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你這兄弟拜得還真是劃得來啊，剛分別就給我們送東西來了。”

    豬八戒喜滋滋揣著鎮元子送的屬於他的那套衣服，大紅的豔麗顏色，勾勒金色紋底，料子柔軟舒適，一看就不是便宜貨。

    機靈的白馬知道在原地等著，所以幾人到了上次的地方，很快就把馬給找了回來，唐僧終於免除了自己徒步的罪，方才意識到，這匹馬對他的重要性，是這般的不可或缺！

    孫悟空依舊慣例，獨自走在隊伍最前頭。

    豬八戒顛顛的湊了過去，“唉？大師兄，你們是打的什麽賭？我隻聽說鎮元子輸了你們的賭約，卻沒聽說你們賭了什麽啊，說說嘛。”

    “閉嘴！”孫悟空甩都沒甩他一眼，吐了兩個字。

    “哎呀，大師兄，還有你一出來就讓我去找觀音菩薩，是不是早就知道觀音菩薩有辦法？為什麽……”

    孫悟空停住腳步，望著喋喋不休的豬八戒冷冷道: “我說閉嘴！”

    豬八戒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不由停住了腳步，望著孫悟空繼續朝前的背影。

    後邊的唐僧趕了上來，與往常無異開口道，“八戒，不要去打擾悟空。”

    沙僧也附和，“二師兄，你少說幾句吧，大師兄可能正心煩呢。”可能還是因為袖洞乾坤的事兒，沒見自師父出來，大師兄都沒跟他說過一句話嗎？

    沙僧走了幾步，見豬八戒還停著，耐心勸道: “二師兄，走吧。”

    豬八戒一直望著孫悟空的背影沒眨眼，突然把手中的衣服丟在了沙僧的擔子上，奔到了孫悟空身邊。

    也沒說話，就一直默默的走著。

    良久，豬八戒重新扯開笑嘻嘻的麵容，“大師兄，你累不累？要不要試試讓一隻豬當你的座駕？”

    孫悟空再次停住了腳步，狠狠皺眉望著豬八戒，對此時如牛皮糖一般的豬八戒十分厭煩，“你聽不懂人話嗎？知道你是一隻豬，但是不要來煩我！”

    豬八戒不為所動，“大師兄，我背人很穩的……”

    孫悟空深吸了口氣，拳頭蠢蠢欲動。

    豬八戒自顧自的蹲下了身，“老豬我很久沒背過人了，不背人都不舒服，大師兄，你就當幫幫我吧，很舒服的！”

    時間好像在此刻靜止，後邊的唐僧又趕了上來，不能理解豬八戒突然的行為，重聲道: “八戒，你這是幹什麽！”

    對於唐僧的問話，豬八戒沒吭聲，卻一直固執的蹲在孫悟空身前。

    沙僧也察覺情況好像有些不對勁，默默停下來關注。

    孫悟空冷眼瞧著，往旁邊繞了一步。

    豬八戒聽到腳步聲往旁邊走了後，一時沒了動作，他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失落。

    大師兄……

    突然，背上一沉，一個重量壓了上來，“不是不背人就不舒服嗎，走吧。”

    豬八戒抿了抿唇，嘴角的裂縫卻止不住的劃開，也沒答話，托著人，力求穩重的走了起來，腳步很快如孫悟空以往般，將唐僧兩人甩開距離。

    日光當頭，這一條路還很遠，人生就是這麽無常，當你還有期望的時候，期望沒能回報你，當你隻餘絕望之時，偏生出了意外驚喜。

    孫悟空也不清楚，自己怎麽就真應了豬八戒呢？明明都還沒真正信任過。

    也許是看在這隻沒腦子的豬這一次突然細心了一次的份上？

    自西天一路以來，他相信的從來隻有自己，睡覺之時都難以鬆懈，鐵打的人也會有累的時候，孫悟空閉了閉眼，“呆子，我想睡一會。”

    豬八戒因這句話溫柔了眸色， “嗯，我會叫你的。”

    大師兄，你真的可以稍微，稍微的給我那麽一點點信任。

    ……

    鎮元子的人參果，與其說是可以延壽四萬七千年，不如說是硬生生從其他生靈身上截取的他們的年份。

    培育人參果的方法，鎮元子不為外人道，因為根本無法見光。

    在看到人參果樹的第一眼，孫悟空便知道那是顆邪樹，由鮮紅的液體便可知，那樹食肉喝血。

    如果讓那些吃了人參果的人知道人參果的是怎麽出來的，可能就不會吃得那麽輕鬆了。

    鎮元子乃道教正統，地仙之祖，培育著這樣的樹，可見他的修道之法已經劍走偏鋒。

    是入了魔還是怎麽？孫悟空不在乎。

    但是也許是孫悟空身體有些特殊的緣故，吃了人參果後便有點不對勁，這一點點的小虛弱，放大了他在鎮元子手裏吃的那記小虧。

    他掩飾得很好，連沙僧都以為他隻是因為唐僧的話而心生芥蒂。

    但是一向粗心大意的豬八戒卻發現了，以往的大師兄，再不想理他，也不會惡言相向。

    他不知道孫悟空是怎麽了，但他知道他大師兄的高傲，示弱這個詞從來不會出現在孫悟空的字典。

    所以，他隻能采取較為曲折的辦法，利用他的死皮賴臉。

    而現在，孫悟空回應了他。

    豬八戒不想管他在孫悟空心裏是占有什麽分量的角色，但是他就是看不了孫悟空的獨自堅強。

    望著前方孫悟空趴在豬八戒背上的身形，唐僧五味雜陳，抓著馬韁的手指握得死緊。

    他想去問問孫悟空怎麽了？是否哪裏不舒服？是不是跟鎮元子的打鬥中受傷了？

    但是這種想法隻是讓他更加心煩意亂，他無法控製自己不去關注孫悟空，明明隻是一個徒弟而已，出家人是不該被六道凡夫的七情六欲而煩惱的，“悟淨，你去問問悟空他們想不想停下來歇息。”

    如果是平時的孫悟空，根本不會理會豬八戒有時堪稱幼稚的行為。

    是的，幼稚，撒泡尿要挖個坑，看見個水坑要故意踩一踩，路上一隻螞蟻也能玩得起勁，甚至強拉著人跟他玩木頭人的遊戲……完全是童心未泯的孩子行為。

    當然用孫悟空的話來說，就是智障，不過這一次，他卻得到了孫悟空的‘配合’。

    “哎！”沙僧應了聲就加快了腳步，來到豬八戒身邊還沒開口，就被豬八戒用眼神止住了。

    沙僧還是第一次在一貫嬉皮笑臉的二師兄身上看到如此嚴肅正經的神色，猶似見到了當年天蓬元帥率領數萬天兵天將的光景，出現的原因卻隻是因為不想他打擾了大師兄。

    沙僧的腳步不自覺放慢，豬八戒很快超到了前邊，望著豬八戒沉穩的步伐，沙僧覺得，他可能知道了點什麽。

    ……

    “阿空，你醒了嗎？”

    孫悟空睜開眼，眼前一片空白，看來是神識又被拉到了這裏。

    視線微斜，看到的就是一個蹭亮的光頭，不同於唐僧略尖的頭型，圓溜溜的很是好看。

    笑意吟吟的少年佛陀伸出手指，按揉孫悟空皺著的眉頭，聲音中透出擔憂，“阿空，很不舒服嗎？”

    不舒服，確實有，但是更加抗拒這般示弱的姿勢，孫悟空從溫暖的懷中坐起身，金色的長發旖旎垂落在潔白的地麵，“如來，我已經長大了，不要再這樣抱著我。”

    額頭的護額被解了下來，額頭緊箍的印痕清晰可見，孫悟空抬手重新綁上。

    就像一隻狗脖子上的項圈，限製它，讓它乖乖聽話，不是恥辱又是什麽？。

    望著坐起身後比他高了半個頭的寬闊背影，如來失落的感慨:  “是啊，當年的一隻懵懂小石猴，如今已經長得這般英俊逼人了，若是五百年前沒有戴那張臉譜，還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妖仙神佛呢。”

    孫悟空此時偏著頭，露出半麵線條淩厲的臉龐，聞言將頭轉了過去，他最不想從如來口中聽到的，便是五百年前。

    至於臉譜，他一直不明白，如來當年為何執意讓他戴上臉譜，出家人不是從來不在乎皮囊的嗎？

    “我又為你準備了個新的臉譜，你看！”

    孫悟空望了眼，沒有接過，“為什麽要戴上這個？”

    如來滿意的欣賞著手裏的臉譜，通體的純白，隻是眼尾畫著細長的彩釉，鮮紅似血，很是瑰麗，疑惑道: “當初不是你喜歡這個嗎？在凡間的時候，我看你對這個很感興趣的樣子，便特意送了你，因為是我親手做的，自然得叮囑你時刻戴著，你不是也很喜歡嘛？”

    孫悟空垂了眸，真的是這樣嗎？他並沒有這個印象，“那現在我不喜歡了。”

    “這樣啊……”如來放下了手，手中臉譜突的變化走了，“既然阿空不喜歡，那就不用了。”

    臉譜的事可以因為不喜歡就不用了，但是其他事呢？

    如來發現，在這個幻世界裏，孫悟空一次比一次少言，出了五指山後猶甚，從前，對方什麽都會跟他說的，“阿空，你就沒什麽想對我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