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頒鳳諭元春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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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姐的喪儀料理完之後, 天氣已經很冷, 年關將近。

    榮府長房因折了賈璉與鳳姐這一對, 元氣大傷,連賈赦也病了一場, 邢夫人倒是跳來跳去地想要掌權, 無奈位置上都是鳳姐留下來的舊人,都隻聽平兒的話,效忠的主子就隻有巧姐兒和還在繈褓中的葫哥兒。令邢夫人無處下手,隻得關起門來生悶氣。

    平兒操持完了鳳姐的後事,矢誌守節, 隻帶著姐兒哥兒在後院裏平靜度日,與世無爭。不過鳳姐餘威尚在, 人們對平兒也敬重非常,因此長房後院也得享了一份平安無事。

    二房則顯得喜氣洋洋些。

    寶玉與南安郡王的船在路上有稍許耽擱,所以年前趕不回來。王夫人著急得很,親自上門拜望了南安太妃, 得她老人家允許, 又給寶玉捎去了不少冬衣與路菜。

    不久宮中又傳出喜訊, 說是賢德妃懷上了龍胎。賈母與王夫人自是歡喜無限, 各自按品級大妝, 入宮朝賀。王夫人特特在鳳藻宮多留了片刻,母女二人說了些體己話。

    不過也因這賢德妃有孕的關係,年節時元春並沒有省親的打算。榮府因無省親這樣的大事,又因為與寧府絕了往來, 為了節省開支,特特在年節之前放了一批仆役出去。

    柳家因事先就曾得鳳姐關照,得了放籍文書,便順勢與眾人一起出去。

    臨去之前,柳母帶著柳眉去見了陳家姨母,最後問了問她的意思。按柳母的想法,若是陳家姨母願意,她們柳家在外頭安置的時候,自然帶著陳家一起。

    豈料柳母去,卻得了陳家姨母好一番奚落。

    “喲喲喲,姐姐你這真真是傻!”陳家姨母特別會奚落人,“如今五兒那丫頭差不多已經摸到寶二爺房裏姨奶奶的位置,若是早先姐夫沒有辭了府裏管事的差事,如今該多風光?”

    見柳母麵露不虞之色,陳家姨母趕緊湊上來。

    “我說姐姐,你如今還求著出去做什麽?五兒在園子裏當差,你就不想著留在府裏,繼續照拂照拂?將五兒伺候好了,以後五兒得抬舉,自然也給你臉。姐姐,你別那麽傻。”

    柳母淡淡地說:“既然都已經決定好了,就不想更改了。再說,你姐夫已經在外頭賃了個小院子,咱們落腳的地方也已經找好了。”

    柳父確實已經賃下了一個小院子,正在內城外城之間,地段不算太好,好在並不太鬧,院子也不算太大,不過也足夠每人有一件屋子——連五兒,柳父也堅持著留了個房間給她。

    柳母見與陳家姨母說不到一處去,便不再多說,徑直去大觀園裏看五兒。

    如今大觀園裏已是頹相初現,凜冬之際,萬木凋零,四處是一副衰敗的景象。柳眉遠遠看著,也不過瀟湘館那一大叢翠竹,在如此嚴冬依舊生機旺盛,綠意蓬勃。

    柳家母女兩人一起來到怡紅院來尋柳五兒。

    她們對外隻說因為上頭放人出府,點中了柳家,所以不得已才出的府。

    襲人聽說,不由得臉露羨慕之色,說:“出府也有好處,畢竟自由自在的。”

    柳眉知道襲人不是家生子兒,是因為家貧才被賣進府來做丫頭的。隻不曉得襲人說這話,到底有幾分真心,畢竟她知道花家原來也曾想把襲人接出去,不過襲人戀著寶玉,不肯出府罷了。

    而柳母則拉了五兒,母女兩個關起門來說話。

    柳眉在外頭守著,隻知道這對母女在一起說了很久,最後柳母還是摒不住,哭了。

    打開門的時候,柳五兒正跪在地上,重重衝柳母叩首,口中隻說:“父親母親的大恩大德,五兒今生報不得,便來生再報。”

    柳母則拭了淚,說:“東西你自收好。將來萬一真到了什麽不如意的地步,咱家住什麽地方你如今也知道了,便直接來尋爹娘……”

    說著,柳母帶著柳眉一起離開。

    兩人走出很遠,柳眉回頭,見到柳五兒依舊在她們身後跪著,神情甚是不舍。

    可縱使不舍,這柳五兒也是鐵了心,要在寶玉院子裏繼續這麽混下去了。柳眉開始暗暗疑惑:這柳五兒經曆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如今卻依舊打定了主意,要順著這條路走下去,怕已不是性情偏執,一門心思想要攀高枝兒這麽簡單了。

    “娘,我再去瀟湘館看看林姑娘去。”柳眉向母親打了聲招呼,沒有理由她離開之前不去看一下黛玉。

    此時,瀟湘館中篁影遍地,寂靜無人,隻有那隻鸚哥見到柳眉,突然開口,“紫鵑,紫鵑,姑娘來了,打簾子,打簾子……”

    紫鵑聽見,趕緊打了簾子出來,衝那鸚哥噓了一聲,說:“姑娘剛睡下,你這扁毛畜生鬧什麽鬧……”

    一轉臉見到柳眉,紫鵑趕緊迎上來,說:“眉兒,聽說你要出園子去了。”

    柳眉見了紫鵑,也覺得難過不舍,她隻低聲道:“紫鵑姐姐,林姑娘這幾日好些了麽?”

    她所指的,自是黛玉無故流淚的事。

    紫鵑搖搖頭,說:“明明已經聽見寶二爺的準信兒了,可最近還是越哭越凶,有時甚至是好好的,一不留神,那淚珠子就滾落下來了。”

    柳眉暗暗猜測,覺得那是還淚的因果在作祟,當下隻能勸紫鵑幾句,請她放寬心,又將自家搬出去之後的住處給紫鵑留了,說:“但凡有什麽事兒我能幫上忙的,找個人給我遞個信兒,必定是火裏火裏來,水裏水裏來的。”

    這是她身為一個黛粉的情意。

    紫鵑歎了一口氣,說:“我還能信不過你嗎?這麽些年,一直惦記著姑娘的……眉兒,這份心,姑娘和我,都記著。”

    說著,紫鵑顯出愁容,低聲道:“最近總覺得有什麽事兒,整個府裏,都瞞著我們一個院子不教知道。那起子小丫頭,有時候說什麽說得正興起,一見到我走過去,就什麽都不肯再說跑開了。雪雁也說是如此……”

    柳眉心裏突地一跳:整個府裏都瞞著瀟湘館,難不成,難不成是寶玉要娶親了?

    可是一想,寶玉起碼還有一個月才能入京,沒有說這家家戶戶忙著過年的時候,賈府給個還沒回京的子弟張羅親事。

    她心中狐疑,不過卻想,好在現在黛玉心境豁達,與寶玉之間,怕也是沒有太多兒女私情縈心上。於是柳眉開口安慰紫鵑,說:“紫鵑姐姐,反正我最近在府裏是什麽都沒聽說。不過,姐姐你千萬自己先要把持住了,別被什麽傳言唬著,先讓自己亂了陣腳。”

    紫鵑聽了覺得有道理,鄭重點頭應下,又叫了雪雁出來,三人一起道別,彼此珍重。

    一時柳眉隨母出了大觀園,到了賈府門口,柳母便交還了出入的腰牌,帶著柳眉一起離開,以後便算是與賈府會少些瓜葛了。

    待到了除夕,闔家團聚之時,柳家卻有點兒精神不振,頗有點兒愁雲慘霧的樣子。

    柳父尋到了新差事,一過元宵便要出遠門。柳眉已經和小紅說過,準備過了年去鴻順樓看看,尋一份有錢途的職業幹幹。柳母則盤算著想要自己弄個小食攤,張羅點兒小生意做做。

    原本這柳家前途甚好,來年或許會有個興旺年景的,卻因為團圓飯桌上少了一個人。一家三口人都興致不高。

    柳父喝著悶酒,一麵喝一麵道:“當初做這出府的打算就是為了兩個閨女著想,現在出了府,卻落下一個女兒還在府裏……這,這叫什麽事兒。”

    柳母出言安慰丈夫:“她自己的身契已經讓她自收著了,想要出來的時候隨時可以出來。閨女總是要長大的,你也不可能留她一輩子在身邊。”

    柳父卻還是愀然不樂,“以往都是一家人聚在一處過年,如今少了一個,實在是跟心裏缺了一塊兒似的。”

    柳母當即往柳父碗裏挾了一個雞腿,說:“將來你兩個閨女都嫁了,過年的時候就咱們老兩口在一處,相看兩厭,你是這個意思不?”

    柳父哪裏敢,連忙賠笑,“老婆大人,我哪裏敢?”

    說著將雞腿又挾到妻子碗裏。

    柳眉看著他們兩人將同一個雞腿來來回回地挾,不覺暗暗好笑,低下頭去扒飯,心裏也生出些戀戀不舍出來。在這個世界裏,已經相處這麽些時候,將來要離開的時候,必定會有一番難過。

    想到此處,忽聽柳母安慰柳父,說:“今兒五兒都與我說了,說寶二爺的親事已經定了,明兒初一,正好是吉日,又是娘娘的生日。宮裏的娘娘就會下旨意賜婚。寶二爺回家之前就放小定,等二爺到家,就放大定擇吉成禮。”

    柳眉:……啥?

    柳父也很關心,“那……這新寶二|奶奶,是個何等樣的性情,可會不會苛待我們五兒?”

    他一急就放下了筷子,說:“若是個厲害的就趕緊要五兒出來,咱們又不是養不起閨女。”

    柳母瞪了丈夫一眼,歎息道:“厲害肯定是個厲害的,隻不過苛待下人也未必見得。這姑娘也是在園子裏住過的,性情很是沉穩,當初也好多人誇的。”

    柳眉手裏的筷子不知不覺就放下了,隻聽見母親在耳邊說:“就是二太太的內侄女兒,薛家那位大姑娘。”

    金玉良緣,因元春的旨意,終於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