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楷的這個理由還算合理, 醫生聽了, 也不自覺地點點頭，覺得如果她的病症真的沒有影響日常生活的話, 隱瞞起來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好吧, ”他說著, 低頭喝了一口茶，窗外的陽光在茶水中波光瀲灩，抖動著刺得他眼睛發疼, 於是他眯起眼睛：“第五先生說的也沒錯, 隻要您確定這位小姐的精神問題並不嚴重，我也建議您遵循現在的想法。”

    “我會仔細了解思考的。”顧楷把水杯放在自己麵前, 麵對著對方打量的目光，鎮定地說下去：“畢竟她是漓家的客人, 我不能讓她在漓家出現一絲一毫的問題。”

    聽完顧楷這番話, 醫生把眼神從他身上收回來，低頭將杯蓋合上，語氣很是意味深長：“我在漓家當了好幾年醫生了, 也沒見你對除了公主之外的人這麽照顧……”

    對於醫生這段含著隱喻意味的話，顧楷依舊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接下去, 臉上沒有一點兒被說破心事的窘迫或者羞惱，他好像根本沒聽出對方話裏有話，公式化地重複回答了醫生的問題：“以往來漓家的客人，身體都還康健，但這位卻有著很嚴重的問題, 為了防止她在漓家發病，我一定要主動關心一下安小姐的病症，防患於未然。”

    “好好好，”醫生搖了搖頭，把剛剛放下的茶杯又端了起來，搖頭晃腦地吹著茶水的水麵：“你注意一下她的精神狀態，平時不要刺激她。”

    對於醫生提出的建議和要求，顧楷一一記下，打算到時候拿去給安婧刷好感度。

    把嘮叨半天的醫生送走後，顧楷信步走進洗手間，先洗了洗手，再用水拍了拍臉，微涼的感覺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

    洗手間裏沒有其他人，顧楷也確定這裏沒有攝像頭，沒有任何人會看見他現在的表情。

    於是他就把臉上的假笑卸了下來，用雙手沾了水，推了推僵硬的雙頰，直到感覺嘴角耷拉下來，才終於吐了一口氣，向著鏡子望過去。

    鏡子裏的還是第五季的臉，但狀態已經和平時完全不一樣，不隻臉上的笑容消失，甚至眼角眉梢都隱隱透著一種倦世之感。

    他這麽直立在鏡子前麵，呆呆地望著鏡子裏麵的人影，好像是在觀察著第五季的這具身體，又好像在透過薄薄的鏡麵望向沒有痕跡而虛無縹緲的遠方。

    大概過了幾分鍾，有人走進來洗手，看到顧楷站在這裏，就輕喚了一聲“管家好”。

    顧楷的魂魄好像被這句話喚回來，他立刻在嘴角掛起熟悉的笑容，和那個仆人點點頭，接著抽了一張紙巾把臉和手上的水擦幹。

    等到水滴差不多消失後，顧楷走出洗手間，辨別了一下位置和方向，最後抬步向漓雪兒的房間走去。

    這兩天是假期，學校沒有上課，但有很多同學都辦了各種節日宴會，邀請其他同學和他們的家長前去。

    雖然有很多人給漓雪兒發了邀請函，但她沒打算前去，隻按照禮節派了位置還算高的下人去送禮表達祝福。

    按照女主還算喜歡熱鬧的性格，其實她是想去參加那些一聽起來就很有趣的宴會的。

    但這種宴會都需要家長陪同，而漓雪兒的家人都很忙，雖說隻要小公主需要，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放棄工作，過來陪伴她，但漓雪兒還不是一個過於任性的女孩，所以在獨自惆悵了一會兒後，便也把事情看開了。

    她剛把電話放下，就聽到門口有敲門聲響起，接著顧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雪兒，我能進來嗎？我有件事情和你說。”

    對於第五季，漓雪兒向來是絲毫不設防的。

    正好她謝絕了一位男同學的邀請，想著同學們在一起玩耍，她卻一個人在臥室待著，表情有點兒落寞。

    這時候顧楷出現了，漓雪兒覺得總算有了個人陪自己聊天，心情愉快了不少。

    “季哥哥，你快進來吧。”說著，漓雪兒從椅子上站起來，小跑到門邊，主動幫忙把門拉開，把顧楷放進來。

    今天漓雪兒穿了一件淡色的連衣裙，裙子沒有蕾絲花邊，也沒有大蝴蝶結，隻有幾朵小小的扣子做點綴，看起來有種知性的女人味兒。

    這是她模仿溫柔大姐姐的成果，雖然衣服和表情、臉蛋都有點不太搭調，但漓雪兒對於自己的整體形象還是很滿意的，甚至在見到顧楷後，迫不及待地拎著裙子的邊緣在他麵前轉了一個圈，最後停下來美滋滋地詢問：“季哥哥，你看我穿的這件衣服是不是很好看？”

    顧楷也裝模作樣地退後了一步，右手呈八字型放在下巴下麵，歪著腦袋注視了漓雪兒一會兒後，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的確，很好看。”

    這種十分配合的行為讓漓雪兒身心愉悅，她眯起眼睛，在漫天浪漫的花瓣雨中，拉起顧楷的手，蹦蹦跳跳著到了桌前。

    “這是我這段時間最喜歡的一件裙子了。”她到了椅子前麵，先把裙子的後擺拉直，然後再坐到椅子上麵。

    “很配你。”顧楷睜著眼睛誇讚漓雪兒。

    漓雪兒又繼續讓顧楷吹捧了她一會兒後，才終於靜下心來，眨著大眼睛詢問他：“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啊？”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如同經過了上好的音響設備。

    說到正事，顧楷也把自己略微有些散漫的態度收起來，皺著眉頭對漓雪兒說：“公主，你先在腦袋裏把係統界麵叫出來，然後看著它，連著想三遍‘我要屏蔽係統’。”

    他的話題起得很突兀，漓雪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管家哥哥在說什麽。

    雖然心裏忍不住誹謗這個一聽就很蠢的方法是否有用，但她心裏對第五季無意識的信任還是促使她乖乖按照顧楷說的順序做了一遍。

    在漓雪兒第一遍想著要屏蔽係統的時候，係統就已經發現了事情不對，他一時間又驚又怒，驚是疑惑他們怎麽會知道屏蔽係統的方法，怒則是沒想到漓雪兒竟然真的敢屏蔽它，畢竟就算是莫慶文，在需要屏蔽係統的時候，也會和它商量一下，得到了它的同意才能進行接下來的舉動。

    雖然莫慶文的記憶已經在係統的數據庫裏消失，但係統還是有著這種印象和感覺。

    它心裏縱有千股波濤萬股浪，在顧楷和漓雪兒看來，這位不服輸的係統也僅僅是垂死掙紮了一下，接著便在暴力方式下，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

    沒想到這個方法真的有用，漓雪兒驚喜極了，在多次確定係統被屏蔽後，猛地抬起頭看向顧楷：“季哥哥，你怎麽知道需要這麽做？真的可以讓係統不說話！”

    “我啊，”顧楷猶豫了一下，回答：“我問了另一個有係統的人。”

    “另一個有係統的人？”這句話讓漓雪兒剛剛有些平靜下來的情緒又變得混亂不堪，她向前傾斜著身體，椅子也被她帶著往前翹了一個角度，看起來和坐在上麵的人一樣不平靜。

    “你別著急。”相對於表情變化極大的漓雪兒，顧楷的態度就平緩了很多，他伸手虛虛地扶了一下漓雪兒的肩膀，好像是在籍由身體的接觸安慰對方：“我慢慢和你說。”

    麵對著顧楷不疾不徐的話語，就算漓雪兒想馬上把對方腦子裏的東西都抓過來，立刻展開飛快地看一遍，但還是隻能耐下性子，聽著管家慢慢把故事道來。

    “你還記得過來給你治病的那群人吧？還是你親自要下的？”顧楷先是問了這個問題。

    對於這幾個人，漓雪兒印象深刻，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接下來話頭：“我記得很清楚，怎麽，他們有問題？”

    說到這裏，她才想起來，她把係統這件事情和顧楷說了，但卻忘記把這件事說給對方。

    於是她急忙補充：“季哥哥，我好像沒和你說過，當初我生了病的時候，係統要我親自出麵，把所有候選人都看一遍，這裏麵有人能治好我的病。”

    “這個人就是王國正。”

    當時漓雪兒因為病症的折磨和對係統的盲目信任，根本沒有發現這裏麵有問題。

    可現在再一回想，她就覺得這件事情處處是破綻，但最可惜的是，就算有那麽多小紕漏，她還是找不出關鍵點，無法把這些東西連在一起想清楚。

    見顧楷這麽氣定神閑，好像窺清了事件背後的所有真相，她就直接把希望投注在了管家身上。

    果然，顧楷沒有辜負她的期待，把所有的事情都講給了她聽。

    不過顧楷說的“事實”經過了一點兒改版，把裏麵那些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東西都隱藏了下去，更把自己對王國正他們的調查原因，也從“這是一群係統擁有者”變成了“這是一群看起來不大對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