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ACT3·罪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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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會我楚哥, 人狠作業多。人間有防盜, 啊哈啊哈啊哈……  不死。

    不朽。

    血紅的眼睛沒有回答,在短暫的對視後,他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就像出現時那樣的突兀。

    但是羅諶不可能看錯, 他知曉這雙眼睛,知曉這雙眼睛之後所代表的殘暴與凶名。他說:“嗬,原來是你, 沉淪者。”

    精神力碎片與機甲係統的交織, 天才般的創意, 彼此聯係,彼此壓製。隻是如果機甲不夠強大,那麽精神碎片就會徹底爆發,甚至帶著機甲一同走向毀滅。

    羅諶沒有得到任何回答,窄小的木屋內,隻有他一個人說話, 就好像他隻是在神經質的自言自語一樣。他並沒有在意這些,他隻是仔細的撫摸著指環, 從光滑的表麵一直撫摸到了內側。

    然而, 指環戴在少年修長的手指上, 他插不進任何縫隙。

    羅諶說:“紅。”

    停頓了一會兒,他說:“你醒了嗎?”

    戒指沒有任何回答,連表麵的熒光都散去了,仿佛隻是一枚再普通不過的指環。

    羅諶抬起手拂過少年柔軟的麵龐, 忽然突兀笑起,他眼中有一種莫可名狀的光芒,詭異而又狂熱。

    自始至終少年都緊閉著雙眼,從頭到尾都沒有轉醒。

    .

    從那一日開始他就被困在了閣樓的頂部,哪裏都不能去。

    木門關得死緊,隻有在底部才有個小小的縫隙,以供一日三餐給他送飯。

    然而,實際上除了味道拙劣、難聞刺激的營養液,他什麽都吃不到。

    暗無天日的歲月,他不止一次想回憶自己到底是誰,獲得的,隻有腦海裏一陣又一陣的刺痛。

    他的記憶仿佛被上了一把鎖,在沉重的木門後,藏著價值連城的寶物,然而他卻找不到鑰匙,找不到打開門的路。

    羅諶的眼神越來越詭異,常常捉住他的手,撫摸著這枚指環,眼裏閃爍著各種他看不懂的光芒。羅諶一直沒有辦法把這枚指環從他手上取下來,有很多次他以為羅諶會直接拿刀把他的手指給切掉,但最終羅諶還是沒有這麽做。

    因為這具身體還有一點點價值嗎?

    因為這具身體原本的那個主人嗎?

    他有一點疑惑,又有一點難過。他甚至想死掉,把這具身體還給原本的主人去。他都悄悄地這樣做了,拿碎掉的瓷片切開了自己的手腕,卻被羅諶給發現。老頭當即就發怒了,又狠狠的賞給了他一個耳光,把他用皮帶給捆在了床上。

    他小聲說:“我隻是想把身體還給他。”

    羅諶的目光如同一匹餓狼,閃爍著凶狠的綠光:“你以為自己是什麽東西,這輪的到你來做決定?”

    臉頰火辣辣的疼,在越來越緊的皮帶下,他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羅諶離開了,他的雙手被綁在了椅背上,沒有多久便麻木了起來,他覺得這雙手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輕輕的動了動自己的手指,觸碰到了冰冷的指環。

    一個怯怯的聲音說:“你好,我是紅,你是誰?”

    他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但是他的腦海裏幻覺也已經不罕見了。

    他說:“你好,我是……誰呢?”

    精神碎片交織著,晃蕩著,激烈碰撞,他努力的去推腦海中的那扇大門,有一個名字在一片混亂中從漩渦裏慢慢浮現起來。

    他看到了那兩個字,他說:“我是楚歌。”

    “楚歌?”

    怯怯的聲音重複著,下一刻,激烈的電流音在他腦海中炸開,耳膜都快要碎掉:“不,不是,在這裏,你是李曼成!”

    李曼成,這又是誰,這具身體本來的名字嗎?

    他無意識的念叨著,怯怯的聲音也跟著他重複,小心翼翼的問他:“是李曼成,還是楚歌呀?”

    他愣了一下,思索了很久,肯定的說:“楚歌。”

    沙沙的電流音哀嚎了一聲,徹底消失了。

    他安靜了一會兒,問:“你在哪裏呢?”

    怯怯的聲音回答他:“我就在戒指裏呀。”

    如此荒謬的回答,一個人怎麽能在戒指裏呢,他卻像是相信了,認真的問:“那你怎麽不出來呢?”

    怯怯的聲音說:“我不能夠出來的,我出來以後會造成災難的。”

    他問:“災難是什麽?”

    怯怯的聲音有一點難過:“我會變成一個怪物,我會給所有人都帶來痛苦,我會毀掉大家的……所以我隻能呆在這裏,哪裏都不能去。”

    一個寂寞而又可憐的形象被勾勒出來,這樣不幸的境地,足以讓人心生憐憫。他問:“你從來沒有出來過嗎?”

    怯怯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說:“有一部分……曾經偷偷的跑出來過。”

    他笑了笑,問道:“結果呢?有造成災難嗎?”

    怯怯的聲音說:“沒有,我遇到了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他把災難壓製回去了。”

    他笑了起來,說:“那不是很好嗎,你看,你也可以出來的。”

    怯怯的聲音在否認:“可是隻有他能夠壓製。”

    他有一些疑惑又有一些不解,他沒法懂得這樣固執的想法:“你可以試試其他人,總有辦法的。”

    在這句話之後有短暫的沉默,那個聲音又是難過又是委屈,還有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控訴:“隻有他,沒有其他人。但是他一句話都不說就離開了我,一句告別都沒有。”

    戒指聽上去實在是有一點可憐,他擰了擰眉毛,認真的問:“你為什麽不去找他呢?”

    那個聲音不再羞怯了,而是有一點壓抑的憤怒,直衝衝的說:“找到他又有什麽用呢,他不願意留下來,反正都是不告而別。”

    他想了想,問道:“他隻不過是壓製了災難,萍水相逢,你又為什麽要生氣呢?隻是一個最普通的陌生人而已……還是說你需要他替你長久的壓製災難,所以生氣了?”

    戒指呆了呆,慢慢的說:“不一樣的,他不是陌生人,他對我很重要,我想留下他。”

    他不置可否。

    戒指有一點壓抑:“我可以一直待在這裏,我可以永遠不出去,我隻想他陪著我……”

    抑鬱的聲音帶上了哭腔,因為難過而沙啞:“我永遠待在這裏都沒有關係,反正一直都是這樣的……可他為什麽一聲不吭就離開,我隻想要他跟我道別的,隻要一句話就好了。”

    他說:“原來你喜歡她。”

    戒指愣住了,惱羞成怒的說:“沒有,你亂說。”

    他好脾氣地停住,安靜的聽著戒指的哭泣。

    戒指沉默了,低低的抽噎著,過了一會兒,咕噥著:“是哦,我喜歡他。”

    戒指訴說著自己的心意,亂七八糟的,從一個雜亂的片段跳躍到另一個雜亂的片段,最後終於垂頭喪氣下來:“可是他不喜歡我,他連告訴我的名字都不是真的,他騙了我。”

    連名字都是假的啊。

    他歎了口氣,覺得小戒指的愛情著實是很心酸。

    小戒指小心翼翼地問:“你知道為什麽嗎?”

    從歡欣蓬勃到患得患失,也不過就在這一瞬間,他分析了一下,或許那個人並不是刻意想隱瞞呢?這樣天真又可憐的孩子,沒有人能夠不喜歡的吧。

    他認真的說:“大概是有什麽苦衷吧。”

    小戒指屏住呼吸,說:“苦衷?”

    他說:“或許有什麽意外,讓她隻能編造一個名字,也來不及向你道別。”

    小戒指安靜了,他似乎在思索這番話的可信度,許久之後,問道:“那我應該去找他嗎?”

    他笑了起來,對著這個患得患失的小戒指,帶著一點縱容和鼓勵:“去呀,為什麽不呢?你喜歡她呀。”

    寂寞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情,而能夠不再寂寞,又是多麽的幸福。

    他想了想,認真的說:“你不應該被困在這裏,你應該擁有美好的人生和世界。”

    小戒指屏住了呼吸,如果戒指有眼睛,那麽一定是眨也不眨地凝視著他:“……所以呢?”

    “所以,大膽的去找他吧,不要害怕災難,你會擁有她的。”他誠摯的鼓勵,送上自己最溫暖的祝福。

    小戒指悄悄的說:“楚歌。”

    他應了一聲。

    小戒指又悄悄的喊:“楚歌。”

    他又答應了一聲。

    小戒指雀躍著,歡喜著,快樂著,期期盼盼著,又有一點羞澀:“我真喜歡你。”

    他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別鬧了,你快去找她吧。”

    楚歌說:“可多了呢,不是鬧脾氣就是叛逆,染白毛殺馬特非主流,離家出走搞出人命的也不是一個兩個。”

    係統說:“你的學生時代還挺精彩。”

    楚歌謙虛道:“哪裏,哪裏,我隻是個旁觀者。”

    係統說:“………………”隨便誇你一句你還當真了。

    .

    有句話是男人是泥巴做的,妹子都是水做的。可楚歌發現放到這裏壓根行不通,最起碼放到方燭身上完全不行。這孩子絕對是水做的,楚歌還沒見過誰能哭這麽久,擱他現實裏撒哈拉都得成森林了。

    直到抽噎裏多了點兒不和諧的雜音,楚歌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後來發現方燭麵色無措,頓時醒悟了。他拍拍少年的頭,和藹地說:“餓了嗎,乖,不哭了,咱去煮點兒吃的啊。”

    方燭有點窘迫地停止住哭泣,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眼眶通紅地揉著小肚子,貓兒似的。

    楚歌聽著他肚子咕咕叫,有點兒想笑,又隻能忍著。他在李曼成的儲備裏翻了半天,找出來一個鍋子,還有好些個圓滾滾、灰不拉幾的玩意兒,看樣子應該是土豆。

    楚歌把鍋和土豆都拎到山洞口,就著雨水洗了洗,發現土豆上麵有點兒青,還有幾個綠油油的小揪揪。

    楚歌有點兒怵:“統子,這土豆發芽了還能吃嗎?”

    係統看了下,說:“扔了吧。”

    楚歌心裏糾結:“可扔了就沒其他吃的了!”也不知道李曼成多久沒更新食物儲備了,他剛才找了一圈發現除了土豆什麽都沒有。

    係統說:“你想食物中毒嗎?”

    楚歌沉重地歎了口氣,戀戀不舍地望著土豆。係統以為他想通了,結果下一秒就看到他把土豆扔回了鍋裏:“幾個發芽土豆而已,地溝油都沒放倒我,我還會怕它?!”

    係統:“………………”

    .

    楚歌雄赳赳氣昂昂拎著鍋子土豆回山洞,姿勢正確的把鍋子架到了篝火上,係統以為他就真的要直接煮發芽土豆呢,見他摸摸索索半天找出來一把刀,總算鬆了口氣。

    楚歌拎著手掌寬的菜刀回到火堆旁,見方燭在一旁好奇地看著他,跟他說:“等等就好了啊。”

    然後就操起巨大的菜刀在土豆上旋掉綠芽。

    係統看著他慘不忍睹的成品,說:“我覺得吃了跟沒吃一樣。”

    楚歌把幾個土豆全部扔下水,問他:“為啥?”

    係統說:“反正被剜的都沒剩多少了。”

    這打擊有點沉重,還好還有幾個沒發芽的,不然楚歌真的懷疑能不能填飽他和方燭的肚子。

    他翻了半天才找到個湯勺,拎了兩個碗出去涮了下,回來見水咕嘟咕嘟冒泡了,舀了一碗水遞給方燭:“先喝點兒水墊著,小心燙。”

    方燭道了謝,將碗接過去了。楚歌自己也舀了半碗,暖流下肚,一秒回了人間。

    係統跟他說:“我發現了個問題,不是該水開了才放土豆嗎。”

    楚歌:“………………”

    他看了眼才煮開的水還有裏麵沉底的土豆,表情沉痛:“……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吃不死人的。”

    係統想就你這煮土豆的水平,哪天吃死了都不奇怪呢。

    .

    等待的時間是如此漫長,楚歌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方燭說話,大多問問方燭是怎麽找到這個偏僻地方來的啊,為什麽會一個人掉在這裏啊。

    不涉及家族相關的時候,方燭還是有問必答的,隻說自己和家裏起了點兒爭執,一個人氣不過,開機甲出來沒想到出了點兒意外,沒操控好直接墜落在這山嶺上了。

    楚歌心想這孩子就編吧就昨晚他撿到方燭那山路哪裏有機甲墜毀解體的樣子,再不濟他也記得撿到方燭時周圍沒有任何殘骸呢。昨晚是天色太暗,可他又沒瞎,何況還有係統呢。

    但他當然不需要拆穿啊,這時候他隻需要微笑就好了,笑容是消除距離的最好武器呢。

    果然他安撫的笑容起作用了,方燭逐漸放鬆了下來,但這時候他開始問楚歌了。

    楚歌有一點方,他基本就記不得多少以前的劇情,除了李曼成以前過得挺慘的,什麽也回答不上。

    哪知道他的沉默成了別樣解讀的理由。方燭見他久久沒有回答,笑容有些勉強:“……對不起,是我不該問。”

    楚歌剛在腦海裏走了遍東拉西扯的劇情,想這孩子哪跟哪兒啊,說:“哦,沒什麽,我媽死了,我爹剛把我接回去。”

    方燭聞言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說:“……我很抱歉,讓你想起來傷心的事情。”

    楚歌心想他哪兒傷心了啊,就這身體的原主李曼成,也是個回家族後該幹嘛就幹嘛眼淚都沒掉一顆的主,還成功擠掉了一大批競爭人成功獲得繼承權好好風光了一陣,之間還不忘施展手段把方燭迷得神魂顛倒。

    如果時光停留在他們訂婚的那一刻,故事不知道有多麽美好。

    楚歌說:“哎,歲月這把殺豬刀。”

    方燭:“………………”

    楚歌:“………………”他不小心居然說出聲來了。

    方燭疑惑道:“殺豬刀?”

    楚歌說:“沒什麽,隻是感慨一句罷了,沒什麽特別的意思。”

    他說的雲淡風輕,但方燭的神情顯然並不雲淡風輕。方燭想了想,問道:“你的父母是分開了嗎?”

    這問題把楚歌也難住了。

    他心想這該怎麽算呢,李曼成的父母壓根就沒正式在一起過。劇情裏雖然沒有明說,但大概是能推測一下他的身世的。當初他爹落難逃亡到了一個偏遠星球上,走投無路的時候被一名少女救了,那名少女就是他母親。兩人春風一度後有了李曼成,奈何他爹已經和別人聯姻了,可想而知兩人鬧得不歡而散。

    楚歌說:“算是吧,他們本來也沒在一起過。”

    方燭眼神疑惑。

    楚歌語氣平平:“我不是婚生子。”

    仿佛丟下一個淺水炸彈的人並不是他,楚歌麵色十分坦然——反正私生子是李曼成又不是他,他隻是做個任務又沒什麽心理壓力。

    但方燭就不同了,少年的眼睛瞪得圓滾滾的,一雙漂亮的眼眸裏寫滿了驚訝。

    楚歌適時地轉頭,慢慢地說:“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沒關係的。”

    他此刻語氣要有多麽平靜就有多麽平靜,側臉上的神情要有多麽漠然就有多麽漠然。可正因為太過於冷靜了,反而像是故作不在乎的假象。

    方燭見著他平平淡淡的神色,桃花眼裏所有瀲灩的光芒都黯淡,總是帶笑的唇角也低垂下來。他從沒見過對方這般模樣,一時間手足無措,急的都快要哭出來。

    這個問題——他一點都不想撕開對方的傷疤。

    “……對不起,我沒有偏見的意思!”

    楚歌垂著頭,撥弄著柴火,聲音低低的:“真的嗎?”

    方燭點頭:“真的。”

    他像是怕楚歌不相信,又刻意重複道:“真的。”

    楚歌笑了笑,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坐在原地,撥弄著火星。

    山洞裏安靜了極了,隻有沸水“咕嘟咕嘟”的聲響,一時沉默。

    過了片刻,方燭猶豫著問道:“那你父親對你好嗎?”

    楚歌回憶了一下,發現到現在為止李曼成居然連他爹的麵都沒見過——好像莫名其妙地就被找回了家族,然後莫名其妙地就在茅屋住下,然後他就莫名其妙地來做任務了。

    楚歌說:“還成吧,總歸不會差到哪裏去。”

    他也不算是信口開河,他爹好歹給他留了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雖然隻是個小破茅屋,現在還垮了……

    哭訴過得多麽不如意、多麽淒慘跟個小可憐似的,一點都不符合李曼成以後日天日地的人設,楚歌才不會這麽做。再說了水深火熱的是李曼成又不是他。

    楚歌想得挺開的,然而這些方燭都不知道,他隻知道在談起這個話題後,先前很溫柔的人就還是很溫柔,身周纏繞的難過與孤獨卻快要滿溢出來。

    對方沉默的樣子讓他有些後悔,先前那個一直追問的自己真是糟糕透了。

    方燭合攏手指,輕聲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是真的這麽想的,他想要安慰對麵那個看上去十分難過的人。寥寥幾語裏方燭猜測了很多,他在回憶自己所知道的家族裏有哪一個擁有的是“雷”這個姓氏,然而翻遍了記憶都沒有找到。

    ——或許隻是個不知名的小家族。

    然而這個猜測剛剛一誕生就被他掐滅了,眼前的人絕不可能出身於什麽不入流的小家族。方燭可以肯定,對方精神力閾值已經達到產生特質的地步,而這樣的人千萬個裏也出不了一個,就算天才閃耀的首都星也寥寥無幾。

    何況那樣沉定溫和的精神力特質是他平生從未見過的,他知道自己的精神力世界有多麽的混亂駁雜,而這個人竟然勉強能招架。盡管昨晚的意識並不清晰,可他先前墜落這顆星球的經過、眼下風平浪靜的腦海就是最好的證據。

    手裏捏住的指環也小小的聲地進行了佐證。

    他的精神力世界裏,每一寸都是這個人留下的印跡。

    .

    這是連他雙親都做不到的事情,眼下卻被這個人做到了。

    方燭心裏很好奇,也有止不住的想要親近的欲|望,這是精神力上最本源的吸引,無關乎其他。

    先前的刺激太大了,他不敢再張開自己的精神力進行任何的試探,但那種溫柔而和煦的氣息停留在他的腦海,無時無刻都不曾離去。

    他猶豫了許久,勇氣在胸膛裏上上下下,最終驅使著他站起身,走到那個人身側,握住了他的手。

    很軟,像記憶裏一樣,也很涼,不像記憶中那般溫暖。

    方燭將自己的手指扣入了對方指縫,十指相交,緊緊地抓住了修長的手。他的手掌幹燥而溫熱,凝視著被火光下交握的雙手,低語如同許諾。

    “一切都會好的,你信我。”

    方燭淺淺的彎唇,眼眸亮閃閃的:“這是給我的麽,謝謝你!”

    他大概也是餓得狠了,用筷子戳了一個直接往嘴裏塞,唬的楚歌都嚇了一跳:“慢點兒欸,小心燙。”

    下一秒方燭就“嘶”了一聲,忙不迭地把土豆又扔回碗裏,小臉都皺成了一團。

    楚歌被他的樣子給逗樂了:“急什麽呢,又沒人跟你搶。”

    方燭委屈地瞥了他一眼,“嘶嘶嘶”地哈氣,連碗都放地上了。結果沒過多久,又把碗給端起來,一邊被燙的直哈氣,一邊皺著眉頭,用筷子戳著土豆小口小口吃著。

    楚歌跟係統說:“他這是多久沒吃飯了,被燙成這樣了還捧著碗。“

    係統跟他說:“你怎麽知道他皺眉是因為太燙了,萬一是你煮的太難吃了呢?”

    楚歌:“………………”

    他有點想對著係統動粗:“開玩笑,煮個白水土豆還能煮的難吃?”

    係統說:“總有人天賦異稟。”

    好有道理哦,如果不是針對他就更好了。

    楚歌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要對這個係統報以老拳,但現下他還是準備自己先嚐一嚐,再對係統的話做出評價——

    畢竟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作為文明人他也要擺事實講道理以理服人的是不是。

    問題是他找了半天,除卻正被方燭捏在手裏的那雙,再沒有第二雙可供使用的筷子。

    .

    楚歌出離的震驚了:“臥槽,李曼成這麽窮的啊,居然沒有第二雙筷子!”

    係統說:“你以為呢,這山洞又沒有第二個人來。”

    楚歌說:“這是隻有第二雙筷子的理由?碗都有兩個呢!”

    係統說:“一個吃飯一個喝湯。”

    楚歌說:“你怎麽知道。”

    係統說:“我瞎猜的。”

    楚歌:“………………”

    .

    楚歌盯著方燭的手,陷入了蜜汁沉默之中。他在想一會兒用什麽借口把筷子拿過來呢,好像隻有等方燭吃完了他去涮碗的時候比較合適,但方燭這個小倉鼠吃相,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吃完。

    方燭鼓著腮幫子,一邊哈氣一邊咬土豆的樣子還挺可愛的,讓楚歌想起了自己的學生時代,下課飛奔去食堂打小炒的日子,若排上號便是晴天。

    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於專注,方燭抬起眼來,疑惑地望著他。

    楚歌笑了笑,問:“好吃嗎?”

    方燭被燙得淚眼汪汪,好不容易把一小塊土豆給哽下去了,聞言咳嗽了幾聲,朝他點了點頭:“我覺得……還不錯。”

    楚歌說:“那你吃慢點兒,沒人和你搶。”

    方燭淚汪汪的,欲語還休:“你不吃嗎?”

    楚歌以為他是怕自己沒吃的,笑著搖頭:“我還不餓。”

    方燭“哦”了一聲,有點失望地把頭埋下去了。

    .

    楚歌轉回來跟係統說:“你看,他都說還成。”

    係統說:“你確定他不是客套嗎?人家一個小孩子,說不定出於禮貌而已。”

    楚歌:“…………統子你夠了啊。”

    係統說:“你還是自己先嚐了再跟我說這話吧。”

    .

    楚歌是真的沒想明白為什麽係統會這麽篤定他煮的白水土豆會很難吃,等他吃了一口就明白了——因為真的不好吃。

    咬一口下去有種奇怪的澀味兒,還有淡淡的苦味與麻味在舌尖綻開,楚歌都不知道怎麽形容,他感覺這與他現實裏吃到的土豆完全不一樣。

    楚歌差點吐出去了:“臥槽,我吃到的是假的土豆吧?!”

    係統說:“放久了的老土豆都這樣的。”

    楚歌說:“不會吧,我以前也沒遇到過啊?!”

    係統歎氣,宛如看到了一個廚房殺手:“唉,畢竟是老土豆,沒削皮,還是發了芽的……再說了還可能不是土豆呢。”

    ——意思是真的是假土豆?

    楚歌生氣的指責:“統子你不提醒我,愛呢!”

    係統說:“我讓你扔掉了,你自己不願意。”

    楚歌說:“你居然不堅持一下?”

    係統說:“胳膊能擰過大腿?再說你自己作死,我也攔不住啊。”

    楚歌熱淚盈眶,然後……他努力地咽下了口裏這個,把筷子伸向了碗裏下一個土豆。

    係統老半天了都不知道說什麽是好,憋了半天,才說:“你怎麽吃下去的。”

    楚歌說:“……統子,浪費食物是可恥的,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都吃不上飯嗎?!”

    係統:“………………”

    楚歌說:“……唉,主要是,我真的也餓了。”

    不然這土豆,他也是一口都不想吃的。

    楚歌一口一口地悶著,望著身旁抱膝而坐的花瓶方燭小朋友,有一些感慨。都不知道花瓶小朋友是怎麽做到麵不改色地把一大碗這土豆給吃完了,還跟他說“味道不錯”。

    係統仿佛聽到了他的心聲,好心的補刀:“他其實早就表現出來了,但你以為是怕燙。”

    楚歌:“………………”理解錯誤怪他咯。

    .

    吃完了,涮了碗,楚歌又漱了好幾遍口,還是沒消掉口裏揮之不去的麻味。

    楚歌覺得應該找個東西來墊一下,比如說口香糖清口片什麽的,奈何眼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荒山野嶺什麽都沒有。

    方燭歪著腦袋坐在火堆旁,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楚歌沒法忽視這眼神,他想起少年方才皺成了一團的小臉,猶豫了半天,終於問道:“你有覺得味道很奇怪嗎?”

    “沒有呀。”方燭想都不想就回答了,“很好吃的呀。”

    少年舔了舔唇角,十分自然地說:“你不覺得嗎?”

    楚歌當時就震驚了,他萬萬沒想到這孩子居然能說的這麽麵不改色渾然天成,要不是他剛才吃了小半碗他真的就信了。想到一開始他好心好意給方燭舀的那一大碗土豆,他自己都替方燭胃疼。

    楚歌問道:“真的嗎?”

    方燭點點頭:“真的。”

    他彎了彎眼眸笑起來,臉頰上暈起兩個淺淺梨渦,又乖又甜。

    楚歌看在眼裏,簡直感動,這孩子真是貼心小棉襖啊,就著這張笑顏他能再吃下一顆土豆。

    .

    方燭渾然不知,他記得剛才的一切,他親眼看到這個人把最後一點食物都優先分給自己,如果不是自己表示已經吃飽了,恐怕這個人都不會動筷子。

    明明看上去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卻這樣細心體貼地照顧著他。

    方燭還記得眼前人救了自己一命,他記得那雙並不寬闊卻十分可靠的肩膀,在寒風的雨夜裏毫不吝惜地予他以溫暖。那樣漫長而遙遠的山路,泥濘不堪;那樣可怕而灼烈的精神暴動,任誰都會第一時間逃跑。

    可是這個人,卻沒有絲毫的退卻。

    他背起了他,他安撫了他。

    方燭很喜歡這樣的人,代表著善良、正直與溫暖,是人世間最美好的存在,與他討厭的那些灰暗的負麵的血腥的欲|念截然相反。

    而且他還有著那麽瀲灩的桃花眼,那麽令人著迷的精神力。

    沒有丁點兒瑕疵,從頭發絲到腳底都讓他滿意。

    噫!

    如果隻是說土豆,那其實是有些奇怪的,但加上眼前這個人,那就很美味了呢!

    方燭愉快地笑起來:要是能把他永遠留在身邊就好了。

    .

    “警報!警報!警報!”

    一陣尖銳的報警聲在腦海裏炸開,楚歌嚇了一跳:“統子你發什麽瘋呢!”

    係統麵無表情:“警報!檢測到任務目標出現黑化傾向!”

    楚歌一下子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貓,毛都炸了:“臥槽,統子你別嚇我啊,我膽小,禁不起嚇!”

    係統說:“嚇不嚇都是事實。”

    楚歌戰戰兢兢地問:“什麽時候出現的?”

    係統說:“就剛才。”

    剛才——

    楚歌回想了一下剛才發生了什麽事兒,有種不妙的揣測,他問:“……吃土豆前還是吃土豆後。”

    係統說:“……吃完後。”

    楚歌整個人都懵比了,他覺得自己聽到了世界上最滑稽荒謬的東西。

    “臥槽!”楚歌人都暴走了,“你信誓旦旦地保證他現在還是個小花瓶呢?!”

    係統也十分無奈地歎氣:“唉,我也沒想到,吃個土豆都能吃黑化出一個boss啊。”

    楚歌:“………………”

    身後傳來鷹鉤鼻的呼喊,破紙般尖銳刺耳:“抓住他!”

    他驀地清醒過來,知道現在不是糾纏的時候,想要掙脫對方的手腕。然而方燭牢牢扣著他,不得他逃脫。楚歌心中驚慌到了極致,假如他這時候被方燭攔截,身後又有鷹鉤鼻再追,不知道下場會怎麽樣!

    然而那種詭異的違和感還沒有消退,就好像,就好像眼前的方燭與之前的不是一個人。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個聲音在指引,促使他凝聚起了精神力,尖刺般的精神錐刹那間狠狠插|入了對方的腦海,迎來的隻是一片流淌的熔漿。

    楚歌卻反應過來了,他再沒有清晰過的認識到這一點——這個人不是方燭!

    精神力世界完全不一樣,眼前人的精神力較之方燭差的老遠,在這樣的攻擊之下竟然手指抽搐,放鬆了對他的鉗錮——

    身後風聲再起,若有劍光襲來,係統接管過他的身體,於千鈞一發之際,刻不容緩地操控他就地一滾,躲了過去!

    然而還沒有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凶悍的精神力攻擊就鋪天蓋地而來。

    楚歌猝不及防之下腦海暈眩,隻聽得係統大喊道:“戴上啊!指環!你不要命了嗎!”

    楚歌連忙想要帶上,下一刻怒道:“身體不是你在操控嗎,你讓我怎麽戴啊!”

    係統被他反駁得愣了千分之一秒,然後飛快地就將指環抹上手指,動作之粗魯甚至擦過了滲血的傷口。仿佛眼前有一道虹光閃過,下一刻,所有的精神力衝擊都消失了,他的世界無比清寧。

    楚歌出離的震驚了:“臥槽,屏蔽器啊!”

    係統說:“廢話,要不怎麽一定要讓你搶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一萬字。

    .

    天天六點下班,坐半個小時車上殯儀館,在上麵待到十一點過,再坐車回家

    一地香灰瓜子皮花生殼,滿屋子繚繞的煙味,群魔亂舞

    同事們嘻嘻哈哈的打一晚上麻將,鬥地主,我在旁邊坐了半小時盤山路暈車暈的想吐

    去了三天殯儀館了,今天是第四天,明天還要去,估計要在上麵待個一整天

    我不認識他,他不認識我,沒見過一次麵,沒說過一次話,進單位前這位就已經不來上班了

    知道是死者為大,但我真的要崩潰了,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活了這麽大兩次上殯儀館,全是因為他家,次次都是山路暴雨隨禮隨情

    同事說是個新奇體驗,以後家裏遇到不至於慌亂

    md我家裏長輩都活得好好的健健康康的,我情願一輩子不要這樣的體驗

    昨天沒辦法,回家已經快十二點了,暈了一晚上的山路,暴雨,洗了熱水澡人昏昏沉沉的,爬都爬不起來

    總之盡量日更到結束把

    2017.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