧楷的眼睛。

    她怔愣了一會兒,才捏著一根筷子從桌下鑽出來。

    這時顧楷也開始回答卞柱的問題,他好像是想讓卞小萍更多地認清她父母心中的想法,所以故意做出一副為難的表情:“嶽父,我手裏暫時籌措不出一百兩銀子,能不能……能不能寬限幾日?我也好去謀劃一下。”

    卞柱看了顧楷一眼,隻覺得這人窮得要命,若是自己主持女兒婚事的話,無論如何都不會選擇這樣的女婿。

    鎮裏的大財主前兩天剛剛喪妻,最近正準備續弦,若是卞小萍沒有與顧楷私下結成連理,將她嫁給財主,定能得到一筆不菲的彩禮。

    而且他也特意打聽過,這個財主雖然年紀有些大,但對自己的妻妾向來十分溫柔,更是每一個都好吃好喝地養著。

    卞小萍長得頗有姿色,又是從貴人身邊出來的人,有長相有地位,這位財主定然十分寵愛她。

    若是還能夠給他生個兒子,地位就更加穩固,偌大的家產都是她的。

    哪像現在,還需要和一個連一百兩嫁妝都要籌措的窮酸書生一起過活?

    卞柱心裏亂糟糟地思索著許多東西,最後越想越覺得不開心,隻覺得自己的大女兒實在沒有眼光,放棄了榮華富貴的生活,去陪一個窮小子蹉跎光陰。

    他這麽想著,覺得整個人都有了底氣,再看卞小萍也不覺得愧疚了,隻有恨鐵不成鋼的感情在他的心裏和臉上環繞。

    “我家萍兒啊,”卞柱將自己的煙槍抬起來,做出一副要講很久的架勢,開始和顧楷聊天:“從小就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小姑娘,長得好看不說,還聰明賢惠。”他抬起煙槍用力吸了一口,在雲霧中繼續說下去:“這回她從皇宮回來,也算是侍候過皇上的人物,這聘禮,自然也不能像其他人一樣了。”

    他還想繼續說下去,卞王氏卻狠狠地拽了一下他的衣服,在他停下自己待說的話語,疑惑回望的時候,她在臉上擠出笑容,對顧楷說:“姑爺,你別聽老頭子亂講,你……拿一百,不,拿八十兩銀子就夠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好像終於有勇氣把心裏的話都說出來,便歎了一口氣,對顧楷說:“茹兒也是個大姑娘了,置辦嫁妝需要不少錢……陽兒要上學堂,還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得買不少東西……”她說到最後,語調越來越低,差點兒要讓人什麽也聽不見。

    卞柱被卞王氏打斷,原本想發脾氣,但聽婆娘說了這些話,也隻能伸手抹了一把自己滿是皺紋的臉,看了一眼卞陽房間所在的方向,悠悠地歎了一口氣。

    母親把這些話說得認真,卞小萍聽了覺得心裏也不好受,但細想一番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要為卞小茹準備嫁妝,為何就不想想她也需要嫁妝?聽他們這語氣,仿佛他們四個才是一家,而自己隻是一個過來打秋風的外人一般。

    她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剩下的半碗飯也吃不下去,伸手將筷子放在一旁。

    卞王氏說了這些話後,總覺得自己好像是作惡的壞蛋一般,見卞小萍臉色不好,她的心裏也不大好受。

    看到卞小萍把筷子放下,她急忙伸手將筷子拿過去,轉身去廚房要去清洗一下沾滿泥土的筷子。

    卞小萍心裏堵著一口氣,不想再隱瞞自己的身價,就轉向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的卞小茹,從懷裏拿出一塊銀子遞給她:“給,姐姐好幾年沒能見到你,這是補給你的零用錢。”

    她給的這塊銀子體積並不大,在宮裏就算是隨意打賞也要用比這個大至少一倍的小銀塊。

    但在普通人家看來,這就是他們一個月的生存費用了。

    此時這夠他們生活一個月的錢,卻被卞小萍隨意拿出來,雲淡風輕地遞給妹妹說是買糖吃的錢,這就很讓人驚詫了。

    卞柱還沉陷在要彩禮的情緒中不可自拔,但再聽到的聲音卻是大女兒在給二女兒錢?

    他向卞小萍卞小茹的方向望過去,就看到卞小萍拿了一塊銀子往卞小茹手裏塞。

    卞小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接下姐姐給自己的錢,正慌張地向他投去目光,想要從父親那裏得到一個答案。

    卞柱見了卞小萍的舉動,心中無端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等卞小萍終於強製一般地將這塊銀錢塞給妹妹後,就坐直身體,原本很隨和的氣息好像也突然變換,在卞柱他們看來,現在的卞小萍就像皇宮裏的娘娘一樣,舉手投足都是貴氣。

    卞小萍模仿著後宮裏娘娘們的姿態,心下卻隱約不安,她側頭忘了顧楷一眼,見他一直微笑著看自己,眼中沒有任何負麵的情緒,便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繼續將視線挪回卞柱身上。

    她挺了挺自己的胸,端著矜持的微笑,向卞柱和洗完筷子回來的卞王氏陳訴了自己的經曆。

    在遇見顧楷之前的內容乏善可陳,她用幾句話便帶過了:“我一直在皇宮裏麵侍候娘娘們,後來遇見了相公,”說著,她還不忘投去一記含情的眼神:“相公是宮中的太醫,我們兩個意外任何,互相傾慕,最後這件事情被聖上和娘娘知道了。”

    她頓了頓,回頭看了顧楷一眼,顧楷也知趣,急忙接下話柄:“聖上不但沒有怪罪我們,還賜恩讓萍兒可以早日離開皇宮,還封她為郡主,賜了一見大宅給我們。”

    這經曆著實離奇,在場幾個人聽著,眼睛都睜得大大的,隻覺得自己好像在聽一個話本。

    但他們兩個也不至於編出這樣一個荒謬的故事欺騙他們……卞柱沉吟著,在內心判斷他們所言的真偽,卞王氏卻沒多想,隻趕快說了一句“這經曆真離奇”,接著就覺得自己剛剛斤斤計較的行為實在是上不得台麵,臉上也出現了明顯的羞愧之色。

    既然已經把話都說完了,卞小萍和顧楷也就不用藏著掖著。

    顧楷去了客棧讓車夫把馬車架過來,停在卞家門口,他們去車上把帶來的東西都拿下來,一一放在正廳的桌子上。

    在看到一輛漂亮的大馬車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卞柱心中的疑慮就消去了不少,在看到這些東西後,更是將所有脾氣都掃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