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去的車上，副駕駛上的陶然望著車窗外走神，車裏靜得隻能聽見空調“呼呼”吹風的聲音。

    “沈休，對不起。”陶然忽然開口，聲音低低的，“我原來以為這次的劇挺好的，角色又是男主，肯定是挺好的機會，沒想到會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給你和彬哥添麻煩了。”

    說完，陶然又覺得眼睛發熱，心裏酸酸澀澀揪成了一團，難過極了。

    向自己一直喜歡的偶像道歉，這簡直比當眾念檢討還要羞恥。可是做錯了事就應該道歉，陶然攥著拳，咬牙忍住。

    她現在根本不敢回頭看他，也不敢想象，這段時間沈休是怎麽看她的，大概會覺得自己就是個什麽都不懂還到處惹禍的富二代吧。

    “沒關係的。”沈休悅耳的聲音傳來，還帶著溫和的笑意，“這不是你的錯。”

    要說他從來沒有覺得陶然給他添麻煩、從來沒有覺得她增加了額外的負擔，倒不盡然，可他也的確從來不曾認為發生的所有事情是她的錯。

    陶然不過是帶來了一個消息罷了，真正做出決定的，該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的，應該是他自己。

    更何況，明明她是好心，明明能夠避免如今的麻煩，卻因為他和王樂彬對陶然的惡意猜測而導致現在的後果，沈休甚至覺得，自己才應該道歉。

    “怎麽會？”陶然轉過頭，眼睛濕漉漉的，“錯了就是錯了，你不用安慰我。”

    沈休的心情有點複雜：既覺得驚奇，又覺得感動，還有帶著點好笑的心疼。

    他想了想，誠懇地說出了他和王樂彬做出加入劇組這個決定的始末，又道：“所以，你真的不用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誰。我發自內心地感激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不管是為我尋找任何可能的機會，還是作為助理在劇組裏幫助我，我都要說謝謝。況且在這部戲裏我仍然學到了很多，並沒有失去什麽。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真正有錯，應該道歉的其實是我，我不應該在不了解你的情況下，做出那樣的判斷。”

    “不不不，不用道歉，是我溝通有問題。”陶然的心砰砰直跳，眼眶也有些發熱。

    兩人互相道歉好幾輪，同時停住，接著同時笑出來。

    陶然握著拳頭，眼睛發亮，道：“你放心！我以後會更努力的！我肯定會讓你紅起來！”

    話音剛落，她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這是什麽話！她到底在說什麽！

    沈休輕輕笑了，他現在已不會誤會陶然話中的意思，反而道，“那我們一起加油，讓我‘紅起來’吧，嗯？”

    陶然覺得自己的頭頂快要開始冒煙了。

    沈休的輕笑，還有句末的那一聲上揚的“嗯”，像是電流擊中她的耳朵鑽進她的身體，讓她整個人都酥酥麻麻，幾乎動彈不得。

    她坐直了身體，腦袋緊緊貼著座椅靠背，試圖將滾燙發熱的耳朵藏起來。

    好不容易堅持到了家，陶然衝進自己的房間裏，猛地撲進被窩裏打起了滾。

    天啊天啊天啊！

    沈休的聲音太好聽了啊啊啊！

    簡直蘇爆了嗷！

    她將被子的一角揉成皺巴巴的一團，傻乎乎地笑了一陣，又很快跑下床，到書桌前坐下。

    自己應該認認真真地想一想，憑自己的能力，到底能做些什麽，又應該做些什麽，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亂來。

    她給許翼成打了個電話，了解了許多關於投資拍戲的事。

    許翼成說，他拍戲本就不是因為喜歡做這一行，而純粹是因為他的女朋友——包括很多前女友們，都想要演戲，他樂得哄她們開心。

    陶然不解：“可是拍戲投資那麽大，你哪有那麽多錢？”

    許翼成反問她：“你覺得拍一部戲需要花多少？”

    “少說也要上千萬把？”陶然猜測道，新聞裏很多劇組宣傳的時候都會報自己的投資額。

    許翼成便笑了：“哪有那麽多啊。新聞裏可是會誇張的，那隻是宣傳手段的一種罷了。對於觀眾來說，一部劇的投資越大往往約等於質量越高，所以誇大點投資太常見了。就拿現在這部戲來說吧，一部普通的都市愛情劇，不需要特效、不需要特別的道具、沒有當紅大腕，哪裏能花得了那麽多錢？”

    “可是場地啊設備啊什麽的，不都挺貴的嗎？”

    “場地直接用我們家的樓盤和地皮，用不著錢。設備大概是最貴的了，但是我買下來以後會做長期攤銷，分到每一部戲上的成本就降低了，平時閑置的時候，也會出租給其他劇組。”

    “就算是這樣，你也掙不到錢啊。像這樣亂來的劇組，能拍出什麽呢。你錢多了燒啊？”

    許翼成輕歎了一聲：“當然不是掙不到錢，隻是你聽了可能會不喜歡。”

    陶然睜大眼睛，就聽他道：“有很多地方政府會對外招類似的投資項目，一部戲或一部電影拍完，都有相當數額的補貼，有時候光靠這些補貼就能回本了。還有不少電視台和影視網站平台，每年都會購進一定數量的影視劇目，用來填充片庫。說實話，每年立項開拍的戲數都數不過來，真正能上映的才有多少？如果真的全都是虧本買賣，又怎麽會有人一直往裏麵砸錢呢？越是有錢的人，越講究投資回報，沒人那麽傻——那些別有目的的除外。”

    陶然簡直被刷新了世界觀！

    她從來不知道，影視圈裏竟然有這麽多門道。

    一直以為拍了戲就會播、一部戲隻有靠播出才能賺錢的自己，簡直太傻了。

    了解得多了，她更覺得擔憂。

    以後沈休接了別的戲，會不會也可能遇到這種情況，所有的付出最終全打了水漂，隻能在片庫裏落灰？更別說她能給沈休找到的資源相當有限，肯定比不上公司或專業的經紀人路子廣。

    唯一的優勢大概就是錢還算多。

    可是有錢並不意味著就一定能捧紅一個人，看看許翼成弄起來的這個劇組就知道。

    除非，她能自己拉起一個劇組，自己管理，讓所有的劇組工作人員都按自己的規則行事，盡職盡責，讓演員們都盡心盡力，拍一個對得起自己、對得起演員、對得起觀眾的片子……

    陶然默默歎了口氣，這又談何容易呢。

    第二天一大早，許翼成的劇組發通知，全體繼續休息。

    雖然沒有人知道魏亭亭編造了陶然的沈休的閑話，但前一天所有人都能看出來，許翼成已經對她沒有興趣了。

    甚至就在當天下午，許翼成就已經與魏亭亭分手了。

    他對待女伴向來態度溫和、出手大方。兩人在一起時他送給魏亭亭的東西，他全留給了她，並且還額外又給了一筆不菲的分手費，甚至連說話都還是一樣的溫柔。

    可他們一分手，劇組的存在就變得尷尬了。畢竟這部戲本身就是為了討魏亭亭歡心才特意組建的，就是為了實現她的“明星夢”。

    如今“女主角”已經落幕，接下去要怎麽辦就成了一個問題。

    陶然趁這個機會，便約上了王樂彬，同他討論沈休該怎麽做。

    陶然的想法是，讓沈休直接退出這部戲，不要再繼續浪費時間了。

    王樂彬沒想到她這麽幹脆，有些猶豫道：“我們和對方是簽了合同的，中途退出需要承擔違約責任。”

    “首先這部戲沒辦法繼續拍下去了，至少是要換一個女一號，這種重大的變故肯定是劇組的責任。”陶然眨眨眼，“再說，我也可以和那邊說一聲，可以雙方達成一致解除合同。”

    回想起這部戲是陶然的朋友投資的，王樂彬內心不禁有點羨慕嫉妒恨，說解除合同就解除，他要是也有這底氣多好。

    他想了想，又道：“沈休在這部戲上已經投入了很多時間和精力，你為什麽不讓他繼續拍下去？”

    “因為這些付出都是沉沒成本了啊，”陶然道，“換個角度來看好了，假設之前沈休沒有加入這個劇組，現在劇組找上來，彬哥你覺得值得他參加嗎？”

    “當然不了，”王樂彬毫不猶豫道，“劇組管理混亂是一方麵，光看這部戲，沒有花旦鮮肉，也沒有演技擔當，哪怕劇本質量還行，但劇組沒有任何爆點，投資人又不是內行，還完全看不到未來的宣發渠道，能紅起來的概率太低太低了，讓沈休去就是浪費時間。”

    王樂彬現在也知道，如果當初他就能對陶然講出這一番話，這十多天的辛苦可能就不必白費了。

    “嗯，所以啊，沈休就不要去了。”陶然笑道。

    王樂彬一愣，明白了她的意思。

    對沈休來說，之前付出的時間和精力都是收不回來的，所以在做出新的決定時，也不該受到這些付出的影響。

    這樣分析的話，“是繼續留在原劇組還是立刻離開”這個選擇題也等同於“是否要加入這個狀態的劇組”，結果也不言自明了。

    有那麽一瞬間，王樂彬看向陶然的眼神都變了。

    講真的，他雖然一直對她處處尊敬，可並沒有打心底裏正視過她，隻把她看作“陶董事長唯一的女兒”，下意識地抱著心中對許多“富二代”的偏見。

    但就這一個果斷冷靜的決定，令王樂彬重新刷新了對陶然的認知。

    他不經意間連坐姿都稍稍端正了起來：“在這一點上我同意陶助的看法。如果真的可以解除合同，我會和沈休說的。”

    作者有話要說：　　沉沒成本的概念在生活中也超有用的喲~這個詞本身是經濟學上的概念，同時在心理學上也真的會受到沉沒成本的影響而左右未來的判斷。想想真的很有意思，因為我自己也常常會犯這個毛病，就是舍不得已經投入的成本啊……感興趣的小天使可以去自己了解一下，畢竟我不夠專業> <

    以及，我們陶小然雖然傻了點，但是她智商還是在線噠~

    她可是要走上人生巔峰的金主大大呢哼唧！